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很大,一滴滴砸在地面、樹葉,啪啦作響,伴隨着呼嘯的風聲,有點可怖。
沈浩崢單手握着傘柄,另一隻手扣在方玫肩膀上,將她往自己懷裏攏了攏,順便將黑灰格子的傘面往她那邊傾斜。
他比她高出很多,半擁着的姿勢好似把她整個人圍在他懷裏,特別安心,特別有安全感。
方玫餘光瞥了眼那隻修長的手指,抿抿唇,沒拒絕,咬着唇說,「往你那邊挪挪吧,你袖子都淋濕了。」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
沈浩崢白皙俊朗的臉龐沾了水珠,眼睛黑亮有神,他在笑,唇角上揚起溫柔的弧度,「沒事的。我是男生,淋點雨沒關係。」
兩人往宿舍樓走。
身邊都是匆匆而過的學生,有的忘了帶傘,把書包頂在腦袋上瘋狂奔跑,也有兩三個同學擠在一把小小的傘面下,只能遮住腦袋。
方玫有種感覺,他的傘,撐起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她感受不到一丁點風吹雨打。
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沈浩崢換個手拿傘,側個身在站在她面前,另一隻手仍然緊緊攬着她。
兩人距離很近,方玫的臉正對他的胸膛,噼里啪啦的雨水聲中,她好像聽到了他一顆心怦怦亂跳的聲音。
這樣乖巧動人的她,沈浩崢渾身都滾燙了,特別想把她抱在懷裏,親親她。那天下午,輕輕的一個吻,印在他唇角,他的心都癢了,也醉了。
現在回想起來,都難掩激動。
她應該是喜歡他的,他能感覺到,她不會拒絕了。
可他全然忘記了,他們現在是彼此的前任。
沈浩崢深吸一口帶着泥土芬芳的涼氣,定定神,先撿最重要的說,「玫玫,對不起。我真的只喜歡你,沒有別人,不是……她,我沒認錯人。我的錯,沒有及時推開她。」
空氣很涼,寒冷的環境更能讓人保持頭腦清醒。方玫點了點頭,「我都知道了,小唯她已經跟我說過了。」
「不,你不知道。」沈浩崢搖搖頭,一隻手臂將她緊緊抱住,擠壓在自己胸膛上,讓她感受他的炙熱和滾燙,「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喜歡死你了,真的。這一個多星期以來,我心很痛,感覺難受死了,從來沒這麼難受。我不想分手,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方玫沒掙扎,靜靜地靠在他懷裏。
她的心也很痛。
他不是她第一個動心喜歡的男生,卻是讓她嘗到愛情里的甜蜜和酸澀味道的男生,他教會了她許多。
包容和信任是其中最重要的兩樣。
她膽小,從小就膽小,不清楚握在手裏的東西會不會永遠屬於自己。也明白,失去了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她失去了他一次,他自己乖乖回來了,她有點不敢要了。
懷裏的人默不作聲,沈浩崢一顆心漸漸慌亂,他稍微放開她,卻也不敢距離她太遠,控制在他剛好能看清她表情的範圍里。
雨水將昏黃的燈光切割成無數個細碎的小星星,閃閃的,她的表情平靜地好像結冰的湖面,任憑風吹雨打,都不能讓它盪起漣漪。
沈浩崢退後一小步,傘面還穩穩遮在方玫頭頂,「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他低低地說,聲音融進沉沉夜色,飄進磅礴大雨。
「我收到你的禮物了,蛋糕……蛋糕我也看到了。就當,我們一起過了一個完美的生日,當那些不開心的事都沒發生過。好不好?」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好不好」,將方玫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都打亂了。
她想說好。
「沈浩崢……」
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別叫我全名好不好?叫我沈三歲吧,從今兒起,我改名了,叫三歲。」稍微想了想,「也不對,過完生日了,叫四歲。」
方玫當真被他這股無賴勁兒鬧得哭笑不得。
見她露出一點點微笑,沈浩崢鬆了一口氣,一顆心被治癒了的感覺。
方玫拉下他的手,說,「我們真的分手了。」
咯噔!
