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老猴子的出場效果確實沒讓周澤失望;
一葉知秋,只是上個身,就能有這般氣場壓迫傾瀉出來,可以想見老猴子的本尊,到底有多麼強悍!
更何況,這隻老猴子還很懂得養生,這二樓里的這麼多「瓶瓶罐罐」黑科技,不就是這老貨為了養身弄出來的麼?
只不過人家玩兒得更高級,采陰補陽已經算是很上當檔次的東西了,但人家採摘的是氣運,還神不知鬼不覺。
年歲大,資格老,還注重養身,不是類似贏勾旱魃這樣受重傷落魄的主兒,這意味着啥?
意味着一種極其可怖的及時戰力!
之前周老闆不是沒特意收過一些人,事實上,書屋裏現在房屋這麼緊張的原因,也是因為周老闆到處從外頭往裏面帶人回來,而且是人獸不拘。
陰司里也有倆巡檢,一個老張頭,還有一個是馮四兒,當然,馮四兒至多只能算半個。
獬豸那邊,其實只是趁着它打盹兒時讓老張偷偷摸摸地切下來一塊藏着自個兒用,獬豸的本體意識可能還不清楚自己已經被「部分綠」了。
數來數去,算來算去,
老猴子若是能被收服過來,
的確是毋庸置疑的書屋第一靠山!
背靠大樹好乘涼,要想日子能繼續平穩地過下去,靠山,真的越多越好。
可能老猴子本人都不曉得,這個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早早地給他頭頂上貼上了「書屋員工」的標籤了。
不是周老闆痴人說夢,嗯,誰還不能有點夢想不是?
老猴子低下頭,看了看四周,着重是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在這一刻,仿佛有一張網被撒了出來,不斷地擴散出去,將這塊區域完全籠罩。
只是這網來得快去得也快,又悄然消散。
這是近乎實質化的神識!
「你讓我覺得很眼熟……」
老猴子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緩緩開口道。
周澤則是向身側再挪了挪身子,他覺得,這場談判以及自己的野望,到底能不能實現,還是得靠老道的發揮。
雖說老道現在已經被這磅礴的壓力嚇得在那兒發抖話都說不出來了,但無所謂了,他只要人坐在這兒就成。
瞧,
這不就認出來了麼?
只是,
這情緒好像有點平淡啊。
其實,
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和老猴子「見面」,風險也是很大的,倒不是直接的危險,畢竟老猴子一個隔着不知道多遠附身上來,若是連這個自己都解決不了那周老闆也沒必要再在通城這片地界混了。
風險其實在於老猴子對府君的態度,如果只是爭寵但我還是深愛着府君,那一切都好說;
如果因為當初的參選失敗而徹底因愛生恨,不光是恨上了贏了自己的搬山猿猴還一同恨上了府君的有眼無珠,那樂子可就大了。
但還是值得賭,侯亮亮之前形容模仿老猴子醉煙時罵猴兒的話語和神態,完全就是清宮劇里的那些被打入冷宮妃子的既視感,只要皇帝再招招手,仍會馬上穿戴拾掇整齊再去侍奉君王。
「我當初果然沒有看走眼,你確實出息了。」
周澤愣了一下,
隨即明白了,
老猴子說的眼熟,不是說的老道,而是說的自己。
自己現在用的是徐樂的肉身,而幾年前老猴子來通城時見到的是當時的徐樂,老猴子斷定徐樂以後會「飛黃騰達貴不可言」,所以在他身上下注,花費了很大的資源,這才有丹丹和亮亮來通城的舉動。
你不能說老猴子看走了眼,實際上他看得很準,比街面上算卦的那些人真是准得太多太多了;
但老猴子把徐樂的精x花大代價培養出來當煙葉抽,卻真的是一種很讓人無語的誤會。
面相、命格,都是對的。
凡是能夠和贏勾沾染上關係的東西,都超越了古代帝王將相的命格,這是肯定的,但徐樂在這其中,只是提供了一具身體…………
這種大氣運,這種大命格,
可能就算免費大放送估計也沒人願意要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猴子又問道。
很顯然,他問的是「怎麼回事」,並不是想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而是想要一個交代。
「我看這裏不順眼,覺得膈應,就清理掉了。」
說實話,周老闆也沒多少誠惶誠恐,雖然垂涎別人的實力,希望得到這個外援,但周老闆是奔着收手下員工的念頭去的,而不是去找爹的;
自然不可能太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而且,
最讓周澤不解的是,
老猴子第一時間就嗅到了搬山猿猴的氣息,
怎麼就沒感應到老道?
