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月 第三十三章 你相信哪個？

    「看來，黑市的勢力比我想像中還要大啊。」聽到會長的回答，修爾挑了挑眉毛，一點不介意暴露自己的驚訝，「如果在市政廳里沒有足夠大的影響力，不可能有促成會談甚至影響談判結果的信心的。」

    「呵。」會長神秘的笑了笑，卻一言不發。

    「好吧，好吧，我懂會長閣下的意思。」修爾當然明白，實在太明白了，會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惜主動暴露出黑市在市政廳的影響力，當然不是因為一時電子腦短路，而是待價而沽的手段，不僅告訴了顧客自己有什麼貨物，同時表明了黑市的重要性，價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呼，我明白了。」皺着眉猶豫了一陣，修爾吁了口氣，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我需要知道，黑市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實話實說，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有沒有我們出面暗中聯絡，進行會談的可能性都很高，據我的經驗判斷，至少高達百分之七十。必須承認，你們這一戰造成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軍方的機動化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兩支坦克編隊和四十多台個人戰甲，城市防衛已經走到紅色警報邊緣了，他們絕不敢再輕易出動，而市政廳的特戰隊至今沒有現身，說明他們也心懷畏懼，才會採取觀望態度，你們如果表示想要談判，他們多半是樂於接受的。」

    「但是，百分之七十畢竟不是百分之百，不排除市政廳的少數強硬派官員和軍方聯手阻撓會談的進行，你們的態度如果是談不談無所謂的話可以試一試，但如果覺得會談必須進行，那麼我們可以插手。只要我們涉入，我可以保證，會談的提案百分之百可以通過，而且是以最快速度通過，我想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天。」

    「當然，收費也不會低，具體的價位可以一會再商討，我想以修爾先生的經驗，肯定不會做出一些讓雙方都不愉快的決定的。」

    「很公平。」修爾若有所思的點頭道，「那麼，如果進一步呢？」

    「呵，進一步的話，就是在會談之中促成各項提案的通過了。」會長這時候才表現出一個商人應有的態度，胖到眯成一條縫的兩隻眼睛閃着銳利的光芒，「這就要看修爾先生想要什麼了。」

    「按條目開價嗎？」

    「那是自然，你們的要求不同，價碼自然也不一樣，就像你們只是想要站在城市邊緣看看風景，和你們想要幾座天空之城玩玩，價碼肯定是天和地的區別。」

    「哦？我想要浮空城也可以？」修爾似笑非笑的問道，「貴方也能幫着促成交易嗎？」

    「抱歉，天空之城我們做不到，不是影響力不足，而是沒這個交易能力。」會長一攤手，誠實的說道，「自從機械末日爆發，天空之城已經無法建造了，幾十年來，根本沒有新的天空之城誕生。現在，所有天空之城都滿負荷運轉，根本沒有空餘的可供交易。」

    「而且，像天空之城這種東西，不是我們一座城市可以決定的，必須由首都圈的上層做出裁決，我們黑市雖然在首都圈也有一定的影響力，但比起地方城市來說可小的多了，就算我們幫着努力，我也可以保證絕不可能通過。」

    「這個問題我剛才就想問了。」修爾突然看了看迪莉婭，聲音放輕，「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

    「嗯？不方便讓我聽嗎？」女孩已經從失魂落魄的狀態恢復了不少，呆呆的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先迴避。」

    「你如果想聽我不會反對，或者說，我反而很歡迎。」修爾卻搖頭道，「但你要想清楚，一旦你繼續聽下去，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如果你現在離席，就只是一個局外人，我們交涉結束之後，各方不會特別針對你，你還是西外環區那個快樂的小女孩。」

    「不止，我可以托人讓她回到內城區，過上更體面的生活。」會長看着迪莉婭笑了笑，「如果她願意，我也可以接納她加入黑市，這孩子我也挺喜歡，腦子夠靈活，培養一段時間，說不定能有不小的成就。」

    「聽到了？你現在離席，將來的生活不僅不會受到不良影響，反而會變得更好，但是你如果繼續坐下去，那我就不敢保證了。」修爾神情嚴肅的說道，「一旦你牽扯進來，我們在的時候，你可以跟在我們身邊，但我們總是要離開的，到時候你會不會受到某一方的報復，乃至於報復的程度，現在都無法判斷。所以，留下還是離開，這要靠你自己選擇。」

