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端着自己的「分泌物」走出廁所,準備交給化驗室去化驗,周澤看了看老道,道:
「有點急事,我先走,你自己能搞定吧?」
「…………」老道。
在自己最需要關懷的時候,你……
「要不要我把猴子喊來陪你?」
「…………」老道。
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就這樣,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周澤拿着車鑰匙走出了醫院。
老道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哀嘆自己人生艱難,兩任老闆都有點薄情寡義,連做人基本的為人處事都不會。
不過想想老道又釋然了,
就因為不會做人,才都變成了鬼嘛。
嘿嘿。
老道笑出了聲,自己跑去化驗室了,不得不說,能夠身體硬朗活到這麼大一個年紀,性格開朗絕對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周澤走出大廳門口時,正好看見一輛中巴車和三輛救護車開出去,當下,他也去停車場開出自己的車跟了出去。
他沒給林醫生打電話讓她下車不要去,他也是一名醫生,清楚地知道醫生在面對這種事情時確實有着挺身而出的責任。
十多年前非典肆虐時,很多媒體報道有不少疫情區的醫生護士辭職請假,也曾造成過輿論的喧譁,但實際上,有更多的醫生和護士一直戰鬥在第一線,甚至自己也感染上了非典。
周澤的車就跟在醫院的車後面,然後一起上了省道高速。
鹽城距離通城真的不遠,再加上長三角區域都是平原,交通網絡無比發達,所以在鹽城出現自然災害襲擊後,各地的救援力量可以很迅速地趕到和支援,當年的汶川地震其實吃了很大的交通虧,畢竟那裏是山區,交通情況真的堪憂。
也正是在汶川地震之後,國家近些年一直出巨資在重新構建西川的交通網絡,如果下次再出現什麼災害的話,應該不用讓解放軍冒着生命危險去跳傘了。
半個小時後,高速路上就開始堵車了,救護車響起了信號鈴,走應急車道過去,有一些不守規矩佔用應急車道的車主在發現後面的救護車之後也馬上讓位,場面倒是很和諧。
周澤就有些尷尬了,他跟着救護車後面一路開過去時,附近不少司機對他這種厚顏無恥地加塞行為豎之以中指。
這讓周澤想着要不要給林醫生打個電話,直接讓自己坐上救護車一起參加救援算了,反正林醫生知道自己醫術水平的,但想想還是算了。
昨晚先是學校的事兒隨後又是早餐攤的事兒緊接着又轉正成功了,自己兩天沒合眼也確實太累了,這一趟,周澤只想着保住林醫生的安全,真讓他再參加進救援工作,太累了,身體吃不消。
何況,反正也不缺自己一個醫生。
不得不說,借屍還魂以來的書店老闆生活,確實讓周澤改變了許多,原本兢兢業業的性格也被磨得懶散多了。
江蘇十三縣市包括從上海趕來的救援隊伍當然不會傻乎乎地一股腦地全都往鹽城市中心過去,而是根據統一的調派奔赴各個有受災匯報的區域。
林醫生的這支隊伍很快就下了高速,開入了阜寧縣下的一個村子。
此時,天上還在下着冰雹,甚至遠一點的位置還有小的風旋兒,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形成一次龍捲風。
村子裏一大半的屋子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坍塌情況,一些老式的屋子基本全都倒了,路上有不少行人,大家神色都有些慌張。
畢竟這種極端自然災害,很多當地老人活了一輩子都沒見識過,大家都沒啥經驗,以前倒是經常看其他地方發生泥石流地震或者颱風等等,但也沒料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救護車趕來後,受傷的居民自發地匯聚過來有序接受傷口處理和治療,不遠處還有消防隊員正在對塌方的屋子進行搜救。
周澤把車停在後面,他沒下車,而是坐在車裏盯着帳篷那邊正在忙碌着的林醫生,當然,目前來看,這裏的情況還算好,居民有傷也只是輕傷,問題不大。
就算那幾個血流滿面的,也只是皮外傷罷了,死不了人,周澤也就沒必要下去攙和什麼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後,有一個消防員向這邊跑來,通知說那邊塌方的老屋下面出現了被困者,情況可能有些緊急,需要醫生去協助救援。
林醫生馬上和一個男醫生向那邊跑去,周澤丟下了煙頭,只能下了車。
塌方的老屋下面,已經有消防員正在進行挖掘工作了,但明顯碰到了難題,下面有人員被困在下面,似乎還被壓住了,盲目挖掘可能導致房屋再次塌方給下面被困者帶來危險。
附近還有一些村民也自發地參與營救,但大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聽消防員們的吩咐。
周澤走過來時,林醫生正在和下面的被困者喊話,確定下面被困者的身體情況,她的發圈兒不知道掉哪裏了,四周風又很大,把她頭髮都吹了起來,但看起來卻不顯得凌亂。
在這樣子的一種混亂大災之後的環境背景下,這些身穿白衣的人,本就很美。
一個個頭矮小的消防員從周澤身邊走過去,周澤放在口袋裏的筆記本忽然一抖,這抖動的劇烈程度,竟然不亞於之前的林醫生!
