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散去,張炎幾人也沒了蹤影。劉世顯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謝用對仡樓赫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想了想,朝劉世顯道:「仡樓赫擅操控飛禽異獸,這幾人一定是藉助飛禽異獸之力逃走了。不過此人傷勢較重,想必也逃不遠。」
劉世顯這才恍悟,四處看了看,沉聲道:「給我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將這三人給我揪出來。」
雨勢漸緩,風聲稍息。四虐的惡臭也淡了許多,萬里惡水上空依舊烏雲籠罩,生機全無。赤翼黑猿停在一處垂直往下的山洞口,緩緩低下頭,張炎順着它的脖子滑落到洞口,伸出手,示意張青青將仡樓赫放下來。
張青青點了下頭,看了眼仡樓赫,見他面容因為痛楚扭曲得有些變形,心口一疼,再不忍多看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將仡樓赫緩緩往下放,絲毫不敢怠慢,直到張炎穩穩將仡樓赫接住,才鬆了口氣,縱身躍下。
「我們下去吧。」見張炎背起了仡樓赫,張青青拔出佩劍,借着淡青色的劍芒照亮了腳下的路。
張炎點了點頭,道:「眼下也沒別的辦法,先下去躲一躲吧,找個地方給他好好包紮下傷口。適才雖是為他止住了血,但還是得清理下傷口,包紮下方為穩妥。」
「還是哥哥顧慮周全。」
「好了,走吧。小心點。」
兩人越往下走,便越覺得異常,不知何時衣衫已干透,氣溫漸漸高了許多。兩人覺得燥熱難忍,同時也隱隱感覺這洞裏必有蹊蹺,眼下路已在腳下,好奇心驅使着這兩人不受控地走下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衣衫竟被汗濕透,張青青手指無意間觸碰到洞壁的岩石,灼傷皮膚的痛楚令她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慌忙縮回手來。
「怎麼啦?」張炎回過頭來看她。
張青青看了眼被燙傷的手指,忙提醒道:「大哥,不要碰這石壁,溫度很高,會燒傷手。」
「我會小心的。到是你,多注意些,切不要太魯莽。」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的。」
張炎搖頭笑了笑,不知為何神色忽地一凜,過了半刻又道:「看來,這洞底一定有什麼能產生高溫的東西。」
張青青奇道:「會是什麼呢?」
張炎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岩漿吧。不親眼所見,誰又能說得清楚。」
張青青立即道:「那就去看一看。」
二人又沿着石洞走了不知多久,便到了路的盡頭。前邊漆黑一片,已沒了路,張炎放下仡樓赫走到盡頭看了看,卻是一道陡峭直立而下,深不見底的斷崖深淵。
「看來,只有下去看看了。」張炎轉過身來,看着張青青道。
「也只好如此了。」張青青走到崖邊,往下看了看,「大哥,我在前面探路,你御劍帶上他,緊跟在我後面。」說罷,手訣翻動,無戟祭起。她縱身跳了上去,緩緩而下。
借着長劍發出的淡青色光芒,張青青小心地察看着,只是越往下行,熾熱之氣越濃烈,無形中有股炙熱的氣旋托着她,不讓她下行。
「氣溫似乎又高了許多。」張青青頓了頓,皺眉道。
「是啊,看來我們離那火源越來越近了。」張炎落到她身旁,看了眼那黑不見底的深淵。
深淵底下是一條死路,在峭壁的左側有道高寬約一丈的洞口,此時風平、秦兮然正落到洞外。
「進去吧。」兩人對視了眼,不約而同道。隨即又都笑了笑,秦兮然掩嘴低下頭去了,臉色忽地一沉,抬頭道:「我先,你後。」
「不行,你道行沒我高。我先,你後。」風平向前跨出一步,擋在秦兮然身前。
秦兮然柳眉一橫,不悅道:「師姐的話都不聽了。」說罷,伸手在風平的額頭輕輕敲了下。
「往後都聽你的,可是這一次不行。」風平歉意一笑,忽地身後青光大盛,提劍快步而入。秦兮然驚呼了聲,絕仙劍青光猛地一閃,疾步跟了上去。
出了洞口,空間陡然空曠了許多,像是一個高達數十丈,一眼望不邊的大房子,溫度到這裏似乎達到了極點,兩人衣衫盡濕,沒走幾步又被熱浪蒸乾,若不是調動體內真氣防護,兩人這怕是很難堅持到現在。
如雲層般的紅芒鋪滿整個石室,像是初升的朝陽映紅了遙遙無際的海面,熠熠奪目。兩人相依而行,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小心與戒備。
