楊七笑而不語,並沒有說出那一家的身份。
他一臉高深莫測的抬起頭,瞥了劉開品一眼,淡淡的道:「那一家你不需要知道,你下去做事吧。」
劉開品愣了一下,苦笑着點點頭,躬身一禮後,退出了廳堂。
劉開品一走,楊七緩緩的回到了廳堂內正中坐下,眉頭下意識皺起,屈指敲打着桌面。
「吧噠噠……吧噠噠……」
單調的敲擊聲並沒有讓楊七平心靜氣,反而更加煩躁。
「呵……蘇易簡啊蘇易簡,在你眼裏,酒比命重要啊!」
楊七苦笑一聲,感慨了一句。
頓了頓,長嘆了一口氣,「你自己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我卻要為你操心這事兒,頭大啊。」
在楊七眼裏,藍鯨骨骸就算是賣出天價,也遠遠沒有蘇易簡的重要。
從公理上講,蘇易簡可以說是楊七手下坐鎮南國的柱石。
一旦蘇易簡出了問題,楊七都不知道誰能接下南國這個攤子,讓南國繼續發展下去。
從私情上論,楊七和蘇易簡既是同年又是知己好友,兩人相交已久,雖然楊七坑了蘇易簡一把,但是二人依然情似兄弟。
所以從兩方面講,蘇易簡的安危楊七都得管。
「陳琳……」
楊七思考了許久,輕呼了一聲。
站在牆角如同木頭一樣的陳琳,在聽到了楊七的呼喚以後,緩緩的到了楊七面前,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楊七看着陳琳,認真的道:「陳琳……我能相信你嗎?」
陳琳一愣,不明白楊七問這句話的用以,不過他還是很快給出了反應,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叩首道:「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楊七緩緩點頭,抬了抬手道:「不用動不動就跪,咱們燕國不興這個。」
陳琳從地上爬起來,看着楊七。
楊七也看向了陳琳,鄭重的道:「陳琳,我欲派你遣往南國,你覺得如何?」
聰明如陳琳,很快就猜透了楊七的用意。
他遲疑的道:「陛下是想派遣臣去南國,和蘇易簡搭伴,順便監督他戒酒?」
楊七點點頭,問道:「你可願意?」
突然要被派去遙遠的南國,陳琳心裏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該答應,還是不該答應。
猶豫再三,陳琳抬頭看向楊七,問道:「陛下為何會選中臣去南國和蘇易簡搭伴?」
楊七雙手疊在胸前,笑道:「據我所知,在我手下的諸多文臣裏面,只有你對蘇易簡有所了解,甚至暗地裏還調查過蘇易簡的喜好和性格。
而你又常年伴隨在趙光義這等難纏的人身邊。
我相信派你過去監督蘇易簡戒酒,你一定有辦法能夠勸他聽你的。
除了你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夠在我不出面的情況下,能勸蘇易簡戒掉酒。」
陳琳苦笑道:「承蒙陛下抬愛。」
楊七看着陳琳,推心置腹的道:「陳琳啊!蘇易簡是我手下難得的棟樑之材,他若是有什麼閃失,南國必然生亂。所以我希望你去了以後,能幫他好好戒酒。
你心裏不要太牴觸去南國。南國並沒有人們口中那麼可怕。
相比而言,氣候遠比燕國要宜人。
你的功勞,我也不會忘的。」
陳琳見楊七主意已定,也知道自己拒絕不了楊七,當即躬身道:「臣領命……」
頓了頓,陳琳遲疑道:「在臣去之前,陛下能否寫一道禁酒令給臣?」
「禁酒令?」
楊七下意識挑起了眉頭。
以楊七如今的地位,一道禁酒令傳出去,影響很大。
陳琳見楊七像差了,趕忙解釋道:「臣指的是對蘇易簡蘇大人一個人的禁酒令。」
楊七哭笑不得道:「你下次說話說清楚點。」
「是臣的疏忽。」
陳琳陪着笑臉說道。
楊七樂呵呵的提起筆,潤墨以後,懸在了紙面上,不知道這禁酒令該寫些什麼。
遲疑了半天,最終寫下了一句大白話。
「不許蘇易簡喝酒。」
就這麼一句大白話,要是傳出去,必定會成為一個笑話。
然而,陳琳卻如獲至寶一樣,在一旁用蒲扇風乾了紙上的墨汁,然後小心翼翼的疊起來,裝好。
「臣回去以後就打點行囊,即刻前往南國。」
楊七鄭重的道:「那就有勞你了。」