下意識地,周澤伸手按住了對方的肩膀。
消防員有些詫異地停下腳步,看向周澤:「有什麼事?」
「你……小心一點。」
周澤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有些語塞,難不成說,你別往前去了,可能會死。
但他不去,
又換誰去?
年輕且個頭矮小的消防員也愣了一下,
似乎他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但心裏還是有一股暖流流淌過去,笑笑,道:
「曉得了。」
然後,這位消防員去前面開始往自己身上綁繩索,因為塌陷房屋原本是三層樓,所以裏面的情況比較複雜,消防隊商議後,決定派遣一名個頭矮小的消防員先摸索下去,從內部開始實施營救。
看着那位消防員在往自己身上綁着繩索,站在人群中的周澤抿了抿嘴唇,然後不停地抬頭和低頭看。
好糾結,
好蛋疼,
你如果不從我身邊過去,我什麼都不知道,到時候你如果犧牲了我為你感傷再送上崇高的敬意就可以了。
但現在老子居然能預知到你要犧牲了。
周澤決定等這次事情之後,自己得把筆記本想個辦法給關上或者不帶在身邊了。
「艹!」
罵了一聲自己犯、、賤,
周澤還是擠出了人群,走到那個矮小的消防員身邊,也拿起繩索往自己身上綁起來。
一邊的消防員們愣住了,一個人問道:「你是誰,做什麼呢,別影響救援!」
救援這種事兒,真得靠專業的來,很多人憑藉着滿腔熱血參與救援,確實很讓人感動,但這種莽撞業餘的行為有時候也會導致自己和被困者一起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林醫生也看見了周澤,她不知道周澤其實一直跟在她的車後面,有些意外。
「我以前是特種兵的,身手好,讓我下去。」
周澤很平靜地說道。
「特種兵?」大隊長愣了一下。
「嗯,《戰狼》看過沒有?」周澤反問道。
「《戰狼》?」
大隊長滿臉黑線。
你他媽到底在跟我扯什麼!
「你問她吧,她是我老婆。」
周澤指了指一邊的林醫生。
大隊長看向林醫生,林醫生忽然想笑,這是哪兒跟哪兒?
但她是知道周澤的身份的,也清楚如果周澤願意參與救援的話,確實能比普通人厲害得多,當下,她也點點頭,道:
「是的,他是特種兵退役的。」
有醫生的保證,大隊長也就放心了,這個時候正是用人之際,有專業素養的人能參與進來幫忙他當然是很樂意接受的。
當下,大隊長指了指周澤身邊的那個矮小消防員道:
「何禮,你跟着這位戰哦不……這位同志一起下去。」
「是,隊長。」
「別,我一個人下去就可以了,我嫌他礙事。」周澤輕飄飄地道。
「我不會礙事!」
何禮已經捆綁好了安全繩,直接走過去,在周圍戰友的幫助下順着一個小口子送了下去,下去之前,還狠狠地瞪了一眼周澤。
顯然,他之前被周澤輕視了,很憤怒。
周澤真的無奈了,
老子都趕着上去無私奉獻了,還阻擋不了你犧牲的步伐?
以後,誰願意當幕後英雄誰去啊,太憋屈了。
周澤只能很快綁好安全繩一起下去,下面的空間真的很逼仄,周澤和那位叫何禮的消防員距離有大概兩米,二人都在找可以下腳的空間往下發展,儘量先和下面被困者取得聯繫。
「哇哇………………」
剛下去沒多久,周澤就聽到了下面嬰兒的哭聲。
「喂,喂!」
周澤對着下面喊道。
「我們在下面。」下面有人喊道。
「你們別動,我們馬上下來救你們出去,不要輕舉妄動……」何禮也在喊道。
「我腿被壓住了,我兒媳婦跟我孫子也在那裏,你們先去救他們,救他們。」下面應該是一個老者。
「老人家,你別着急,我們已經在開展營救了…………」
「哐當……」
下面傳來了什麼東西被推開的聲響,
下面的那個老頭似乎聽到了自己孫子的哭聲正在用力推開自己身上的東西打算先去看看自己的兒媳婦兒和孫子。
但這個明顯違建的三層房本就處於一個危如累卵的態勢,他在下面一動,整個格局都被牽扯到了,周澤感覺到自己腳下的水泥板都在開始重新抖動起來。
「老人家,你別動,別動啊,我們馬上下來了,馬上下來!」
但下面還在動。
「艹尼瑪老不死的狗東西,別給老子動!」
周澤直接開罵了。
果然,開罵更有用,下面的老頭馬上不動了。
周澤用自己的指甲連續扳斷了幾根攔路的鋼筋,甚至連水泥縫都被他扒開,很快就下來了,距離他不遠的位置,有一個女人抱着孩子躺在那裏,女人頭上流着血,沒死,但明顯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把孩子先給我,孩子!」
周澤對女人喊道。
女人目光稍微恢復了清明,掙扎着爬過來,將孩子通過隔板遞給了周澤,她清楚,早點讓救援的人把孩子救出去孩子就能早點脫離危險。
周澤接過孩子,又隔着鋼筋遞給了一邊的何禮,對他喊道:「你先帶着孩子上去!」
「你帶着孩子先上去!」何禮說道。
「滾,你先上去!」
周澤態度很堅決,下面的被困者能不能救出來他不清楚,但是眼前這位消防員戰士如果繼續留在裏頭,很大概率就真的要涼涼了。
何禮被周澤這種態度所迫,只能接過孩子原路返回。
周澤則是繼續開始用指甲撕開阻擋物,把那個女人給拉了出來,隨後將自己身上的安全繩解開捆綁在她身上,示意上面先拉着她上去,同時喊道:
「孩子上去了麼?」
「孩子上來了,你在下面小心點!」林醫生在上面喊道,「又起風了,你小心點。」
呵呵,
雖然基本要離婚了,但這種老婆關心老公的聲音還真讓人挺享受的。
周澤下面推了女人一把,女人終於慢慢地被拉了上去。
好了,就剩下一個老寶寶了。
周澤穿過去,看見那個老頭一臉苦逼地坐在地上,在他的腿上壓着一塊木板,木板兩端被水泥板壓得死死的。
「同志,你先出去吧,我不急,這屋子要塌了。」
周澤白了對方一眼,
之前你在下面亂動差點害得我們團滅,
現在又開始點亮心靈之燈了麼?