剛飛起來的一顆心就掉在了地上。他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前一秒天堂,後一秒地獄。
「為什麼啊,都說了是誤會。」沈浩崢急了,扯着她的袖子,不停問,「你說你都知道了,一切都是誤會。我喜歡你,始終喜歡。你喜歡我嗎?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沈浩崢。」方玫喚了他的名字,很平靜,儘管心裏翻湧着波濤海浪,「是,我都知道了,是誤會。我誤會你喜歡別人,你誤會我喜歡別人,聽起來很可笑是不是?除了那晚的崩潰,事後回想起來,我也覺得有點好笑。」
「這得多遲鈍啊,我們居然同時猜錯了對方的心思。」方玫甚至微笑着說,「還好,我們很快解除了誤會,沒有將這份喜歡發酵成怨恨。你要知道,很多情侶,他們因為一點誤會分開,至始至終都沒解開,成為橫亘在心間的傷疤。」
「我覺得很幸運,我沒有留疤。」方玫笑道。
沈浩崢一言不發。
她說得每一個字都對,他可能猜到她要說什麼,想打斷,卻無法開口。
明明知道往前一步是深淵,他還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我們太不成熟了,太懵懂,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太稚嫩。除了學習,好像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經營一份深厚的感情。」方玫說,「談戀愛就跟蓋房子一樣,靠一磚一瓦慢慢堆砌,稍有不慎就會轟然倒塌。你看,這次,我們的小房子不就塌了。」
沈浩崢喃喃,「再蓋不行嗎?」
「那也需要時間啊。」方玫見他握傘的那隻手凍得通紅,主動抬手握住傘柄,他太高了,她的手不得不抬高一點,仰頭看他,「我們現在有時間嗎?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我不想在這最後的關鍵時間分心,不想未來想起這一刻的衝動而後悔。我想走更遠更廣闊的路,看更美更亮眼的風景。」
最後一句話,說服了沈浩崢。
他們站在人生至關重要的轉折點,關乎將來。每個人的生命里,不僅僅有愛情,還有別的東西,促使自己變得更好、最好的東西。
他懂她的意思。
他們,和好了,卻沒複合。
沈浩崢吐出一口氣,咽下抑心底那一點點的小抑鬱,「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他的態度,算是認同了她的決定。
兩人在滂沱大雨中漫步往宿舍樓走。
沈浩崢還是抑鬱得不行,聲音低低地,好似自言自語,「以前怎麼沒發現。」
「發現什麼?」
「沒發現你這麼會講道理。」他根本一句反駁的話都想不出來。
方玫:「不是講道理,說的都是事實。」
沈浩崢孩子氣地踢了一腳旁邊的花壇,「就覺得這些感情的道理什麼的,你又沒有談過戀愛,怎麼會知道?」
在他這裏,暗戀不算正兒八經的談戀愛。
方玫一隻手緊了緊書包帶,說,「我也不清楚。該懂的時候就懂了,女生大概都這樣吧。」
沈浩崢從她手裏拿回了雨傘,「一直舉着,累不累啊。我來拿吧。」
他們現在這算什麼?朋友?同班同學?想想都好鬱悶……
——
十一月八號,霍家的當家人霍錆和上官家唯一的千金上官婧舉行婚禮。
從早上開始,各大電視台,貼吧,論壇,微博,全部被這一消息轟炸了,全方位無死角的進行現場直播,場面熱鬧非凡。網友們紛紛表示,兩大豪門強強聯合的婚禮實在太有看頭,比自己結婚都激動。
宮小白正好放假在家,寫了一下午作業,臨近晚飯時間,她才有時間坐在超豪華的「人體沙發」上看一會兒電視。
她調換到娛樂頻道,手肘推了推身後的男人,「唔,水果遞給我。」
宮邪坐在沙發上,她就跟沒骨頭似的,縮着身子蜷在他懷裏,還把他當免費勞力使喚。
「馬上就吃晚飯了,還吃水果?」嘴上說着,宮邪長臂一探,拿了小茶几上切好的水果盤,放在她懷裏,「吃吧。」
小東西,也是就她,能肆無忌憚,心安理得地使喚他。
宮小白捏了片菠蘿,餵進嘴裏,酸得她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趕緊挑了顆看起來很甜的葡萄,丟進嘴裏,緩衝酸味。
她一整套表情都被宮邪盡收眼底,墨眸里掩不住笑意,抬手在她鼓起的腮幫子上捏了一下。
宮小白拿下他的手,把果盤放回他手裏,專心看着電視屏幕。
畫面中,正是上官婧的爸爸牽着上官婧走進教堂的一幕。
她爸爸看起來好像不開心,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想也知道,放在手心裏疼寵的女兒嫁給一個眾所周知的風流鬼。偏生,不想讓女兒一輩子不開心,只能忍痛把她交給霍錆。
而這一刻的上官婧,足以稱得上美艷動人——
面容姣好的她化了精緻的妝容,掩蓋在朦朧的頭紗下,仍然能看清她細長的眉毛,宛若皓月的眼眸,挺秀的鼻樑,朱紅色的嘴唇,仿佛抿了兩片嬌艷的玫瑰花瓣。
