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門外,桃喜已聽到了裏面馮青瀾的笑語聲。旁邊的下人為桃喜掀開厚厚的門帘,桃喜輕輕攬下金珠攙扶自己的手。
金珠會意,收回手,默默的跟在桃喜的身後。
正說着笑的青瀾一眼就看到了迎面進來的桃喜,笑嘻嘻的同李夫人說:「大娘,你看桃姨娘來了。」
桃喜先禮貌的對着青瀾點了點頭,走近福身,恭敬的低頭:「見過娘,桃喜來晚了,請您見諒。」
李夫人拂手讓她免禮。桃喜又朝阿籽和馮青瀾福了福,「見過大少奶奶,二少奶奶。」
「桃姨娘真懂規矩,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見外。」青瀾說着朝桃喜招了招手,「過來我這兒坐吧。他們都忙和的差不多了,我也剛來,咱們撿個現成。」
桃喜本想坐阿籽身邊去,出於對青瀾的尊重,她還是按青瀾的意思坐在了她的身邊。
青瀾見阿籽一直看着桃喜,便對阿籽說:「阿籽,你們倆姐妹情深,天天都膩在一起,今天就把你的桃喜姐姐借給我了。」轉眼看到桃喜身上丁香色的襖裙,讚嘆道:「桃姨娘,你真是天生麗質,隨便穿什麼都美的一塌糊塗,怪不得大哥這麼歡喜你。」
桃喜坐定,只是安靜的微笑着,她不願去搭青瀾的話,就由着她自己說去。
阿籽聽到了卻得意了,青瀾夸的是桃喜,就像是夸的自己一般,「那是當然了,大少爺從水袖坊訂了好多裙衫,我看桃喜姐姐都沒穿呢,穿上一定比仙女還漂亮,呵呵……」
「那有機會我可一定要看看,我還沒見過仙女呢!」青瀾笑彎了眼睛,調皮而又誇張的看着桃喜。可桃喜依舊笑着不說話。
「好了,咱們入席吧,邊吃邊聊。」許是今日過節的緣故,李夫人看過來的眼神也帶着暖暖的笑意。
桃喜最後一個站起身來,卻因為起的太快,早晨又沒吃過東西,突然覺得眼前黑了一下,幸得金珠一直在身旁,才沒讓自己跌回身去。李夫人剛好看到,卻沒有說什麼,桃喜一進門便看出她氣色不好,似乎病着。
剛坐定,桃喜往門外張望了下,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咦……桃姨娘在看什麼,還有什麼人要來嗎?」青瀾剛問出口,桃喜同時看到了大夫人也正等着她回答。
「娘,大少爺說今天中午會過來,但是不必等他,他可能有點忙。」桃喜看着李夫人回答着。
青瀾卻嘟起了小嘴,似乎有點不高興的說:「我讓邵文陪我過來,從昨晚開始說,他都不肯。」又羨慕的看着桃喜,「大哥對桃姨娘真好,大冷天還中午趕回來陪你呢。」
桃喜起先看着青瀾說話,聽到她這麼說,心裏驚了一下,匆忙轉首去看大夫人。而大夫人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溫度,她一定以為是自己要求邵雲大老遠的跑一趟。
「雲兒也真是的。咱們先開始,不等他。」李夫人不再去看底下的桃喜,她到沒有覺得是桃喜要求的,只是她的兒子真當自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讓他的媳婦來院裏吃頓飯,還要他親自陪同才放心。李夫人又扭頭低低訓斥起阿籽來:「阿籽,你也是,平日裏多關心些大少爺的生活起居,讓他來來回回的跑像什麼樣,萬一着了寒。你是怎麼做妻子的?」
桃喜和阿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兩個人都明白這些話是說給桃喜聽的,可阿籽卻覺得好不舒服,妻子這個詞是說給外人聽的,如果桃喜姐姐不在場,自己在大少爺面前連個外人都不如。
「大娘,大少奶奶知道了,今天是冬至,你可別置氣,都是青瀾不好,青瀾給你賠不是。」青瀾說着執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來想給大夫人敬酒。今日青瀾鬧着非要喝點小酒,李夫人被她鬧的不行便讓下人準備了些米酒。
