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在寒風中搖晃,窗上的陰影像怪獸在張牙舞爪。
陸煥邦在法朝專權快二十年,一次又一次的風浪都沒使他這條大船傾覆,這是終於要翻船了?
因胡仙仙沒再追問軍營的事,程浩風暗鬆一口氣,詳細說起關于于陸煥邦的情況:"當今聖上,包括德元帝都知道陸煥邦弄權,可很多大臣扳了多次也沒辦法扳倒他,究其原因不是沒有證據證明他貪贓枉法,是沒有一條能在百姓中轟動而又在史書上無法抹洗的大罪。"
「你是說如今已經揪住了他怎麼辯解也脫不開的罪名?」
胡仙仙一直愧疚,為了胡勇剛不受牽連,程浩風才殺車昂,沒了指證陸煥邦的重量級證人,才讓陸煥邦又多橫行了這麼久。
程浩風點頭微笑:「是私用違制器物,意圖謀反的不可赦免大罪!」
誠郡王叛亂平定,軍隊撤走,廓州交由一位代理知府暫時主政。
代理知府處理誠郡王家眷以及家產的種種相關後續事宜,查出匿藏的金銀財寶和私造器物。
這些東西皆該上交朝廷,可那個代理知府用手段截留下來,獻了不少給陸煥邦。
後來在王府一間暗室中查出不少違制器物,有一些做得比御用之物還精美,代理知府邀請陸煥邦親自去賞看。
誠郡王私做龍袍等物,胡仙仙他們也知道,還見過他母親穿太皇太后制式的鳳袍自盡,但更多的器物沒有細查。
陸煥邦以督查官員辦事為由到了廓州,到王府暗室中見到了那些皇帝才能用的東西,對一把九龍環遊檀木龍椅更是喜愛非常。
龍椅,陸煥邦在上朝之時見過無數次了,但從來沒有靠近看過,更別說坐上去了。
在暗室中都是心腹之人,陸煥邦得意洋洋坐在龍椅上感嘆說:"做工非常好,又威風又舒適,可能比皇上的龍椅還好。世俗傳言九五至尊有真龍之氣,本官感覺坐到了這位置自然會氣勢非凡。可見這英明神武之態並非天生,掌握了權柄當然會不怒自威。"
這些話是大不敬之語,因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宣稱是天命所歸,陸煥邦這些話意思明顯是誰都可以當皇帝,帝位還可以隨便搶奪。
平民百姓私下胡扯這麼說算不上多大錯,可位高權重的他坐在叛賊所留龍椅上來說,那是大逆不道之罪!
陸煥邦也不傻,當然明白此事不可外傳,只因當時在場的全是心腹之人,他才得意忘形,可他沒料到其中一個人捅出了此事。
此人就是那代理知府,在廓州剛平定之時,因無人管理政務,他花了大價錢通過層層關係從陸煥邦手中買了這個位置代理政務,所求是三個月之後成為正式的知府。
可陸煥邦又收了一名翰林編修的銀子,這翰林編修一職清貴卻無實惠可撈,早想外放個有實權的職位。
藩王之亂初平,朝中上下都管得緊,陸煥邦也怕賣官鬻爵之事暴露,讓翰林編修去上任當然比更代理知府更合適。
那翰林編修乃是前科探花,在京中為官多年,查起來也可推託沒有收銀子;而那代理知府是最末幾名的進士,當過幾年書吏後就回鄉經商,發家成了土老財,為了光宗耀祖用錢鋪路想在仕途上發達,若要追查起來還不真合當知府標準。
陸煥邦自以為處理得謹慎沒有漏洞,卻沒料到代理知府因此對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只是,要和當朝首輔對着幹也並非易事,代理知府找了幾個御史聯名彈劾陸煥邦,沒用;
又寫秘奏托人輾轉傳進宮,給黨本安看了,黨本安見事情重大,報與皇上知道,但因沒有可靠證物而擱置;
他又想方設法查出那九龍環遊的龍椅在陸煥邦帶走後存放宮中,想聯合當時在場的人員指證,可沒人願意牽頭先去說。
奔波快一年,這代理知府不但沒有把陸煥邦扳倒,還把家產全搭進去了。
在他快要絕望之時,程浩風讓杜諄找到他,要他先不要四處無意義的活動,聽安排做事。
陸煥邦有大逆言行光有人證還不行,要有物證才好,但龍椅說白了也只是好點兒的椅子,誰在上面坐過,沒法證明啊。
程浩風其實有法術可以證明,但那不能服眾,加上陸煥邦給他安過十大罪狀,會被別人看成是挾私報復。
於是,程浩風讓杜諄他們暗訪全國技偵方面的能手,結果一致公認車馳破案技法最熟練巧妙。
車馳,車闖的弟弟,車昂的連宗弟弟,車家當年巧取豪奪占鴻賓樓一半客房,又搶鴻賓樓生意,更有後來種種欺壓誣陷之事,與胡仙仙是仇家。
