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茶理王留心防備紅寅,倒不是紅寅的實力有多麼出眾。概因作為敵人,嗜血者的人品如何並不怎麼重要,但紅寅的低劣卑鄙也算是獨一份。
不過當下對聞人然最為緊要者,還是設法剷除月刑者。無論他與刀無極究竟是什麼關係,拂櫻齋主兩個副體都能隨便殺,足以說明不用在意月刑者若死,是否會危害到刀無極的安危。
在與茶理王分別之後,一路默然凝思着將來一切的聞人然,面色少見的陰沉,連帶着秀心也只是把腦袋靠在他肩上,一句話都不說的樣子。
之前因為《嗜血年紀》的緣故,劍子仙跡早對月刑者的身份有所好奇,不由低聲問道:「觀你面色陰鬱,似是另有心事?」
「道長是想起那邪龍了?」
「然也。」
見聞人然並不諱言的模樣,劍子仙跡頷首又道:「聽你兩人戰中所言,之前應當已是熟識?」
「熟識也得分敵人和朋友……很不幸,因為某些不能詳說的原因,他這次恐怕是下定決心要除掉我了。」
下定決心……意思是之前那人有過機會,卻未對聞人然下狠手。道者深邃的眸光淺露若有所思,思量了片刻寬慰道:「今日對他而言,本是殺你的大好時機。此番無功而返,只要不是輕心大意,你之安危應是無虞。」
「承仙長吉言。」
一個月刑者聞人然還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有刀龍戰袍在身,但它之唯一破漏聞人然早已瞭然於心。真正難以揣測者,該是熾焰赤麟和疏樓龍宿的態度。
若是熾焰赤麟那還好說,但要真是疏樓龍宿的話……聞人然停下腳步側過身面朝着劍子仙跡,正色道:「敢問劍子,上回你有意追查之事可有結果?」
「目前還不算太壞……」
在看過《嗜血年紀》之後,雙方可能的關注對象,其實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各自有各自的一點私心,兩人都不急着主動去戳破而已。
當下尚不是日後共應神州災劫,同進同退全無嫌隙的三教頂峰。
作為摯友知交,劍子仙跡對疏樓龍宿確是無條件的信任。但在是朋友的同時,兩人亦是惺惺相惜的對手。而若站在對手的立場上,自然會留下一份不能明言的底線。
耳聞聞人然之問,劍子仙跡白眉一抖,仿佛略感棘手道:「你這無端一問,令吾日後行動如履薄冰了。」
「有那麼誇張麼?」聞人然搖頭不信。
劍子仙跡的智慧,絕不僅是用在幽默調侃的小道之上。實際上,原劇中劍子早就對龍宿有了懷疑,只是因為過於看重這份情誼,從沒想過龍宿甫出手,便出乎預料地重創了傲笑紅塵,連一點迴旋的餘地都不留,導致雙方無奈走上極端。
不過提到傲笑紅塵,聞人然也不免有些發愁。若是月刑者真的找上疏樓龍宿合作,就算傲笑紅塵禁招解禁,似乎活下來的幾率也不大的樣子……
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聞人然還不想和疏樓龍宿鬧僵,所以這事只能拜託劍子仙跡留心了。
如此一想,聞人然當下口鋒一轉,接着問道:「對了,仙長你對傲笑紅塵的心結有何看法?」
「嗯?」
微有些疑惑聞人然的用意,劍子仙跡還是答道:「在吾看來,當年夕月村之禍僅是一個引子。傲笑紅塵為人自律嚴謹,行動之前必會三思。但他本性剛正直率,容不得陰謀狡計,如此兩相衝突,導致鬱氣沉積不解……」
「正是。家師也曾有言,傲笑行事總是思慮過多,但其本人又非佾雲般優柔之性,因此往年面對白雲驕霜屢屢相逼,硬是忍到忍無可忍的地步,方才衝冠一怒清算六弦舊怨。」
「咳,所以講,惹誰也不能惹老實人呀。」
「不錯,那今天咱們就談到這。還請仙長記牢了,莫要讓老實人動了真怒,否則勢必難以挽回……」
不留劍子仙跡追問的時間,聞人然把孩子抱得穩穩的,右手無名指豎在嘴唇前,笑了笑分道而去:「我女兒睡着了,咱們來日再會。」
深夜曠野,獨留道者仙姿獨立,飄然出塵,漆黑夜色更增白衣無垢潔淨之彩,濃稠暗影卻是怎樣都揮之不去。胸懷救世之心的道門頂峰,此刻亦不免肅容顯憂,淺淺輕嘆了。