    「大叔，你的建議呢？」

    「別鬧，我說了讓你自己選擇。」修爾沉吟了片刻說道，「至於大叔的建議，是你現在就離席，把這件事徹底忘掉。」

    「但是我還是想留下呀。」迪莉婭咬着嘴唇說道，「我想被牽扯進來。」

    「我不評價，你自己判斷，不過我要提醒你，現在可不是年輕人憧憬冒險和刺激的好時機。」

    「不是這個原因啦，我還沒那麼不懂事，但是我知道，大叔你其實是想要我留下的，對吧。」女孩徹底恢復了平時的靈動，露出狡猾的笑容，「從大叔你那天說要僱傭我開始，其實就已經選中我了對吧，我不知道大叔想讓我幫你們做什麼，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嘖，這孩子有點敏感的過頭了吧。修爾嘴角抽了抽，偷偷在偷笑的莫瑞婭鹿背上捅了捅，又瞪了薩芙一眼，他知道，自己的打算瞞不過兩個最親近的女人，但沒想到，居然連這個死孩子都看穿了。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的確因為某種目的，打算把迪莉婭推到前台，成為他的代理人，也算是進行一次實驗吧，因此有意拉近雙方的關係。但是隨着這幾天的接觸，修爾居然猶豫了，擔心這個擔子對她這個年紀來說是不是太沉重了，所以才會建議她到此為止。

    「我知道大叔你是為我好啦，但是你不明白，之前的生活，我其實一點也不在乎。」女孩移開目光，看向遠處，雖然看不到，但修爾知道，那是巴別塔的方向，「我也有我的夢想，而直覺告訴我，只要繼續下去，我的夢想終究能夠實現。」

    「當然了，就算我不這麼做，說不定耍耍賴，等大叔被我纏的頭痛了，也願意幫我實現夢想，但是爸爸媽媽從小就教育我，有付出才有收穫，我願意為此付出代價，所以，大叔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嗤。」修爾不屑的嗤笑，「我說了，你自己做決定，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和我有什麼關係。」

    「嘻。」

    「哼。」修爾冷哼一聲，扭頭不去看小傢伙可恨的笑臉，繼續對會長說道，「那麼繼續咱們之前的話題，我一直想知道，首都圈真的存在嗎？」

    「理論上來說，是確實存在的。」會長猶豫了一會，還是嘆了口氣，「這些年我也懷疑過，但是最終還是相信它的存在。」

    「就是從沒有人真的親眼見到過首都圈，對吧。」

    「嗯，幾十年來交通斷絕，大家困守孤島，沒人真正到過那裏。也不是沒人嘗試過，天空之城也有過幾次嘗試，排除敢死隊試圖通過陸路前往首都圈，哪怕到不了首都，能抵達其他城市也是勝利的一步。」

    「結果呢？」

    「呵，還用問嗎？」會長譏誚的笑了笑，搖頭道，「地面已經是它們的世界了，沒有一支隊伍，能活着抵達目的地。」

    「你們也不能？」

    「修爾先生，我覺得你有一個誤會。」會長嘆了口氣，「我們雖然全身都被改造過了，但到底還是人類，不是機械。」

    「但是你們可以離開浮空城，在地面生活。」

    「錯，我們從沒有在地面生活過，我們的基地是地下掩體。」會長雖然板着臉，但修爾看得出他沒有說謊，「地面城市，巴別塔，天空之城，地下掩體，這是機械末日前，每座天空之城的標準配置，地下掩體主要負責能源供應，通過巴別塔把能量輸送到城市和天空之城，地面城市主要負責農業和工業生產，為天空之城提供必需品，天空之城則主要負責科技研究，為文明的進步努力。」

    「機械末日之後地面淪陷，一部分地下掩體也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直接導致天空之城墜毀，現存的幾百做天空城，都是對應的地下掩體尚存的。為了對抗機械，我們這些改造人類和正常人類不得不聯手，因為我們身體特殊，所以就由我們在地下生活，維持地下掩體的正常運轉。你以為為什麼我們黑市在每一座城市的影響力都很大，一方面是天空之城需要黑市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只有我們能守住地下掩體。」

    「我們可以讓自己徹底機械化，失去一切生命體徵，這樣才能在地面自由往來，可堅持不了太久，所以我們確實可以短時間內在地面活動，但無法長時間行動，因此我們和其他人類一樣，都是孤島上的囚徒，哪裏也去不了。」

    「那你為什麼相信首都圈的存在？」

    「因為有視頻通信，有貨物交換，通過穿梭機，還可以用文字聯絡互動。」

    「這些都可以作假。」

    「修爾先生。」會長再度嘆息，「那你希望我相信什麼？相信首都圈的存在只是個謊言？相信這些都是機械生物的圈套？還是說，你希望我相信，我們只是機械的家畜，為彌補它們創造力不足而圈養的奴隸？如果換成是你，你願意相信哪個？」

    「太絕望了啊，修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