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的神武峰後山,突來疾風狂掃。峭直山壁,歲月不抹刀劍留痕,依稀可見往日交戰景象。
回憶上心一瞬,隨即聞人然轉過身,望着拖後一步來到的刀無形,單手一揚不待廢言道:「希望你的功夫有你的嘴那麼硬。」
「哼!」
悶聲一響,刀鞘瞬間挫入山壁,刀無形抽刀直面騰空躍上。任性妄為的叛逆青年,不知何者為懼,不分長幼之別,單刀直入一式速遞而出,便是最為簡單有效的輕快鋒利。
刀鋒眨眼襲至胸前,丹青見雖未徹底鑄成,擋一口普通斬刀猶是有餘。一劍一刀交擊在一處,聞人然錯身再進一步,掌上催動真力,刀背向內按向刀無形。
作為刀無極最看重又最疏離的兒子,刀無形沒兩三下本事也難得他認可。
甫感手腳活動空間受制,刀無形卻是雖驚不亂,初招落在下風,更起逆反心思,雙臂真氣一震,俯身人低刀不讓,單膝跪地由下向上一剖,以退為進再送一刀。
刀式輕快又因年少叛逆,刀無形出招走勢無定,少落窠臼更多妙用,以其年齡亦算修為不俗。
可惜……對手選錯。
故露一絲藐視之意,聞人然身定不搖,丹青見僅是固守胸前,無論刀鋒從何處殺來,擋招拆招依是遊刃有餘。
十招讓過,聞人然一劍加力震退刀無形,冷聲諷刺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只對高手有興趣?」
「誇口!你若死,怨不得人!」
再度進攻又被輕易打退,之前與刀無極矛盾爆發,刀無形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悶火。此刻受人諷刺,頓激刀無形怒不可遏心緒,出招間更狠更快更怒,眸中藍芒隱隱浮現,身法之速暴漲,走刀奔騰若雷。
「身為武者,為了取勝可以放棄起碼的理性,連最低限度的分辨能力都忘了麼?」
自己隨意出招就能穩穩壓制,難道冀望刀龍開眼就能翻盤逆轉?藉助外物之助,最多不過逞一時之能。以刀無形的根基縱有刀龍之眼,也最多讓頂尖高手處理起來有些麻煩罷了。
刀無極為了掩飾身份疏離親子,有他自己的責任存在。但刀無形如此輕狂不知進退,日後受人挑唆亡於天刀之手,那又能怪得了誰?
側身連避刀身斜削胸腹,內心甚感失望,聞人然不再留手,冷哼一聲改運山劍,掌帶五嶽之沉,緊緊夾住刀身兩面,往背後山壁帶去。
鋒口划過峭壁岩石,劃出長長刀痕,聞人然反手再贊一擊,將人打脫刀龍癲狂之態。
「上面那條刀痕,是數十年錢你爹和我切磋時留下。觀你今日全力尚不及其三成,還妄想挑戰當世高手?做你的春秋大夢!」
不顧刀無形粗氣連連的難看臉色,聞人然道:「你爹疏離冷淡你,便能成你目中無人、狂妄無知的藉口?師兄他晚我入門,師傅卻對他更為看重。那是否代表,我當年該親手殺了師兄,才能讓師傅高看我一眼?」
「說這些有意義嗎?」
「怎樣才算沒意義?只是為了吸引刀無極的目光,證明在幾個兒子之中你最有用,就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個途中若是碰到鐵板死了,你做得一切就能有意義了?」
「我……」
沒等他強詞狡辯,聞人然立刻毫不客氣地打斷,斥責嘲諷道:「到時候世人都只會說,名滿天下的天下封刀刀無極、刀主席,生了一個是非不分、妄自尊大、自取滅亡的蠢材兒子。這就是你最後想要的嗎?!」
天下封刀的人哪怕再看不慣刀無形的做派,衝着他的身份亦會給他最大限度的容忍寬限。而刀無極的訓斥聽在他的耳內,除了引起刀無形的逆反心思,不過就是一陣過耳之風而已。對付這種叛逆青年,就不能給他好臉色。
心思轉定,聞人然背過身嚴厲道:「給你半刻鐘收拾好心情,從今天開始,你爹不管教我來教。」
