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冬,鄯州城外二十餘里。
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寂靜的草原,驚動了正在洞裏睡覺的李誠。昨夜大霧,指北針抽風似得亂轉。確定自己迷路之後,李誠不得不放棄了連夜回家的念頭,用隨身攜帶的便攜式工兵鏟在山坡背風處,挖了個遮擋風雨的小洞,鋪上棉大衣,靠着旅行包在裏面過夜。
馬蹄聲不僅僅驚醒了李誠,也帶來的足夠的驚嚇。馬這種生物,生活在秦嶺山區的李誠,根本就沒見過。
鑽出洞口,寒風凜冽,撲面如刀,一下就給李誠吹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李誠茫然了,秦嶺呢?
眼前是一大片荒原,沒有人家,沒有道路,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如果不是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李誠還得繼續懵逼。
唐刀掛在皮帶上,背上箭壺,抓起滑輪弓,奔着山頭爬過去。野外生存,再小心都不過分。
坡頂距離李誠所在的位置,大約二十米,一陣猛跑就來到坡頂。
顧不上平緩喘息,李誠抓緊觀察山坡下的情況。三個騎士正在前面狂奔,使勁的抽打身下的馬。後面是十餘騎在追趕他們,前方三位騎士來到山腳下,翻身下馬,帶上傢伙,拿皮鞭使勁抽一下馬背,任憑戰馬自己逃生。
「上山!」山下有人喊了一嗓子,李誠聽着關中口音,非常之親切。
追兵一共十人,來到山坡下,紛紛下馬,張弓搭箭,落在最後一個騎士在一片箭雨之中,沒能躲開,背後中了一箭,身形晃了幾下,還是堅持着繼續往上爬。
「快!大郎,你中箭了?」一個騎士喊了一嗓子,山上的李誠聽的清楚,又一次確定了關中口音。
「箭頭不行,沒的大事。」中箭的騎士回了一聲,繼續往前爬。
這時候李誠才看清楚,三人的箭壺是空的,難怪一直沒有還擊。
三人相互扶持着往上爬,似乎力氣耗盡了,爬到半山就爬不動了。靠着一塊石頭,背上中箭的騎士讓同伴拔出箭只。抽出唐刀,一聲暴喝:「狗日的吐谷渾賊子,跟他們拼了。」
兩個同伴也都抽出戰刀,抓緊時間喘息,準備最後的戰鬥。
吐谷渾?
李誠瞬間有一種不幸的預感,但是來不及思索,眼前敵人已經接近了。
緩緩的舉起滑輪弓,李誠察覺一種奇妙的感覺。
是力量!
這款進口的滑輪弓,調到最大磅數70,以前也不是拉不開,但絕對沒有這種舉重若輕的感覺。
箭在弦上,雙手與眼睛的配合,仿佛千錘百鍊一般,很自然的就知道下一步怎麼做。
嗖!
一箭射出,李誠看都不看戰果,再次張弓搭箭,依舊輕鬆,呼吸平穩。兩臂沒有任何用力之後的不適感。戰場上的變化,促使李誠速射,否則現場就三個疲憊的戰士,加上自己,不能速戰速決,肯定要把命丟在這裏。
三個騎士聽到箭只的破空之聲,驚訝的回頭看過來。
噗!箭只入體的聲音,現代工業打造的精鋼箭頭,三百三十六英尺每秒的初速,目標距離大約八十米,一箭正中上肢,輕鬆的撕開了追兵身上的皮甲。聽到中箭的聲音,三人互相看看,坡頂的人看着怪模怪樣,但肯定不是追兵一夥的。
嗖,又是一箭飛出。
三人不自覺的轉身看下面!噗,又是一個追兵中箭,這一次箭只正中眉心,追兵仰面倒地,三人發出整齊的喝彩:「好箭法!」
李誠第三次張弓,對面的追兵的反擊到了,箭只落在身前五步之外,插入土中,箭尾在搖晃。
嗖!李誠穩穩的射出第三箭,追兵的距離又近了十米,為確保命中,李誠還是射的軀幹。
再次命中上肢,箭無虛發的李誠抽出第四支箭的時候,追兵畏懼了,前面的放緩腳步,後面的一個追兵張弓胡亂射出箭,掉頭就跑。
李誠嗖的又是一箭,第四個追兵應聲而倒,這一下追兵徹底慫了,紛紛掉頭就跑。
李誠見狀,毫不猶豫的邁步猛追才發現,自己的奔跑速度也比以前快了,三個騎士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李誠從面前衝過去。
嗖,第五箭,又放倒一個,嗖,第六箭,又是一個命中,追兵越跑越遠。
李誠目測接近一百米了,深呼吸之後,緩緩的舉起箭,雙手異常的穩定,瞄準落在後面的一個,把弓拉到圓滿。
「嗖」的一聲,正在逃跑的追兵,背後中箭,往前撲倒。
最後三個吐谷渾騎兵回到了馬邊上,李誠大步追擊,這遍地荒原的,沒有馬不得走死人啊,不能給逃兵趕走或傷害馬的機會。嗖,一個吐谷渾士兵騎上馬,抬手用刀想砍其他的馬屁股時,李誠的箭到了,噗的一聲,鑽進脖子,啊的一聲慘叫,落在地上。
這是第八個了。
剩下的兩個人顧不上其他,只有一個念頭,逃命。騎上馬背,鞭子使勁的抽打,塔塔塔,兩騎倉皇而去,捲起一陣煙塵。
李誠沒有再追殺了,停下腳步回頭看,沿途一共躺了七個人。三個關中老鄉也沒閒着,拎着刀跟了上來,刀尖還在滴血,這是給那些受傷沒死的敵人補刀麼?李誠面色冷峻,警惕的看着他們,這是怕被偷襲。短暫而激烈的連續射擊之後,酸脹無力的感覺充斥雙臂。李誠暗暗叫了一聲不好,這三要是歹人就壞了。
「鄯州刺史李玄運帳下斥候營小卒,牛大貴!牛二貴,錢穀子,見過恩公。」三人拱手說話,李誠聽了腦子裏翁的一下,這名字他還真知道,唐朝初期的一個人物。
也就是說,自己在一場夜路的迷霧中不過走了十分鐘,就走進了唐朝,這地方是涼州地界。
涼州,就是現代的武威市。鄯州則是涼州都督下轄的一個州。稀里糊塗的走進唐朝,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誠陷入了呆滯狀態,三人互相看看,心裏都在想,這不會是個傻子吧?看他射箭殺賊,怎麼都不像是個傻的啊?
