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並不長,一邊是工地的圍牆,時不時傳出些金屬工具撞擊的聲音;另一邊是片荒地,或許未來也會變成高樓大廈,但現在仍未開發。不知道是誰在裏面種了些地瓜,趴在地上的葉子綠油油的很好看。踏上小路沒多久,就可以聽到盡頭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它約莫四五米寬,遠遠看上去還算清澈。錢鏡看到兩個人正用桶從河裏打水,估計是要用來澆菜。
「先去洗把臉吧,清醒一下腦袋也好!」
錢鏡估摸了一下,這麼短的距離自己應該不會再迷路。炎熱的天氣讓他覺得微微有些頭腦發沉,這很明顯是開始中暑的症狀。即便現在已經躲到了建築物的陰影下,但考慮到一會兒就要到達打工的地方,很可能還會有簡單的面試,自己還是應該將狀態調整到最好。
只是想像了一下將清涼河水潑在臉上的情景,那種舒爽的感覺就從毛孔滲入進來。想像力是個好東西,錢鏡從不缺乏這方面的能力,尤其是在需要調整情緒、整理心情、換發狀態的時候。
「希望那個超市的工作能長時間待在空調房間裏——只要錢不少給——哪怕累一些也不換了。這天氣,我可不想去下一家面試。」錢鏡用力呼出一口熱氣,加快步伐向前走。
沒走多遠,一道閃光猛然衝進他的眼睛,隨後他幾乎要驚訝的跳起來。就在建築工地的旁邊,應該是那個超市停車坪的位置,一輛款式霸道、前所未見的車子大馬金刀般橫在那裏,閃光正來自於它的反光鏡。
那是輛越野車,寬大、粗野的輪胎像犀牛皮似的,厚實的花紋呈現不規則的塊狀,在之前的土路上留下的車轍就是這麼來的。車身是純黑色的,很高,錢鏡舉起手來可能都夠不到車頂。其表面採用了某種不反光材料,仿佛黑洞似的吸收周圍的光線,一些地方還額外鑲嵌了厚重的裝甲板。這絕對不是城市代步車會用來裝飾的東西,怎麼看怎麼像貨真價實的陶瓷裝甲。
「居然沒有車標,難道這是某種高級訂製品,什麼人會開這種車?估計這個裝甲連rpg都打不爛吧?咦,車牌好奇怪,哪國字母會把a轉九十度的?而且後面跟着的這些亂碼是什麼?」
錢鏡疑惑地皺了下眉毛,但隨即又覺得自己不是在瞎操心嘛!就算這輛車因為沒人贊助,導致最後只能胡亂貼了個車牌上去,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正事兒要緊,「大逗」手機最新款再有一個半月就要發售了,自己還得攢錢呢!
「對了,超市,工作!」
小坦克一樣的車子擋住了視線,繞開它之後便能夠看到此行的目的地。這是個不大的單層建築,規模約莫和加油站里常見的那種超市差不多。它有着白色的傾斜屋頂,綠色橫條紋的木板外牆,淡黃色的雙開木門。大門兩側各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戶,每個都足夠一隻水牛從裏面撞出來。可惜窗戶裏面有百葉窗簾,現在只留下些許狹窄的縫隙,錢鏡看不到商店裏面的情況。
店鋪外面有個帶旗杆的開放院子,只是在和工地相鄰的地方修有圍牆隔開。三個投幣之後就會唱歌搖晃的兒童玩樂載具整齊排列在牆下,一輛坦克、一艘船和一架飛機。院子上用白線劃着三個車位,「黑色裝甲」車就橫在車位上,一下子把三個車位全佔掉,顯得霸氣十足。
總體上商店顯得有些破敗,看那外牆上已經很有年頭的舊風格裝修,油漆斑駁、零件殘缺,說不定它們比錢鏡還要古老。尤其是商店正門上面的招牌,大部分字都失蹤,只剩下一個「白」字孤零零、歪扭扭掛在上面。按照現在的標準來說,這家店若是不經過徹底重整,是不可能真正開門營業的。
「難道這工作是個坑?表面上的工作是營業員,但實際上是裝修雜工?」錢鏡只覺得牙花子有些酸痛,心裏也咯噔一下,開始擔心起來。
前一陣子聽說過一個消息,隔壁學校的學長出來找工作,莫名其妙失蹤,在發現的時候身體四分五裂,就像從十幾層樓上摔下來的西瓜似的。據說他是誤入傳銷犯罪集團被人謀害,然後拋屍在這裏。但這個說法存疑,因為看過現場的人說,那學長絕對是摔死的,但那裏沒有超過三米高的建築物,誰也無法解釋清楚他如何獲得了那麼高的撞擊速度。
除了這件慘劇之外,最近還有消息稱有人在商場裏見到渾身是毛、兩米多高的野人,還有傳言說見到有人一巴掌將別人的魂魄抽飛了。總之,最近這種怪事大為增加,聽的時候,錢鏡只當它們是怪談,笑笑就過去了,並不相信。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念頭全都在這個時候紛至沓來。
「難道這就是第六感?」錢鏡舔舔嘴唇,然後用力晃晃腦袋:「不能多想,不能亂想,想多了容易出事。最近一段時間都這樣,好的不靈壞的靈!」
正在他念叨的時候,猛然聽到一聲大喝:「嘿!你是怎麼進來的?!」
那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耳邊炸響,震得錢鏡向後趔趄一步,只見從「裝甲車」另一邊衝出一名高大壯漢,如同下山猛虎般氣勢洶洶撲了過來。先過來的是一個油光鋥亮、閃閃發光的大禿頭。下面汗津津的大臉上滿是青筋和散佈的橫肉,巨大的墨鏡後面露出半截緊皺的眉頭。沿着粗壯的脖子向下,肩膀兩側是糾結着肱一二三四五……頭肌,如同漫畫版誇張的可怕胳膊,從錢鏡視線兩側殺將過來。那對胳膊看上去就有爆炸般的力量,若是長在大象身子底下也不會顯得突兀,而且絕對能輕易擰掉錢鏡的腦袋——只要它們搭在錢鏡的脖子上。
隔着幾米遠,那種叫做「要死了要死了死定了」的氣息就沖入錢鏡的鼻孔,一直鑽進腦殼深處。儘管不是時候,但有兩個畫面在錢鏡眼前一晃而過:一個是「抗日神劇」中的手撕鬼子,只不過被撕掉的人與自己穿着相同;另一個是「某個人」被抓着腳腕掄起來,啪嘰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這「某個人」看起來也特別像自己。
錢鏡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明白兩個人體型和力量之間的巨大差距,這不是一場對等的戰鬥。雖然之前冒出些怪念頭,但在危機臨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各種恐懼就會被現實威脅壓下,錢鏡的精神和思維反而變得特別集中。他猛地橫跨一步,如同拳擊手般彎腰從對手胳膊下面鑽過去,然後架起胳膊、握起拳頭、轉過身來,一邊小心戒備着,一邊用眼睛餘光尋找板磚、棍棒之類可以用來自衛的東西。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肌肉猛男轉過身來,噗通一聲跪倒在自己面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