內心憋屈至極,刀無形冷笑道:「憑什麼?」
「你的刀太弱,別逼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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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每個人不同的個性,就得有不同教導的方式。不過雖然聞人然威脅的很嚴厲,刀無形還是很不給面子地犯賤討了一頓老拳,才乖乖地跟着聞人然回到尋幽小築。
接下來一頓豐盛的晚飯,卻在詭異的氣氛中渡過。從來沒見過刀無形鼻青臉腫的模樣,速來乖覺有禮的刀無我自不敢觸那個霉頭,而最小的刀無心性子弱得更像個女孩子,乾脆埋着頭吃完飯就不見了蹤影。
只是家裏人不敢多說,聞人然的女兒卻沒那個顧慮。用完飯後,秀心憋不住好奇問道:「阿爹剛才出去揍人了。」
「是啊,沒見過?」
「嗯~嗯……」
秀心趕緊搖頭,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有些害怕地問道:「阿爹以後也會打我嗎?」
「你爹只打不聽話的人。你只要乖乖聽話,幹嘛要打你?」輕輕揉了揉秀心兩邊臉頰,聞人然好笑地把人抱在腿上,說道。
「那大哥哥他是不聽話嗎?」
「沒錯,所以他欠揍。」
「哼。」
有些吃味地看着聞人然父女兩個和樂融融,又有些氣怒於刀無極無動於衷,刀無形一手握拳重重捶在桌子上,把它打成了一地碎片。
「無形你!」
「炸毛?又想要吃灰了嗎?!」
聞人然一句話一個眼神,刀無形立刻熄火閉嘴,心煩意亂之下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正想提步離開尋幽小築。
然而聞人然並沒有輕易放過的意思,輕咳一聲又道:「我和你爹有話要說,希望在回來的時候,你還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否則會後悔哦。」
「你威脅我?」
「嗯……你也大可直接離開試一試嘛。」
「……」
聽見對方不置可否地答完,刀無形頓時有些憤恨瞪了聞人然一眼,不得已之下又只能喪氣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滿意又好笑地搖了搖頭,隨之與刀無極互換了一個眼神,聞人然兩人便離開了小築,身法速提拔空躍至神武峰之巔。
「天縱英才笑古今,下塵傾局何足論,封名神武無人及,刀震乾坤傲群倫。」
風吹衣袍獵獵作響,由極高之地俯視山下,刀無極言中頗多感慨:「無形之事有勞你了。」
「應該的……不過,他早不是小孩子,也該收收性子了。」
「他繼承了刀龍之眼,其他不用我多說,你該明白其中意義。」
「知曉刀龍之眼的人不多,或許也無必要冷漠以對。」
「身處絕巔,我無退路。」
「不是還有月刑者?你我並非外人,該不會還要騙我他是某個隱士高人?」
默然無語半晌,刀無極沉聲嘆道:「他與我之間並無實質區別。」
聞人然勸道:「這個江湖沒有一個人是無辜,有些時候也不過是差一個讓步妥協的緣由罷了。只要你肯回頭彌補往昔之錯,未必沒有挽回的機會。」
「呵,刀無極從頭到尾根本無錯,熾焰赤麟的身份從不認為他做錯,其中的差別你分清了嗎?」
似是不願多提什麼,刀無極轉身遠眺北方天際盡頭,岔開話題:「真要嘗試說服我,先看你是否有解決眼前棘手難題的能力吧。」
「這句話什麼意思?」聞人然皺眉反問。
「久蟄思啟的龍,這是我給你最多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