「別說話,我把木板抬一下,你試着把腳伸出來。」
「好。」
周澤用指甲把水泥板縫隙給撕開,這時,指尖傳來了一陣刺痛感,周澤低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十指早就流血了。
哪怕這指甲神奇,但畢竟不是電鑽,一直對付這些鋼筋水泥,也吃不消了。
「使勁兒!」
周澤雙手托着木板。
「我的腿出來了,出來了。」
老頭喊道。
「還能動麼?」
「能,腿沒斷,能動。」
「行,順着這裏,你先往上爬,抓着那條繩子。」
…………
「你受傷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一名女護士給何禮處理傷口。
何禮之前在下面身上被尖刺擦出好幾個傷口。
「我沒事,我還要下去救人。」何禮拒絕道。
「你別動,那個女人也出來了,下面就一個人了,你不用下去了,你的傷口必須及時處理,不然感染了怎麼辦?」
女護士很堅決。
何禮沒辦法,只能讓對方幫自己處理傷口。
這時候,
風又颳了起來,
比之前大多了,帳篷也被吹得「颯颯」作響,像是隨時可能被吹翻一樣。
何禮忽然看見前面那棵之前被風吹斜了的樹又在開始晃動,他馬上推開了給自己處理傷口的女護士沖了出去。
女護士被推倒在地,氣道:「你幹嘛!」
那棵樹,不能倒,因為那棵樹倒下去的方向就是塌房屋那邊,一旦這棵樹砸了下去,本就搖搖欲墜的塌方屋肯定會面臨第二次塌方。
何禮下去過,自然清楚下面的情況其實不穩定,很對區域的受力點都不平衡。
「吱呀…………」
大樹開始傾倒下去,它支撐不住了。
四周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們都沒來得及反應,只能看着大樹慢慢地倒下來。
這時候,
一個矮小的身影沖了出來,他跑到了大樹倒下去的方向。
「砰!」
大樹的軀幹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整個人馬上吐出一口鮮血然後跪了下來,膝蓋直接砸在了地面上,地面都凹陷了下去,但大樹也因為他的滯緩並沒有直接砸向地面。
周圍的消防員和村民們馬上衝過去開始抱住大樹,想方設法地把它給挪開,
大樹終於被安穩地給挪動到地上,
但那個跪倒在地上的矮小身影,
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老頭被拉了上來,
隨後,
周澤也上來了,
林醫生哭着衝過來抱住了周澤,此時的周澤渾身上下都是粉塵灰,但林醫生一點都不嫌棄。
伸手拍了拍林醫生的後背,周澤示意自己沒事,
除了指甲,
好疼。
「呼…………」
長舒一口氣。
林醫生開始給周澤檢查身體,看看有沒有傷口需要處理。
周澤則是從口袋裏摸出被壓得變形的煙,點燃,問道:
「那個矮個子的消防員呢?」
他早就上來了,應該沒事了吧,他沒事了,你也應該可以沒事的。
這本破筆記本肯定比不過《死神來了》電影裏的暗示,沒那麼玄乎,畢竟跌品了。
林醫生聞言,身體忽然僵滯住了,
周澤慢慢皺緊了眉頭,問道:
「那個消防員呢?」
當周澤走到帳篷那邊,
看着那個被白布單蓋着的矮小身軀時,
下意識地直接把指尖夾着的還在燃燒的香煙攥在了手心底,然後猛地一拉林醫生的手,拖着她就往自己車那邊走去。
「你做什麼,你幹什麼…………你弄疼我了。」
「跟我走,跟我離開這裏!」
「我還要工作,我還要繼續救人。」林醫生反駁道。
周澤目光掃了一眼林醫生,
林醫生看見周澤的眼眸里不滿了血絲,很是恐怖,
同時,
周澤一隻手摟住林醫生的頭讓她的臉靠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外人看來還以為是小兩口在說着話,
但周澤說的是:
「不和我走的話,
我現在,
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