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為什麼要有悲傷呢?
夏晴默默抹着眼淚,但浪潮般洶湧的情緒從心中滿溢而出。
她終於無法抑制地哭得一塌糊塗。
為什麼……
「繆斯樂神雲湖,生前曾經站在第一柱的高位。」康曼德的聲音像是從極遙遠的地界傳來,卻如刀鋒般切入兩人沉溺於傷潮的思維,「作為整個繆斯歷史上都罕見的『和平主義者』,他的存在時期是繆斯最安分的時間段。」
「不過『沒有殺傷性』之類的評語,也是跟他的同類對比後才產生的。」緊跟着在耳邊響起的是另一個聲音,不緊不慢的語氣下是隱含的警惕,「他可是『心魂樂』方面最天才的樂神,僅是殘留的模因影響,就足以奪取你們的全部意識。」
精神上被破開一道接觸外界的口子,宋遠瑾和夏晴總算能夠從沉湎的悲傷中勉力掙脫。
年輕的男性調查員顧不得自己的形象,趕緊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追問剛才的聲音:「也就是說,雲湖同樣是高危對象?」
對於他們這些僅能從各種資料中接觸到繆斯人員的基層調查員來說,繆斯裏面那些「神」無疑是神話一般的人物。
可惜全都是滅世的神話。
風格明顯不同的雲湖身處其中,就像是突現於夜空的太陽一般耀眼。
與之相比,一切星月,皆降為塵。
雖然不該承認,但在他們這些人的心目中,雲湖是最受崇拜的那一類人物。
——幾乎和聲名如雷貫耳的康曼德齊名。
結果這麼一個難得的自律者,也是需要他們時時警惕的人物嗎?
宋遠瑾不由看了眼身邊的夏晴。
他可沒忘記——夏晴是雲湖的死忠粉。
按照她的話說:康曼德是拿來放在眼前崇拜的,雲湖是拿來供在心裏肖想的。
也不知道她現在什麼感受。
邊煌代替拉斐爾回答了他的問題:「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繆斯,任何繆斯,都是極度危險的。」
被他搶先回話了的拉斐爾也不甘示弱,接道:「也就你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小傢伙會對它們抱有期望,那些東西……無論有沒有主動的惡意,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藝術不顧一切的瘋子。」
說到這裏,他稍稍分出一點注意力去關注了下康曼德,發現那個男人貌似正在專心致志地打量星形四面體,才接着說道:「雲湖是沒有直接的滅世記錄,但是因他而間接導致的意識重置事件,也不是一起兩起。現在,你們明白現實了嗎?」
擁有天使名字的男性目光在兩個調查員身上巡視,不知想到了什麼,勾起一抹惡質的微笑。
「他在笑什麼?」
邊煌正看戲呢,突然被人戳了一下,他驚了一瞬,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房間是有第三個人來着。
——所以說無法關閉的反模因真麻煩。
「管他笑什麼?等會兒完事後我一定要把他拖去看心理醫生。」邊煌摸了摸下巴,下定了決心,「拉斐爾的精神病眼看着就越來越嚴重了,這樣下去要出事啊……」
康曼德皺着眉頭盯着靜滯旋轉的星形四面體看了數秒,乾脆直接把它從空間的鎖定中摘下,像是摘下一個枝頭的蘋果那樣輕鬆。
輪轉不休的光暈內斂於渾然一體的表面,銀白的外殼上除了那一行字符再無他物。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康曼德就知道了,它是將虛擬實體化的產物。
至於實體化的虛擬物質到底是什麼?
想來除了他們聽到的這首歌,也沒有其它可能了吧。
那麼,理由呢?
