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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章此病,來勢洶洶,家裏頭遍訪群醫,都說此病不可治。
仿佛天空投來的烏雲,一下子按壓了整座院子,對於這樣的消息,既是突然,又令人費解,底下傷情的丫頭,守候在門外,卻是連低聲啜泣也不敢。
家裏面已經在為幼章準備後事了,蘇家小女病重的消息,也一瞬間傳遍了城中。
到了夜裏,本是三更天,寂靜無聲,房中看守的大夫亦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幾個貼身照料的丫鬟。
葛思珉到時,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臨踏進門,就被屋內飄來的濃烈藥氣熏到,腳步當即怔杵。
在屋內看守的香涎聽到聲息,正出門來看,見着來人,差點呼了出來,自是被他身後的三千震暈帶走了。
葛思珉讓步,給大夫留了位來,「先生請。」
周大夫拎着藥廂進來,着實嘆了口氣,「這像什麼話,老夫我行醫十餘載,這樣偷偷摸摸的,實屬頭一回。」
便是周大夫與他的交情,外人都知曉,思慮太多,就不能讓大夫明面上進府來查看。
況且,他也有一份私心。
病榻上的人,不過幾日不見,怎麼就蹉跎成這個樣子。
面色肌瘦,這是吃了多少苦。
周大夫替她把脈把了大抵有一炷香的功夫,而後放下手,摸了摸鬍鬚,「誠不欺,這丫頭果真不行了。」
「大夫。」
「你若前些日子喚我,興許還有幾分希望,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看看她的面色,哪裏還有幾絲要活的氣息。」
「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人若自愈,也得她想要活,她這呀,是心死了。」
葛思珉的手抖了抖,呼吸竟顫了起來,看向病榻上的人,還是無法相信,昔日裏,這是多活脫的一個人,可如今……
「醫者不說妄語,你只管告訴我,可有救的希望?」
「有倒是有,她這是虛症,早些時日,我定能調理,只是今日看來,難,不過,若拖住了她這一息之餘,我也能將她治好。難就難在這一息之治,先祖記載里,倒有這樣一味引子,想必你也聽說過,這引子得來便能緩時日之效,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三千。」葛思珉忽朝屋外喚了一聲。
葛思珉道,「去隨周大夫拿藥引。」
「嗯?」周大夫詫異,而後怒斥,「你既有有這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自己用了,你以為你的身子又能拖到幾時。」
拿命換來的東西,又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留給自己,怎麼捨得用。
屋裏這時已靜了下去,他才敢鬆了腳,撐着床榻的攔手,坐到了床前,伸手,抖了又抖,覆到她的脖頸處,輕輕一觸,心就鬆了些許。
到底是南邊長大的丫頭,膚色比常人水靈,可這會子,只瞧得見虛色,他伸手,替她撥了撥幾縷到額頭的碎發。
活着,好好過日子,聽見了嗎?
屋頭零丁有些聲響,是游慣了的東流跳了下來,看見這光景,他不是多懂,卻也感覺到些什麼。
葛思珉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便問,「她怎麼了?」
葛思珉垂回了眼,想伸手,還是替她牽了牽被子,「她病了。」
「嚴重嗎?」
良久的沉默,只聽得見屋外的風吹聲,「明日就好了。」
到了後半夜,整座院子,愈發寂靜無聲。
躺在床榻上的人,忽微微動了動手指頭,繼而睜開了眼,還不能適應屋裏淡淡的光線,朦朧中,卻瞧見了床前的人。
「你……」
至此,葛思珉鬆了一口氣,總算回光了。
「來,把藥喝了。」
沒有力氣,她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意識尚是模糊的。
身子便被人抱了起來,繼而靠了下去,她動一動鼻子,是熟悉的味道,當即又安心了。
人靠在她的懷裏,一勺一勺的給她餵完了藥,拿帕子擦一擦嘴,就要將她放下。
不對勁,懷裏這人,忽不安生了起來,她這是想動了嗎,知道她的身子,葛思珉就不敢多動,停住手,任憑她鬧騰。
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輕說話,「寧兒,乖,睡覺了好不好?」
不好。
她搖頭。
使了全身的力氣,側轉了身,頭忽就搭在了他的脖子裏。
其實沒有動幾分。
若不是脖子處有微弱的呼吸,他都感覺不到她活動的存在,這樣小小軟軟的人兒,生怕一個不當心,她就沒有了。
看來還是太過緊張了,竟生出了無妄的擔憂。
伸手摸了摸她搭過來的腦袋,初初觸了幾下,手就怔住了。
有種無限的歉意從腳底生起,情緒到了邊緣,他再難控制。
「寧兒,寧兒……」你在哭嗎?
脖頸處一縷一縷的涼意,是她無聲啜泣的眼淚,淚珠滑過他的頸下,也滑到了他的心上。
好多年了,傾刻間,又再次襲來,這種情緒無處安放的無力感,叫他怎麼辦。
「是我不好,」伸手搭在她腦袋上,輕輕摸了摸,每摸一下,她便安生一刻,「是我的錯,寧兒,我不值得你這樣相待。」
懷裏人終歇了下去,她若再哭,他怕是就不行了。
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間,從沒有這樣至情至性的說過話,「熬過這一關,若是你還留在原地,我就帶你走。」
「好好的,聽見了嗎?」
…………
昨日葛三爺來的事,香涎知道,一大早醒來,忙跑去屋裏看,就被從屋裏跑出來的疏影撞到。
疏影握住她的手,就哭了。
香涎的心霎時碎了,卻聽見她說,「姑娘醒了!」
幼章醒的時間不過片刻,看醫的大夫說,「不用準備了,這是起死回生,有救了。」
緊着藥水不斷,就伺候了半月,再睜眼時,就看見了滿屋子裏的人,烏泱泱擠滿了房間。
怎麼了,他竟然看見了有大哥蘇暮遮,還有父親,小小房間,怎麼連他們倆都來了。
大夫上前把一把脈,道,「氣血中足,面色自成,好了大半了。」
蘇州烈這便請着大夫出了門,送到門口,朝屋裏望一眼,他不像寧氏這些女人有情緒,卻自知,手心早已出了汗。
一屋子的人圍着幼章哭的哭,問的問,幼章一句也沒聽清。
她模糊的很,視線瞧見了窗頭微微敞開的景色。
嗯?院裏那些樹,是她種的,她自然明白,可這時怎麼會有顏色了,便問,「我眼睛出了問題,我看見,屋外面的樹頭,桃花竟開了?」
啞着聲音說話,眾人都聽見了,齊鶴擦乾淨了眼淚,不知是哭還是笑,說,「十三妹,你都病了有一個月了,這桃花早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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