陳琳連道不敢。
陳琳走後,楊七又派人去了海岸邊上,喚來了彭湃。
見到彭湃以後,不等彭湃行禮,楊七就把一封旨意交給了彭湃。
「派人快馬加鞭去送給呂端。」
「諾!」
彭湃拿到旨意掉頭就走。
等到廳堂內剩下楊七一個人的時候,楊七才長出了一口氣。
很早以前,楊七就明白一個道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所以在建立了南國以後,楊七在西北又毫不猶豫的建立的西北四府。
如果一方有失,另一方也可以保全。
這跟狡兔三窟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今蘇易簡酗酒成痴,還喝的咳血。
楊七不可能光只望着陳琳就一定能夠盯得住蘇易簡,他還要早做準備,儘早的培養能夠接替蘇易簡職位的新人。
楊七選的這個人就是呂端。
給呂端送去的旨意,也是調往南國的旨意。
呂端此人嫉惡如仇,有股子俠氣,又頗具文采,理政能力也強,這個人放在南國,楊七放心。
至於蘇易簡那個作死的貨執迷不悟的還酗酒的話,楊七不介意把他調回燕國,留在自己身邊,好好看管起來。
時間一晃神。
半個月時間過去了。
每天都有人進入港城,去海邊觀看鯤鵬骨骸。
每天都有人押解着大筆的錢財進去到港城。
隨着時間推移,聚集在港城內的有錢人也越來越多。
逐漸也帶動着港城繁榮了起來。
每天都有人通過各種渠道,催促着楊七快點進行鯤鵬骨骸的交易。
他們都害怕有人盯上他們手裏的錢財,不安全。
然而,他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鯤鵬骨骸交易提前進行。
反而等到了南國錢行港城分行開業。
南國錢行如今在這片大地上的口碑,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一看到南國錢行港城分行開業,這些商人們也沒有遲疑,二話不說把手裏大筆的金銀存到了南國錢行,換成了存票。
巨額財產一直晾在外面不踏實,放在南國錢行,就安全多了。
南國錢行港城分行,借着這一股東風,在極短的時間內,一躍成為了南國錢行諸多分行中的前三的存在。
可見這些商人們帶了多少錢財入港城。
就在楊七為南國錢行港城分行賺的盆滿缽滿而開懷的時候,找麻煩的人也上門了。
急促的馬蹄聲在楊七的行營外響起。
不等門房仔細盤問,來人就硬生生的闖進了楊七的行營。
守在廳堂外的扎馬合勇士們看到了來人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不過並沒有阻攔。
來人急匆匆衝進了廳堂,張嘴就問,「聽說陛下得了鯤鵬骨骸?」
楊七正在觀看南國錢行港城分行的賬目,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略微詫異的抬起頭,看着來人,愕然道:「你怎麼來了?」
殤傾子走到了楊七面前三尺的地方的時候,似乎才意識到了自己失禮,趕忙施禮道:「臣殤傾子,參見陛下。」
楊七擺擺手,「不必多禮,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殤傾子無奈的看着楊七,苦笑道:「還不是鯤鵬骨骸鬧得……」
楊七下意識皺起眉頭,沉吟道:「道門派人給你傳話了?」
殤傾子長嘆一口氣,點點頭。
以殤傾子如今的身份,能讓他丟下大軍,親自趕往着港城的,只有楊七,以及道門。
楊七又沒有傳喚殤傾子,那麼很顯然是道門在背後作祟。
殤傾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祖師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把這鯤鵬骨骸獻給道門,道門可以答應陛下,自此以後幫陛下永鎮燕國。」
楊七不屑的撇撇嘴,「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麼區別?永鎮燕國,說的好聽。敵人若是打進來了,他們能幫我去抵擋?
