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身上穿着深綠的六品文官服,安跋翻着怪眼打量了江安義半天,愣愣地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個讀書人,剛才聽閣下大言不慚,說大鄭沒人能及你的箭術,我便射一箭給你瞧瞧,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安義微笑以應。
安跋晃晃腦袋,是不是自己沒聽清楚,一個讀書人真以為靠所謂的「君子六藝」中的射,就能勝過自己。見江安義挑選弓箭,安跋追問道:「你是說你也能一弓三箭同時滅掉三顆香頭?」
「何須三箭,我只需一箭,就能滅掉三枚香頭,甚至十枚。」
大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江安義瘋了,箭滅香頭已屬難得,一弓三箭當屬絕技,一箭滅十香頭這牛吹得也太大了。
安跋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狂笑起來,道:「兀那讀書人,如果你真能一箭滅掉十香頭,我安跋願向你磕頭,拜你為師。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跪在地上給我磕三個頭,大聲承認自己是個騙子,你們大鄭人都是騙子。」
「一言為定。」江安義的話擲地有聲,讓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石重偉眼神晶亮,問身旁的韋祐成,「姐夫,你能一箭滅幾個香頭?」
讓自己持弓射箭,怕是那箭到不了一百五十步外,更談不上準頭。韋祐成苦笑,不敢作聲。
太子的眼光向右側的申國公望去,王克明道:「臣能一箭滅一香頭,一弓三箭臣做不到,至於一箭滅十香頭不可能做得到,江安義怎麼在這個場合說大話?不對,除非……」
王克明突然想到什麼,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煥出笑意。
「除非什麼,申國公快告訴孤王。」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拭目以待。」
這時,江安義已經挑選好了弓和箭。弓是二石弓,要兩百多斤的力氣才能拉滿,眾人見江安義的力氣不小,稍稍安了點心。箭選用的是三叉箭,式樣與普通箭相似,但箭頭呈扁平狀,中間突出,兩側沿展成弧,戰時用來切斷纜繩等物。
安跋看似粗豪,其實心細如髮。到香爐處看了看有沒有做手腳,又親自將十根香分散地插在爐中,以免呈一條直線被一箭穿透。做完這些,安跋回到江安義身邊,示意江安義可以開射。
江安義挺身而出並非簡單地頭腦發熱,不顧後果。一來當時安跋氣焰囂張,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二來江安義自覺能夠一箭滅掉三枚香頭,當然是滅掉而不是射掉,至於是三枚還是十枚,其實都差不多。
江安義的箭術學自許昌化,他曾看見過許昌化連珠箭、弧形箭和一手三箭的絕技,想來比安跋還要強上幾分。當日在許昌化後園一戰,要不彤兒一聲喊,江安義差點喪命在箭下。
箭術,是遠程有效打擊敵人的方法,江安義有意文武兼重,自然認真揣摩過箭術。閒來無事,江安義有意地將元玄心法和箭術結合起來,以心為弓,以意為箭,以氣引路,創出一種心弓意箭的狀態,還從未在人前顯露過。
江安義在殿中站定,均勻地調整着呼吸,眼盯着遠處的香爐,江安義緩緩地閉上雙眼。在大腦中,遠處的香爐清晰可見,手中的弓成了手臂的延伸,意識如箭,直刺向香爐。
大殿內鴉雀無聲,隱約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眾人靜靜地等待着江安義的出手,石方真的手緊攥着酒杯,手指握得蒼白也不自知。
募然,江安義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清亮,如同天邊的星光閃耀。箭如閃電,劈開夜空,「當」的一聲脆響,射在香爐的一隻足上。這個香爐青銅所制,高約一尺,三隻爐足粗若酒盅,箭射在右邊的爐足上,利箭如鏟,附着着江安義的真氣,鋒利無比,「嗖」的一下將爐足鏟斷。
爐足一斷,向右傾倒。從殿中射箭處往外一百五十步,恰巧在階邊,香爐就擺放在階上,香爐立足不住,向右倒去,被箭風一帶,滾下台階,一直向下滾去,香灰撒了一地,至於裏面的十根香,滅得不能再滅。