「行了行了,青瀾你就乖乖的坐在你的位置上就好。」李夫人趕忙示意青瀾坐回去,又舉起面前的酒杯,對着眾人說:「我先祝咱們一家人冬至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話畢,大家也紛紛舉起手中酒杯,朝李夫人敬了一下。
甘甜的米酒讓桃喜覺得味道很是不錯,又讓下人斟了幾杯。
「來,大家先嘗嘗這道魚羹,暖暖胃。」李夫人招呼着眾人品嘗,大家不好佛了她的好意,桃喜也按着順序盛了一勺。
還有點燙,桃喜卻不小心的吞咽了下去。本來胃裏盛了幾杯涼的米酒,現在一冷一熱讓她難受了起來,胃酸又泛了上來,她失措的找着自己的帕子。雖然桃喜的動作很小心,卻還是被站着身的李夫人看到了,她犀利的盯着她,不一會又笑了起來,「桃喜,你怎麼了?」
桃喜還用帕子捂着嘴,抬頭卻看到了李夫人笑着看着自己,桃喜為她的反常感到納悶,又連忙解釋道,「娘,我沒事,剛才喝了米酒,一冷一熱胃裏難受,噁心……」
「啊……該不會也跟我一樣有了吧?」青瀾也起身慢悠悠的走了過來,「瞧你一臉倦容,還老焐着個暖壺,肯定是有了,我也怕冷怕的厲害。」
李夫人也覺得像,「我看也是,你一進門我就覺得你懶洋洋的,像是有了身子似的。桃喜,你這個月的月信來過嗎?」
桃喜看了看一桌子人,雖然都是女人,還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小聲的說道:「有兩個月沒來了。」桃喜也被青瀾和大夫人說的以為自己懷孕了,雖然上月孫大夫沒把出喜脈來,可能是月份太小,他沒注意吧。
「太好了,那一定是有了。」李夫人高興的笑起來,她是很期盼有個孫子,沒想到那麼快就實現了。
「什麼事讓母親那麼開心?」此時邵雲剛趕回來,一進屋便聽到了李夫人的笑聲,他邊問邊徑直來到桃喜身邊坐下,見桃喜的臉色不太好,有點着急的問:「不舒服?臉色那麼難看。」
還未等桃喜開口,青瀾便搶着說:「大哥,恭喜啦。」
邵雲納悶的看了看眾人。李夫人走了過來,拍了拍邵雲的肩背,開懷的說:「雲兒,桃喜有喜了。」
「桃喜?」邵雲又疑惑的看着身邊的桃喜。
一臉倦容的桃喜卻掩不掉滿心歡喜,她也似乎有點迷惑,可依舊溫柔似水的看着邵雲,「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說是。」
「母親,慎重一些,我們還是請孫先生過來把把脈,確定一下。」邵雲看着早已堆滿笑容的李夫人,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大娘,我看不用再確認了,肯定是。」青瀾拿起面前的杯子,讓下人添滿,對着李夫人祝賀道:「恭喜大娘,心想事成,早日抱上長孫。」
「好。」李夫人不住的點頭,又親熱的坐在桃喜的身邊,拉着她的手叮囑了一番,一會又起身讓歲冬準備熱粥去了,完全就沒把邵雲的話放在心上。
待大家一聲聲的祝賀完後,邵雲在桌下,輕輕握過桃喜的手,卻沒有轉過頭來,低低的說:「我們最好讓孫先生過來再確定一下。」
聽到邵雲低沉的聲音,桃喜的手也隨之攥了一下,直覺告訴自己,邵雲並不是很高興,可桃喜還是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桃喜,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邵雲感到了桃喜的失落,急忙轉身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說好。