「再會……亦是該在豁然之境與他再敘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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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已過,六庭館與不夜天,都離悠月湖甚遠。附近城鎮的客棧又打烊的早,聞人然便乾脆做了一回壞人,隨意挑了一間空房白紙留字貼在了門板上,就準備伺候着親閨女入睡。
只是才幫秀心脫去鞋襪放在榻上,聞人然剛準備燒點熱水的時候,卻被一雙明亮的眼睛盯着。衣角也被秀心給用力拉住不放:「爹。」
「咦,你之前沒睡着啊?」
一點都沒有被戳穿的害羞,聞人清苒反而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點點頭要求道:「唔,你先坐下來好不好?」
「誰惹我家小姑娘生氣了?」
聞人然口中發問靠着邊沿坐下,卻不防秀心一股腦就鑽進懷裏,雙手攔腰扣住背心,臉頰緊貼着聞人然胸口,悶聲不樂地答道:「要對付阿爹的壞人壞死了。」
「不怕,他們打不過爹的呀。」
聞人然心下猜測,女兒大致是頭一回見着聚眾廝殺被嚇到了,連忙輕輕拍着背安撫道:「是不是看到血不舒服了?」
「沒有,上次就見過了,我才不怕……可是他們人多好煩!」
雖然心裏是有點空空茫茫不見底的難受,聞人清苒還是拗着音調十分委屈道:「阿爹,我們不能不管這種事情嗎?」
小孩子鬧點情緒實屬正常,不過來的快去的也快。
明白秀心只是擔心他發生危險,聞人然胸腔里暖意融融的同時,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每天都能閒着,但要是咱們不管的話,沙羅妹妹說不定很快就會死,那樣你也願意嗎?」
「沙羅妹妹……」
哼聲陡然停住默不作聲思考着,忽而把身體團成一團縮進聞人然懷抱里,秀心仰起小臉看着爹親堅定地說道:「那下次我還要和阿爹一起。」
「你要幫我打壞人?」聞人然摸着秀心秀髮反問道。
「嗯。」
把女兒隨時帶在身邊,本就是為了減少被月刑者暗算的機會,聞人然自然不會否定拒絕。不過既然提到了正經事,那就該有端正的態度。
聞人然把秀心扶正坐好,問道:「知不知道什麼叫量力而行?」
「明白啊,阿爹以前說過。對我來說,只要不要學兩位師姐,那就算是量力而行了。」聞人清苒腦筋一轉點頭回應。
金戰戰和宮紫玄,一個是居家河東獅,一個又眼高手低,自己只是不想秀心長大了染上她們的壞毛病,這可和量力而行沒什麼關係。
聽見女童回答,深感被曲解了願意的聞人然,頓時神情大窘:「秀心啊,這句話千萬不要在你兩位師姐面前說。」
「不會啊,這點道理我懂得,秀心最聽阿爹的話了。」
見女兒這麼乖巧地回話,和剛才懵懂的答覆不似出自一人之口。聞人然眉頭一緊凝神看去,正見女童靈動雙眸中的慧黠之色,佯怒道:「小東西本事不小,會拿話堵我了?」
「才沒有!」
「沒有是吧?」
手伸到秀心的胳肢窩,聞人然不停撓着痒痒,再問:「這下承不承認?」
「嘿嘿嘿……我這裏不怕痒痒。」
好歹修得是道門根基,聞人清苒止不住笑紅了臉,喘着氣靠在聞人然身上,甜道:「不過阿爹要我承認,我就承認好啦。」
不怕癢還自己笑到喘氣……聞人然嘆息道:「唉,要是秋筠有你一半機靈,那我就放心多了。」
「秋筠?對了阿爹,之前一直沒問,我該叫白衣姐姐,姑姑還是姨呀?」
「……隨你願意……」
又被這三個連續的稱呼給囧了一下,聞人然對此實在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只能岔開話題話題,把女兒按着平躺下:「好了,好了,天都快亮了,小姑奶奶能睡覺了嗎?」
「今天晚上阿娘不在,我不要一個人睡裏面的被窩了。」
明明秀心小時候一天要睡七八個時辰,現在時間都這麼晚了還是一點睡意都看不出來,這算是矯枉過正了麼?
見女兒鑽進了被子卻還沒躺下,聞人然先是無奈,接着又有些奇怪地問:「行行行,但是再過兩年時間,你就必須單獨睡一個房間了,還有什麼事嗎?」
「阿爹,你看這個……」
「迷達留下的破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