但為了做成大事,程浩風只能暫時放下個人仇怨,親自請車馳參與破案。
車馳連親兄長也可揭發,當然也不是囿於小恩怨的人,答應查證此案。
陸煥邦在九龍環遊龍椅上坐過後,出於對皇權的敬畏,侍衛們用黃綢包裹龍椅放入楠木箱,又放入樟木箱,再又放入銅箱,運入京城後,由專管器物的太監運進宮中庫房,並沒有其他人直接觸碰過,得知這情況後,車馳想出好辦法。
他用構樹皮所造的紙,細細覆蓋整個龍椅,以專用平整玉石碾壓而過,把陸煥邦留在上面的痕跡全部粘貼下來。
那構樹皮造的紙柔韌輕薄,可以裝水而很久不浸水,微不可見的痕跡也能影印下。
再之後,車馳又用特殊膠泥從紙上拓下痕跡,讓這些痕跡更清晰也更易保存。
車馳所拓下的痕跡中有陸煥邦兩手細紋,還有他坐着轉動時,腰間玉佩硌在椅子扶手上所蹭半邊圖案紋。
能有這些清晰痕跡拓印下來,因龍椅造好後一直放在暗室中不見天日,觸碰過的人少,還沾了微小灰塵。
在這邊取得進展的同時,郭師爺那邊也取得進展。
郭師爺向郭別齋交代清楚了車昂與朝中大員財務來往,也說了在郭家藏的賬目副本具體位置。
但是,郭師爺對車昂真挺講義氣,不肯把這些交與程浩風,因為他猜出車昂的死與程浩風脫不了關係。
為了案情進展順利,程浩風讓喬且詩出面處理這些事,可喬且詩本身事務繁忙,遲遲無法安排好對付陸煥邦的事。
有一次,郭師爺的藏身之處走漏風聲,他被暗殺,血無仇救下了他,才讓他對程浩風的敵意消解。
為了保護他,程浩風派人以殺人罪名把他換了姓名抓進牢,再交由岑載道看管。
岑載道對外聲稱,此人是個武瘋子,發瘋就要打人殺人,但念在他並非出於本心為惡,沒有對他用刑,關在啟瑞宮一間黑屋裏。
聽完這些,胡仙仙默默想了好一會兒,忽然問程浩風:「我能幫你做什麼?」
「哦……你呀,安靜歇幾天,我會讓你幫忙的。」程浩風愉快笑笑。
此後幾天,程浩風忙得沒回過閒雲觀,十月二十八傍晚,程浩風告訴胡仙仙事情已到最關鍵之時,讓她去往泰興。
只因要讓車馳低調做事,程浩風讓人把他調回泰興典獄司,讓胡仙仙去泰興,一是保護車馳及相關證物,二是協助岑載道做事,三是暗暗監視高有全防止他搞小動作。
也許是都清楚陸煥邦要倒台了吧?都想儘快把這事辦好。
車馳兢兢業業做事,沒有和胡仙仙起衝突;岑載道把各樣事情也安排妥當,只等下一步安排;高有全也盡力支持,沒有弄什麼妖蛾子出來。
冬月初九,胡仙仙與車馳暗中把郭師爺押解到京,所有關鍵證物運到,程浩風他們也準備好了相關證物。
做好準備,並沒有打草驚蛇,反覆確認證物證詞的同時,韓澤熙表面上對陸煥邦還是很信賴。
冬月十二,霍騰突然帶一百多名精選的殿前軍包圍陸府,黨本安在霍騰親自護衛下入陸府宣旨。
陸煥邦被押入天牢,並查抄陸府,所有家眷奴僕青年健壯者關到京兆府監牢,另有年老體衰者則關在陸府柴房中。
冬月十四,證據確鑿,陸煥邦認罪,朝中正式公佈他歷年來種種罪行,天下震驚,很多平民百姓這才知道陸閣老已成死囚。
受此事影響,陸開尊和陸來尊被限制出行,所擔職務也暫時被免去,但因程浩風暗中囑咐不要為難他們,除了自由受限,沒人欺凌他們。
甘如菊指證陸煥邦多件違法之事有功,先從京兆府中監牢放回,被軟禁陸府柴房。
後來案件定下,陸家所有產業收了大半,只京郊百畝良田、一所宅院是宏成帝親筆題匾所賜,為示孝義,韓澤熙留了這些給陸家。
因陸家兩子均在外地,交由庶母甘如菊代管。這僅剩的一點點產業比起從前只有九牛一毛,可供甘如菊一人和幾個丫鬟吃喝,已算綽綽有餘。
不久後,查明陸開尊陸來尊與父之事無關,他們也官復原職。
有很多與陸煥邦的官員和富商受了牽連,本以為牽扯很深的蒯家倒抹過去了。
蒯家把一應事情推到蒯殿聰頭上,還減了一大半往來數額,只說是瞞着蒯森雄所做。
因蒯殿聰已被趕出蒯家,受的衝擊很小。
車馳辦此案立了大功,升任刑部尚書,左侍郎是郭別齋,右侍郎是卓鵲村。
冬月二十六,禮部尚書喬且詩在內閣中升為首輔,從此真正結束陸煥邦權傾朝野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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