萬里惡水,小雨已停歇,烏雲依舊浮在半空不肯散去。黑長老等人藉助手杖尋到了山洞口。
黑長老向下看了看,大喜道:「想必泥澤天火便在洞裏。」
幾人欣然點頭,鐵奴更是信心十足地笑道:「這下,泥澤天火便是我們的了。」
黑長老四下看了看,神色一沉,憂慮道:「這洞裏有被踩踏的痕跡,看來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大家切不可掉以輕心。快走吧。」
說罷,幾人依次快步進了山洞。待幾人消失在洞口沒多久,劉世顯等人趕到洞口,稍作歇息,也跟了進去。
山洞底部。
也不知走了多久,秦兮然、風平只覺得耳際響起呼呼風聲,迎面撲來滾滾的熱浪,熾熱灼目,衣帶翻舞,仿佛時光也在這刻融化。二人雙手緊握,互看了眼,駐足而望,只見數百丈遠入有一口火池,火光滔天、 岩漿翻湧間似有幾簇怪異的火團四處跳躥着。
秦兮然玉手一指,低聲道:「小師弟,那會不會是泥澤天火?」
「我也不知道,還是去看看吧。」風平鬆開秦兮然的手,肅然道:「前面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你在這裏等我。我先過去看看,確認沒事了,你再過來。」
「不,一起。」秦兮然搖頭。
「然兒,聽話。我們沒必要兩個人一起涉險。」風平緊緊抓住秦兮然的雙肩,忽地急聲喝道:「若是我們兩個都死在這裏,師父交待的事誰去完成?若是泥澤天火被七聖門奪了去,天下勢必大亂,屆時生靈塗炭,你我便是身死還有何面目去見宗門祖師。」
一番話如驚天響雷,震得秦兮然呆若木雞,半天說不出話來。幾時,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師弟成長到今天這般地步了,她還依稀記得那年,在後廳打坐聽道時,那什麼都不懂,卻自作聰明,孤傲、倔強的少年。許久,她欣慰地笑了,不知不覺中,他成熟了,已經遠遠地走在我前頭了。
「去吧。我等你。」她深情而望,笑顏如花。心暗道,小師弟,總有一天你的成就會超越所有人。我也要更加努力了,我要做那與你比肩傲立於世間巔峰的人。
火風呼嘯肆虐,仿佛要將虛空也燃盡般。風平將水寒擋在身前,全力遠轉真氣抵禦着。每走一步,高熱的氣旋便強橫幾分,真氣漸耗稀薄,他只能極力忍耐。也不知能走多久,但腦子裏已經想不了太多事,真氣的快速消耗令他神志漸漸迷離,只有一個念頭在苦苦支撐着,倔強前行,不退分毫。
身後的秦兮然屏住了呼吸,整個身子輕輕顫抖着。幾次想要喊住他,又強忍了下去。那倔強的背影似在告訴她,我還能堅持,我還可以。
冰冷的雪地里,三個小小的身影在梅花園裏跑着,笑着,追打着。
「弟弟,我們堆雪人吧。」小女孩的身影停在一棵梅樹下。遠遠地望着那雪中奔跑的男孩。此時,另一個差不多大的男孩眼看要追上他,情急中他低了下身子,躲了過去,那男孩撲空,身子一歪,一頭扎進雪裏,嚎啕大哭起來。
屋裏的帘子被人打起,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聞聲趕了出來,一把抱起小男孩,轉過頭來盯着他皺眉不悅道:「平兒,為什麼要欺負弟弟。」
「我沒有欺負他,是他自己跌倒的。」他倔強地扭過頭去。
「還敢頂嘴,母親平時是怎麼教你的。難道你都忘記了?」
小女孩跑了過來,將他拉到自己身後,氣喘吁吁,「母親,你錯怪弟弟了。樹兒真的是自己跌倒的。」
畫面忽地一轉,十多道黑影手持長刀衝進梅花園,刀光四起,慘叫聲久久不歇。血光染紅了整個院落,死亡與恐怖緊緊包圍着他。他顫抖着,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袖。
「乖,別出來,千萬別出來。」
「母親,我怕,我怕。」
「平兒,不許出聲。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許出聲,能做到嗎?」
「我可以,我可以的。母親。」他重重地點頭。
女人在他的額頭親了下,含淚離去。
「母親,母親。」他在心底無聲哭感,淚水濕了臉頰。
「風平,風平------」秦兮然高聲疾呼。
他回過神來,恍惚間,轉過頭去,望着她,笑了笑,唇動了下,「然兒。」
「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她凝望着他,潸然淚下。
「相信我,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他艱難地往前又挪了幾步。
她哭出聲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