能夠擋住敵人的,只有我們的精銳的軍卒。」
一語為道門的要求定性,楊七看向殤傾子,罵罵咧咧道:「他們是不是修仙修傻了?一堆爛骨頭而已,值得他們如此重視?」
殤傾子苦笑道:「鯤鵬乃是道門聖物……」
楊七沒好氣的道:「就因為莊子的一篇《逍遙遊》,你們就把鯤鵬當成了聖物?要是明天陳摶寫一篇《草雞賦》,是不是草雞也要變成道門聖物?
你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
首先,那東西不是鯤鵬。
其次,我要用這東西坑一大筆糧草,目標卻不是道門。你告訴道門別瞎摻和。」
在殤傾子面前,楊七也沒必要藏着掖着的騙人,所以直言相告。
然而,殤傾子卻有點懷疑楊七的話。
「臣……臣在來之前,已經去看過了那一副骨骸,和我道門典籍中記載的鯤鵬一模一樣……」
殤傾子說的很認真。
楊七卻差點沒被氣死。
常言道,謠言可以殺人。
謠言既然可以殺人,那麼騙人自然是小兒科。
能逼着殤傾子如此耿直的人說謊話,足可見殤傾子對那副骨骸是鯤鵬骨骸深信不疑。
楊七咬牙切齒的瞪着眼睛質問殤傾子,「你能告訴我是哪一本道門典籍嗎?我倒是想去翻一翻,看一看。」
殤傾子尷尬的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很顯然,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楊七面前撒謊很愚蠢。
楊七瞪着殤傾子,一字一句道:「我再告訴你一遍,那東西不是鯤鵬。然後……你立刻,馬上,給我滾回邊關去。」
見到楊七生怒,殤傾子唯有狼狽而逃。
殤傾子逃出了楊七的行營,在港城裏七拐八拐,在一座破舊的廟宇外停下。
進入到了廟宇以後,就看到了幾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身穿着道袍,飄然而立。
殤傾子上前,打了個稽首,道:「殤傾子,見過祖師,見過幾位師叔。」
幾位仙風道骨的老者並沒有開口,而是靜靜的在等待着。
站在正中間的陳摶老道正在閉目養神,過了許久以後,才緩緩睜開眼,看向殤傾子,淡淡的問道:「楊延嗣如何說?」
殤傾子直言道:「陛下說那東西不是鯤鵬,只是一堆枯骨。他不想坑我們道門,所以讓我們道門少摻和。」
陳摶老道聞言,緩緩點頭,「既是如此……那這鯤鵬骨骸就更得爭一爭了。」
「啊?」
殤傾子一臉愕然。
陳摶老道笑眯眯的看着他,問道:「不明白?」
殤傾子點頭。
陳摶老道幽幽說道:「那東西是不是鯤鵬,無需去驗證。真若是鯤鵬聖物,楊延嗣又豈會拋出來讓人撲賣?以楊延嗣那貔貅性子,只怕早就將那物藏的嚴嚴實實了。
所以那東西,根本不是鯤鵬。」
「那您還……」
殤傾子更不明白了。
既然不是鯤鵬,為何還要爭?
陳摶老道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雖然那東西不是鯤鵬,可是它卻絕無僅有,時所罕見,甚至可以說天底下獨一份。
而百姓們已經對那東西是鯤鵬骨骸深信不疑。
這對我道門而言,就足夠了。」
聽到陳摶老道這話,殤傾子突然有點明白了陳摶老道話里的意思。
作為一個宗教,只要是能夠增加信仰的神物,就絕對不能錯過。
那東西是不是鯤鵬骨骸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它落在道門手裏,道門有千千萬萬的辦法讓人相信那東西就是鯤鵬骨骸。
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殤傾子看了看陳摶老道,說道:「要不祖師您換一個條件,我再去跟陛下談談?」
陳摶老道目光落在殤傾子的身上,認真的打量着殤傾子,似笑非笑的道:「你是怕我們為了那東西,跟楊延嗣失了和氣,然後大打出手?」
被看透了心思的殤傾子,只能尷尬的點點頭。
陳摶老道搖頭笑道:「你不必擔心,老道絕對不會跟楊延嗣動手的。因為老道大概已經猜到了楊延嗣準備把那東西賣給誰了。
老道不願意做那螳螂,更不可能看着他們當黃雀。
既然楊延嗣要發賣那東西,那麼老道就把它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