他不認為雲湖會任由自己的作品隨意流落在外。
像他那個級別的繆斯,想要創作什麼必定有着自己的原因。
繆斯都是極端的藝術狂熱者,雲湖也不會例外。
他對每一個作品都是絕對認真的,對自我的高要求不會容許任何「不合格」的作品流傳出去。
康曼德出生的時候,雲湖已經死去數千年。
哪怕曾經多次逆流時間而上執行goc下派的任務,他也沒有和那個傳說中的繆斯神親身接觸過。
無法判斷雲湖是不是遇見了自己的死亡,又或者在死前留下了什麼。
但無論如何,不能放任這東西留在這裏。
回收所遇見的繆斯造物,也是goc成員在外行動時的基本準則之一。
康曼德將星形四面體隔絕在一個獨立的額外維空間,將其空間與此世的連接點固化,隨手扔給亞撒,「傳送回去。」
「哦哦,好的。」正聽着歌就發現歌沒了,亞撒愣了一下才連忙接住,看着手中毫無威脅樣子的立體結構,他的神經跳了跳。
沒有過多的與之接觸,白之月的隊長手腳麻利地把這東西用毛里裘斯門送回地球本部。
繆斯的物品,還是不要接觸過深為好。
他很清楚這一點。
剛鬆口氣回過頭,亞撒就發覺隊伍中唯一的女性用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視線望着他……
剛剛接觸過星形四面體的手。
亞撒:「怎……怎麼了?」
夏晴的目光一言難盡:「沒事,不用管我。」
宋遠瑾忍無可忍地捅了捅自己的搭檔,小聲提醒她:「收斂點。」
「那是雲湖大神的作品啊……我這輩子大概就這麼一次近距離看到的機會……」夏晴差點一用力把自己衣角扯破,內心嚶嚶嚶一片,悲傷程度比之前被影響狀態下也不逞多讓。
宋遠瑾無語。
你醒醒啊!那也是高危品!不要命了嗎?!
「但是……那是雲湖大神的歌啊。」夏晴賊心不死,明顯還對剛才的歌聲念念不忘,「真他喵好聽!」
「……」宋遠瑾瞟了眼自己裝淑女裝了半天終於破功的搭檔,只好移開視線放空眼神假裝自己在思考人生。
好吧,的確很好聽。
但那是繆斯的作品!繆斯的作品!繆斯!
可真的好聽啊……
許是失去了為之守護的事物,整個教堂從那種恍若時光永駐的狀態脫離,久遠歲月的痕跡漸漸爬上,一種讓所有人都熟悉的味道開始逸散在空氣中。
「這人得死了幾百年了吧!」夏晴深吸了一口,差點沒背過氣去。
宋遠瑾捂住口鼻,「不只,起碼上千年。」
那是一種讓人心生驚懼的,人類死亡之後特有的味道。
調查員們對它毫不陌生。
但這麼厚重的程度……已經不是一般的死亡可以積聚起來的了。
康曼德環視初現崩毀跡象的教堂,命令道:「亞撒,準備開門。」
亞撒:「目的地呢?」
「那九個封閉空間,隨便挑一個。」
「好的,隨時可以開始傳送。」隊長抬頭看了眼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康曼德,「閣下?」
雖然這片空間距離完全崩毀還有一點時間,但繼續留在這裏,他的嗅覺系統都快失靈了!
所謂「死亡」的味道,並不是實際存在的味道,一般來說,只有他們這種具有超常感官的人類可以感知到。
知覺越是敏銳,受影響就越嚴重。
亞撒已經感知到自己的大腦開始本能般的暈眩,他簡直無法想像感知能力更強的康曼德此刻的感受。
「你們先走。」
「……」停頓一瞬,亞撒忠實地執行了他的命令。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康曼德不再收斂自己的氣勢。
轟然散開的震盪讓本就不穩定的空間進一步破損,人類組織鑄就的建築字脆弱的連接點崩塌下來,在接近康曼德周身時突然消失。
像是被某種黑暗且虛無的巨口所吞噬。
在破漏的空間盡頭,康曼德終於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那是一個閃爍的徽標,隱藏在表象空間層之下,隨着此界的隕落一點點黯淡下去。
藝術家們大多喜歡在自己的作品作上獨一無二的標記,來證明其創作者的身份。
這一個也不例外。
「人類教堂」的創作者——
「繆斯建築之神,塔黎安。」
康曼德精準地喚出對方的名字,語調毫不客氣,跨越無數時空的阻隔,傳達而去,「請接受goc的質詢。」
【塔黎安的回應:
1、你誰啊!
2、我不在。
3、大……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