她穿着曳地的魚尾造型婚紗,胸前綴着一圈細碎的鑽石,在亮堂的教堂里閃閃發光,耀眼奪目,與她頭頂的鑽石皇冠相得益彰。緊窄的婚紗裹住她玲瓏曲線,越發襯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挺翹的臀部圓潤飽滿,腳跟微微張開的蕾絲魚尾,仿佛她就是從海岸浮上來的一尾美人魚。
宮小白露出痴迷的表情。
穿婚紗的女人果然是最美麗的。
上官婧本就長得極美,穿這麼一套婚紗,簡直太驚艷了。
宮小白突然轉頭,看着宮邪的眼睛,深深地望進他幽暗深邃的眸子。
宮邪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這又是怎麼了?」
宮小白指着電視裏的婚紗,「我結婚也要穿這樣的魚尾婚紗。」她用羨慕到極點的語氣提要求,「魚尾巴裙擺要長長的,頭紗也要長長的,拖在地上的那種。我還想在海邊舉行婚禮。」
宮邪:「……」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宮小白不滿他的反應。
她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室內溫暖,臉頰紅潤非常,像沾了兩朵小桃花,豐潤嫣紅的唇微微嘟起。實在是少有的絕色。
宮邪捏着她一邊的臉蛋,笑問,「你才幾歲,就想着結婚?」
宮小白哼哼兩聲,「我成年了。」
「成年了也不代表能結婚了,法定結婚年齡20歲。」宮邪好笑地說。
宮小白不曉得還有年齡限制,她今年才十八,還差兩年……
對上他一雙戲謔的眸子,她想起剛才的急切,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嘀咕,「我還不是為你考慮。」
宮小白別過臉,繼續盯着電視。
上官婧走在紅毯上,一步步靠近站在教堂盡頭的霍錆。
那個男人今天看起來還算人模人樣的,穿一身白色西裝,手心貼在腹部,溫和謙恭,倒有幾分貴族公子的樣子,往日陰沉冷傲的臉上掛着笑,眼神柔和地望着離他越來越近的上官婧。
上官婧隔着頭紗對他盈盈一笑,一隻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心。
這是她看上的男人,縱使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好,她還是喜歡他,毫無道理。她不曉得等待她的結局是什麼,只知道,這一刻,她很幸福。
霍錆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兩人轉身面朝神父,繼續接下來的儀式。
交換戒指,隔着頭紗親吻,新娘拋捧花……每個環節都透着美好的寓意,讓看的人都止不住的心生嚮往。
看到最後,宮小白意興闌珊地關了電視,把遙控器扔在沙發上,扭着身子縮在宮邪懷裏,跟一隻貓沒兩樣。
宮邪撫着她下巴磨了磨,指腹感受着她滑膩柔嫩的肌膚,心也跟着軟了,「怎麼了?」
她情緒變得快,他一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宮小白張嘴就說了句令宮邪哭笑不得的話,「就是想結婚了。」
她抓着他身上柔軟的羊毛衫,悶悶地說,「我幹嘛要這么小啊,再大一點就好了。」
一連串的話都叫宮邪啞口無言。
他一向不怎麼會哄人,也就遇上她,才慢慢學會性子軟和的去跟一個小女孩相處。
「我答應你,等結婚,就讓你穿魚尾裙婚紗,裙擺來個兩米的?還是三米?」
「兩米夠了,再長我也拖不動。」小丫頭也好哄,聽他這麼說,心情登時就好了。
宮邪額頭抵着她的,聲音是無法形容的溫柔低魅,「那頭紗呢,頭紗要幾米?」
兩個人頭挨着頭,明明還是很遙遠的事,真就認真商量起了婚禮要用的東西。宮小白認真地想了想,「三米吧。頭紗比較輕嘛。」
「行。」宮邪頗為鄭重的一個字,仿佛一個承諾。
宮小白開心得不得了,「那在海邊舉行?」
他還是縱容地應允,「依你。」語氣微頓,「不過為什麼想在海邊舉行婚禮?」
他有點沒搞懂。
宮小白說,「單純覺得魚尾裙擺的婚紗跟海邊更配啊!美人魚就是生活在海里的。」
美人魚?
宮邪笑了笑,不得不服了小女孩的心思。
宮小白眼珠子轉動,看周圍無人,便轉個身面對面坐他懷裏,將自己粉嫩的兩片唇送到他唇邊,輾轉磨着,舌尖一點點描畫他的唇形。
宮邪當真跟不上她的思想步伐,想一出是一出,剛才還在糾結結婚,眼下卻急切地纏過來。
手扣在她腦後,他微微分開唇,含住了她送過來的小舌,火熱地糾纏在一起。
箍在她腰間的一隻手忍不住收攏,將她壓向自己。
宮小白唔了一聲,捧着他的臉,與他分開一點,紅着臉,囁囁嚅嚅地說,「你……」
她不適地動了動,卻被宮邪兩隻手固定住,不讓她動彈。
他低聲笑,滾燙的呼吸灑在她頸間,「誰讓你主動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