大殿內先是一靜,緊接着「好」聲四起。石方真長出了一口氣,高喝道:「好,好箭術。」舉杯將手中酒飲盡,才發現手中滿是濕淋淋的汗滴。
安跋傻了眼,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高聲叫道:「撒賴,不算。」
江安義微笑道:「請問我可是只出了一箭,十個香頭可是都滅了,我哪裏撒賴?」
太子笑得雙手直拍打桌面,道:「江卿真是多謀,怪不得他說能一箭滅十個香頭,我看一百個也不在話下。」
朱太尉笑着感嘆道:「兵法云:惟智能謀,惟信能守,惟仁能愛,惟勇能戰,惟嚴能臨,此子有勇有謀,可堪大用。」
利漫拂衣而起,憤然道:"大鄭向來標榜以德服人,以理服人,怎麼比個箭術諸多欺詐,以詭計勝人,勝之不武。」
寧滔反譏道:「兵不厭詐,二王子難道忘了嗎?」
利漫得渠逆道教導多年,對中原文化十分了解,隨即反駁道:「兩國交好,比試遊戲,並非兩軍交戰,用詭計勝人非正道也,有損大鄭國威。」
石方真一皺眉,收斂起笑容,問道:「二王子,那依看該如何?」
「重新比過,這回改由我方出題,敗者自飲三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利漫向石方真躬身一禮,微笑道。
石方真心中一凜,陳因光等人奏報利漫王子粗魯不文,從今夜的表現看來,此人胸有城府,機變百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箭在弦上,怎能不發。石方真點點頭,道:「就依王子。」
利漫將安跋、查木卜等人召集在一處商議了片刻,利漫站起身道:「今夜比的是箭術,箭是傷人之物,人是活動的,因此接下來的比試要射些活物。」
活物,這半夜哪裏去找活物,總不至於讓士兵扮活物挨箭吧。
見眾人疑惑,利漫用手一指殿外,行宮大殿外不遠處就是落雁湖,湖中蘆葦叢生,水草茂盛,棲息着不少南下的候鳥。
「湖中候鳥無數,只需要一聲爆竹便能驚起。本王建議比試之人手持弓箭射落飛鳥,以一箭為限,中多者為勝。」
雖然是夜晚,但仍有彎彎一眉下弦月,湖中鳥多,一聲響會驚起無數,就是不會射箭之人胡亂射去也會命中,這場比試難度不大,但有點要碰運氣。
見殿內大鄭將領變得躍躍欲試,利漫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繼續道:「當然要增加點難度,射中鳥身者不但不計分反要倒扣分,射中鳥項者不計分,只有箭穿鳥眼才算命中。」
利漫把條件一說,大殿內齊刷刷倒吸涼氣,這比射香頭難上百倍。要知這是黑夜,藉助微弱的月光難以看清鳥的身形,又是一群鳥齊飛,即使看清也易誤傷鳥身,還要箭穿鳥眼,能做到簡直可以說是神乎奇技。
這樣苛刻的條件,不但眾人束手,連江安義也心中忐忑,根本沒有底氣。江安義看着身旁的安跋,從他的表現來看,不至於厲害到如此地步。
利漫說完,來到自己的座左,衝着仍安坐的一人躬身施禮,道:「有勞尊者出手。」
北漠參加宴會的六人之中,此人最為神秘,身披藏青色氈袍,頭臉被連衣帽遮蓋,看不清面目。入座後,只是安靜的飲食,並不像他人般大聲談笑。眾人見利漫對此人行禮,方知此人身份不簡單。
那人站起身,身形高挑,比利漫還要高出半頭。頭上的帽子滑落,露出光禿禿的頭頂,看年歲不過三十左右。頭頂和面目刺着青色的紋飾,在燈光下越發顯得詭異。
朱太尉臉色一沉,輕聲道:「此人是薩都教的尊者,不知陛下可帶了龍衛在身邊?」
石方真點點頭,道:「無妨,只是龍衛之中並無精通箭術之人,等下的比試恐怕要輸了。」
大鄭群臣對這個怪樣的北漠男子很好奇,太子更是沒見過臉上和頭上紋飾的奇怪人物,問道:「申國公,這個怪人是什麼人,怎麼在頭上臉上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王克復知道此人來自薩都教,薩都教是北漠的國教,與大鄭的佛教、道教類似。薩都教信奉的是自然萬物,風雨雷電,水火山川,動物植物都是薩都教信奉的神靈,薩都教入教甚嚴,只有被認為是通靈者才能加入教派,按照通靈的等級劃分為上師、上人、尊者、侍者四個等級,由法王掌教。
「薩都教是北漠的國教,身上的紋飾代表着修行的程度和信奉的神靈」,王克復語氣沉重地向太子解說道:「剛才聽利漫王子的言語,此人是尊者,薩都教派中一法王,四上師,八上人,十八尊者,能成為尊者,多是神通廣大之人,除非你父皇派龍衛高手出戰,否則的話這場比試怕是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