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江南有佳人、有公子、也有俠客,有世間人可以想像得到一切美好之事,但也有世間所有人不願意響起的醜陋、厭惡、卑賤的事物,譬如乞丐、貧民。
倘若江南最優雅最高貴的人遇上江南最低賤最醜陋的人,那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呢??或許有人文人墨客想過這不可思議幾乎不存在的問題。
高貴在雲端,卑賤沉默於沙塵。
但這樣兩個人卻非常巧合的遇見了,而且發生了一些平常人難以想像得到的事情。
臘月,年關將近。
剛剛與大敗而歸的慕容復把酒臨風,賞花弄月,論遍天下英豪的燕南飛坐着小船離開燕子塢,回到了蘇州江岸上。雖然是江南人,但燕南飛一向不喜歡做船,但當他的腳步停在江上的時候卻生出少血悵然若失之感,他轉過身深深瞧了一眼其實什麼也瞧不見的水面,他的視線穿過了視力的局限,跨越了空間,來到了那距離燕子塢不遠處的一個島嶼上。
島嶼上有一個莊園,非常非常美麗的莊園。
莊園中有各種各樣的鮮花,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曼陀羅花,這種花的品種非常非常多,多到幾乎常人難以想像,哪裏就是以曼陀羅花出名,名叫曼陀羅山莊。
燕南飛喜歡花,他最喜歡的鮮花是薔薇,薔薇在百花之中並不算漂亮,亦不算名貴,但燕南飛卻喜歡薔薇花!甚至他將自神兵谷求來的寶劍都取名為薔薇。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世上之花除開薔薇以外沒有任何花朵可以印入他的眼帘。只是燕南飛自己卻也想不到當他乘着小船與取代自己的江南第一公子相見之後他竟然就開始研究另外一種花:曼陀羅花!
他研究曼陀羅花並非是因為花本身的美好,也並非因為江南第一公子,而是因為居住在曼陀羅山莊的一位女子,一位他僅驚鴻一面見過的女子。
倘若在以前有人對他說世間有人可以一見俘虜他的心,他絕對會一笑置之,絕不相信,但現在他卻不得不信了。因此當他的雙腳踏在穩穩的地面上的時候,他流露出得不是安全與舒適。而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情感。
久久,燕南飛才收回了視線。他明白自己要學會習慣,學會習慣這種悵然若失的情感。實際上坐擁花叢的燕南飛的確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感,習慣了對於那個女人相關任何事情流露出無與倫比的好奇心。
按照往日的慣例。當他的雙腳踏上蘇州城的時候,他應當去找一間有名的ji院或與一位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秉燭夜談,或享魚水之歡。但今天燕南天清楚自己絕不能這樣做,他已經得到了一個消息,他尋找了很久的一個人終於已經尋到了。這也正是他為何打破以往在燕子窩留宿的慣例。立刻離開燕子塢來到蘇州城中。
江湖天驕俊傑實在太多,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記住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人的名字。江湖人口中雖然沒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但打探這個人消息的燕南飛卻不敢忘記。
至今,在燕南飛心中這個人都是他眼中極其可怕的存在。甚至可以在沒有人可以比這個人還可怕了,至少在燕南飛心中如此。燕南飛深深吸了口氣,走在街道上,面上忽然笑了笑,許久沒有出現如履薄冰的情緒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上
江湖之上能令他重視的人不少,可令他如此恐懼的人還是第一位,甚至一度燕南飛生出不願與此人見面的想法。可終究燕南飛還是沒有改變心意,與此人見面了。
沒有改變心意,也不得不如此作出決斷。
身為江南最頂尖的青年高手,其聲名曾一度與慕容復相提並論的存在,可謂算得上江湖人眼中的人中之龍,可他卻也有即使生出畏懼之心也不敢的人。
燕南飛從沒有見過那人,但那人展現出來的本事卻讓他這位曾經自以為天下無雙的人中之龍為之驚恐,為之震驚,燕南飛甚至相信那位與他從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若強取他的性命不過探囊取物,若將奪下整個江湖亦並非易事。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有數不盡財富。有攬不完女人的燕南飛在午夜夢回之時忍不住思忖道,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他不知道那個人的一切,但那個人卻知曉他的一些。甚至他那些本不願意讓世人知曉的事情那人也知曉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恐懼?燕南飛已經不清楚了。
因此即使燕南飛知曉即將與他見面的人是一位足矣令他恐懼的人物,但他卻也不得不見。
不但要見,而且要帶上他那柄隨時佩劍——薔薇劍去見。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加上腰間的佩劍。就已當今市值而論,燕南飛的身上這些東西加起來至少可以賣出去五千兩,當然若想買下燕南飛身上的這些東西,價格至少要翻上一番!