而此時的桃喜突然變的不依不撓起來,邵雲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則激起了她心中的倔強,「你只是什麼?」
「我只是……對不起,是我不好,有點突然,我有點緊張……我只是太高興了。你不要多想。」邵雲說完,不再看桃喜的眼睛,她眼中的倔強讓他心裏很難過,她每次這個表情就代表被刺痛了。
桃喜見邵雲鬆開了自己的手,心上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一般,她頹然的起身,自顧自的往外走,過了好半響,邵雲才意識到桃喜的離去,趕緊起身去追。
「這是怎麼了?」青瀾張嘴看着跑出去的邵雲,不明所以的看向阿籽。此時阿籽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看到,只是不停的喝着面前的米酒,臉上紅彤彤的,原來不是酒醉人,真正醉人的是情。青瀾又求解般的喊着還在和眾人談笑長孫的李夫人,「大娘,大哥他們怎麼了,好像吵架了呢。」
李夫人沒怎麼理她,嗔怪的看了青瀾一眼,「別人小夫妻的事,你可別管,管好你自己。」
「噢!」青瀾乖巧的應了一下,眼角瞟了下門上掛着的厚重帘子,嘴角抿了抿,開始埋頭消滅碟中的吃食。
桃喜沒走多遠,當邵雲找到她時,她正對着李夫人院子裏幾棵掉光葉子的辛夷樹發呆。
邵雲本想靜靜走過去,又怕嚇到她,對着前面淡紫色的倩影喊了一聲:「桃喜!」
桃喜沒有應答,低垂着頭,站在原地沒有轉身,邵雲又道:「風大,我們先回去。」
直到邵雲站在桃喜的面前,牽起她的手。桃喜沒有拒絕,但始終沒有抬起頭。一出門,呼呼的西北風讓她忽然清醒過來,她心中可怕的念頭讓她不敢再抬頭去看邵雲,也許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有剛才那個反應,想着想着眼淚刷的落了下來。
「怎麼哭了?」邵雲敏感的聽到桃喜鼻息的聲音,停下腳步,雙手捧起桃喜的臉。
而桃喜卻輕輕移開邵雲的手,固執的低着頭,任由滾燙的淚水落在冰冷的地上。邵雲慌亂去擁住她,又被桃喜推開,只聽見她哽咽的出聲:「我們還是找孫先生確認下月份吧。」丟下話的桃喜也不管楞在一旁的邵雲,匆匆往回走。
「桃喜,我不是這個意思!」桃喜的話讓邵雲當頭棒喝,突然明白了過來,這下他真的急了,一把拉住離去的桃喜,「我對天發誓,我不是這個意思!」嘶啞的聲音像是低吼出來一般。
「那你告訴我,你是什麼意思?是我!是我高興的昏了頭,還好你提醒!」桃喜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卻一下被風吹了去,「萬一……萬一是那個……」
看着越說越激動的桃喜,邵雲一手捂住了她將要出口的話,而桃喜則在邵雲捂住她的手掌下無聲哭泣。當她搖搖欲墜時,邵雲還是穩穩的接住了她,卻看到她盯着自己的眼裏滿是傷痛。
「別哭了,沒有萬一……」邵雲放柔了語氣,「我只是怕……」「怕什麼?」桃喜依舊死死的盯着邵雲,「你還是想了對嗎?不管你掩飾的再怎麼好,我還是感到了你的不開心,那表情我在邵文臉上也見到過!」
「不是!」桃喜一提到邵文,讓他的心裏猛烈抽了一下,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許多,「確認一下只是不想讓母親和你白開心一場!」桃喜別開眼不願去看他忽然變得哀傷的眼神。
「桃喜……」看着那潮濕一片的眼眸,邵雲心疼的低頭親吻了她的眼瞼,「為什麼要拿我同他相比……」最後一句耳語低的只有邵雲自己的心才聽到。
而此時桃喜已經閉上了眼,她整個人都已偎在邵雲的懷裏了,可她還是覺得冷……
風,永遠都不會為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