當年自己機緣巧合下拿到了鬼差證,沒過多久就碰到了那隻搬山猿猴,搬山猿猴很好客,還做菜請自己吃。
老猴子所感應到的搬山猿猴氣息,應該是來自於小猴子,小猴子本來算是死了的,卻被搬山猿猴救了下來,且在搬山猿猴圓寂時,將自己的遺澤給了它。
但怎麼就能感應到小猴子卻感應不到老道呢?
總不能說,
之前對老道的猜測一直是自己和安律師的一廂情願吧?
其實,
老道真的就是老道而已?
周澤這時候真想把贏勾再喊出來,直接問清楚,因為先前贏勾的回答,暗示性很濃,卻並沒有真的被抓住什麼話腳。
「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老猴子說道。
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放下什麼狠話,更沒說你們要怎麼樣怎麼樣否則我就親自本尊過來如何如何…………
這一番轉變,
和剛剛附身下來時那股恐怖的氣息壓迫感,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似乎,老猴子的脾氣,不應該這麼好才對。
只可惜侯亮亮現在被上身着,否則他若是在旁邊看着,可能會驚訝於自家爺爺的脾氣居然變得這麼柔順了。
老猴子緩步向前,
周澤這次沒退避,而是站在原地,算是攔住了老猴子。
老猴子沒推開周澤,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了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鼓足了勇氣,
抬起頭,
「吱吱吱!!!」
齜牙咧嘴三秒,
又被這股子氣勢給壓迫地低下了頭。
「搬山苦力,
沒了啊。」
老猴子話語裏,帶着一種唏噓。
當年一起爭寵的兩個人,他輸了,那個苦力贏了,老猴子輸得很憋屈,真的很憋屈,輸了之後,你連罵人家是狐狸精會耍手段都做不到……
因為那隻只知道賣苦力的臭猴兒,哪有半點臉被稱為狐狸精?
只是,往事隨風,一切的一切,也都過去了,不管是否真的放下了,老猴子也不至於跟一個小輩猴孫去計較這些。
老猴子伸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小猴子,但因為周老闆站在這兒一直沒動,他的手夠不着。
「怎麼……不要?」
老猴子這話是對周澤說的。
「不要。」
「那你讓亮亮被我上身,站在這裏和我見面,是為了什麼?」
「為了好奇心。」
老猴子沉吟了片刻,道:
「那麼,現在好奇心滿足了?」
「滿足了。」
「行。」
老猴子沒有再去看小猴子,而是後退了幾步,站回了原位。
周老闆一直在觀察着他,確認對方眼裏,似乎只有小猴子,沒有其他人。
但還是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確切的說,是從老猴子附身上來的一開始到現在,似乎就一直給人一種很彆扭的感覺。
「這裏,你隨意處置就是了,煙葉太重,我抽不起了。」
老猴子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似乎很少笑,
肌肉笑得很僵硬。
周澤聳了聳肩。
「還有事麼?沒有事,我就走了,丹丹和亮亮,讓他們回來吧,都是好孩子,別難為他們。」
說着,
老猴子又看向了小猴子,
目光里,
似乎都是自己千年前的樣子……
「你要不要再…………」
侯亮亮的身子一顫,
那股子縈繞在這家店裏的恐怖威壓消散一空,
侯亮亮整個人跪伏在了地上,身上大汗淋漓,像是虛脫了一般。
周老闆輕聲地把最後幾個字說完:
「再聞聞……」
…………
老林子深處的一塊寒潭中央,有一塊褐色的岩石,岩石上,盤膝坐着一個身穿着中山裝的老者。
老者面前擺放着一壺酒,一個酒杯。
老者端起酒杯,
一飲而盡,
而後酒杯落下,
落入了寒潭之中,
寒潭內,當即水波沸騰,酒杯被下方的魚兒托舉了起來;
然而,
一同落下的,
還有老者的兩行熱淚,
這淚珠子滴落在寒潭之中,
下方的魚蝦卻不敢去觸碰絲毫,更不敢獻殷勤地把它托舉起來還回去,大家只是當作沒看見。
老者站起身,
臉上似哭似笑,
像是在拼命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這一刻,
以這裏為圓心,方圓數十里區域的百獸全都感知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顫慄,甚至還有一些隱藏的小妖乾脆匍匐下來向這個方向叩首。
老者深吸一口氣,
咬着牙,
身體開始顫慄,
而後雙拳緊握,
青筋畢露,
張了張嘴,
用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開口道: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