這是許多富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金錢,卻被人非常輕輕鬆鬆穿在身上。江湖人都知道無論燕南飛出現在何時何地都非常氣派,但今日之氣派卻是燕南飛最氣派的日子,以前燕南飛身上最氣派的時候身上的穿着最多也不超過六千兩紋銀,今日卻差不多超出去了一倍。
而全身上下打扮得如此華貴的燕南飛卻來到了一處五十兩紋銀都不用就可以修建起來的茅草屋前。
屋子非常髒亂破舊,屋子前面只有有不少雞鴨糞便。不過雁南飛卻沒有任何遲疑,那雙花了三百兩銀子訂做得又軟又舒適的鞋子踏在髒臭充斥着的地面上,走到茅草屋前,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了茅草屋的大門。
以燕南飛這種身份足矣進入除開皇宮以外幾乎所有的地方,但燕南飛卻一向非常懂禮節,基本之上別人不想讓他看見的東西,他絕對不會輕易去看去觸碰。
但今天卻是例外,燕南飛非常清楚一件事情,就算他敲門敲再多的次數,門也絕對不會打開,據他的手下報道,房間之中的人已經有六天的時間沒有出門了。
房間四周的窗戶是用黑色的布拉上的,門一旦關上就如同身在黑暗中一樣。因此可以說那個人已經在黑暗之中只要呆上了三天的時間。
當時燕南飛得到了這個消息,他問了一句:「他是否想死?」
手下回道:「他若想死早就已經死了。」
燕南飛道:「因此他帶了足夠的食物?」
手下點了點頭,補充說道:「足夠他吃上十天的乾糧。」聽到這裏,燕南飛頓時笑了,說道:「看來我註定要做一個無禮之人了!」
今天才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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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緩緩推開了,一道背着他而坐的麻衣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人一眼看上去看不出年紀,身材並不算魁梧但很精悍,這人一隻手靠在桌子上拿着酒,一隻手放在腰間。
此時此刻即使大門被推開了,那人卻還在不停喝酒。
燕南飛望着那人,他似乎從那人身上感覺道絕望,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眼前這人坐在黑暗之中,他的人似乎也化作了黑暗,化作了黑暗之中可以攝人心魄的深淵。
背部,燕南飛望着那人的背部,眼中一閃而過的凌厲,他的心已經有些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了。一個人倘若叫背部朝向他,那豈不意味着這個人真已經身無可戀了嗎?
燕南飛從不願意相信眼前這個和他素未平生的人會將他當做朋友。因此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真一心求死。
此時此刻絕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他來到此地的目的可不就是殺掉這個曾經令許多江湖俠客為之絕望的人物嗎?
薔薇劍是一把絕世神兵,絕對可以切金斷玉,輕易刺穿人身上任何一個部位。燕南飛的劍法非常好,他的劍非常快,因此他可以保證在這人回頭那一瞬間將劍插進那人的身體之中。
燕南飛遲疑了一下,一瞬間的遲疑他就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見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一雙無神的眼睛望着燕南飛,開口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燕南飛愣了愣道:「你知道我會來?」
那人笑了笑,也不知道那人的笑容之中蘊含什麼意思亦或許根本沒有任何意思,那人道:「倘若我不知道你要來,我早已經離開了,我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五天的時間。」
「你為什麼不願意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燕南飛笑了笑,忽然問了一個與他來沒有任何關係的問題。
那人面上卻沒有任何波動,他面上的神色似乎都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給吸收了,因此他的人沒有任何神色表情,平靜說道:「大概是因為沒有那個地方值得我留下吧。」
燕南飛又笑了笑,他雙手疊在胸口,含笑望着那人,道:「但你卻願意為了我留在這裏七天。」
「不錯,我不得不留下。」
「你為什麼不得不留下?難道當今天下有什麼還可以困住你嗎?」
「有!」
「什麼東西?」
「仇恨,一件真正屬於我自己的仇恨。」說道這句話,那人抬起了頭,他凝視着燕南飛的眼睛,一剎那之間燕南飛似乎感覺自己墮入了幽冥地府一樣。
那是一雙什麼樣可怕的眼眸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