「恩公?」牛大貴是三人之首,小心翼翼的上前低聲說話。
「啊,」李誠回過神來了,看看眼前這三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束髮、皮甲、黑袍,黑大口褲,背着弓,挎着刀,腳下是牛皮靴。臉上的灰塵跟汗水混雜一起,留下清晰的印記。
「問題來了,怎麼解釋自己的來歷?」李誠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念頭,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解釋。
稍稍呆了那麼一會之後,李誠一臉的苦笑,抬手指着腦袋:「摔了一下,很多事情,記不起來了,就記得名字叫做李誠。」
這個解釋,李誠一點都沒信心,但是這三人卻信了,並且牛大貴還很肯定的說:「恩公原來得了離魂症,有的事情忘了,有的事情還能記得。」
「離魂症是個甚?」看上去有點像成奎安的牛二貴問了一句,牛大貴解釋:「朝廷打突厥那會,我見過一個從馬背上摔下來的夥計,連自己叫個甚都忘了。躺了三個月起來,一點都不耽誤他吃飯走路,上陣殺敵。大夫說是離魂症。」
李誠都想不到的解釋,這個看着憨厚的牛大貴,卻給出了完美的答案。
「打掃戰場吧,還得趕路。」李誠轉移話題,免得繼續說會露出破綻來。
「吐谷渾賊子窮的要飯,除了戰馬牲口,這幫人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可惜,跑了兩匹馬。」牛大貴嘆息一聲,帶着兩個兄弟去收拾。李誠抬手:「牛壯士!」
牛大貴狠狠的一愣,回頭拱手:「恩公喚某牛大郎便是。」..
李誠意識到稱呼不對,拱手道:「牛大郎跟來,某給你收拾一下傷口。」
說完李誠轉身就走,沒幾步就停下了腳步,面前是一個吐谷渾騎士,箭只正中胸前,眼睛瞪得溜圓,已然沒有氣息,這就是死不瞑目麼?
李誠彎腰伸手去拔箭只,不想錢穀子搶先一步,伸手抓了箭只往外一拽,也不立刻給李誠,在屍體上蹭了蹭血跡,看着箭頭驚呼:「果然有古怪,竟是精鋼打造。」
「大驚小怪!」李誠伸手拿回箭只,裝入箭壺時,牛二貴已經衝到前面去,挨個拔出箭只。李誠往前走沒幾步,牛大貴已經跑回來了,討好的雙手奉上箭只。李誠接過來一看,好像沒損壞,都還能用。
回到之前藏身的洞口,看看偌大的旅行牛仔包,當時是貪這個包夠大,現在怎麼解釋是個麻煩,不管了,背起來走回坡頂。
牛大貴已經把上衣脫了,身上披着袍子在等着。李誠走近了,這貨站起拱手:「多謝恩公。」李誠擺擺手:「客氣,坐下吧,我給你包紮。」
「吐谷渾的箭頭不中,傷口不深,包不包不打緊。給恩公添麻煩了。」牛大貴還在客氣,李誠乾脆閉嘴扮高冷,不然說下去有的羅嗦。牛大貴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心裏一直在琢磨,恩公打扮如此怪異,一定不是來自中原。可他明明是關中口音。
傷口確實不深,箭頭入體而已,血還在往外流。沒有酒精,只能拿水簡單的清洗一下,沒有紗布,只能撕一件乾淨棉布衣服,反正在唐朝也穿不出去,全都撕破拉倒。
李誠的手藝一般,看見自備的雲南白藥,心裏不舍,乾脆用布條對付着包紮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難看就難看吧,馬馬虎虎過得去就行了。
「好了,你穿上衣服吧。」李誠可不是喜歡給自己找事情做,實在是初來乍到的,他需要這三位的幫助才能立足。至於回到現代的念頭,李誠根本就沒去想,賊老天既然給自己送來了,就別惦記回去了。
坐在地上李誠不說話,腦子裏胡思亂想,牛大貴也沒有開口,一直在審視怪異的李誠。
牛二貴和錢穀子回來了,打破了平靜,錢穀子走上前:「恩公,伙長,繳獲十六匹戰馬,還有一些兵器,皮甲,銅錢兩吊,還有一切雜七雜八的物件,也不知能值幾個錢。」
牛大貴拱手:「恩公,你看怎麼分?」李誠一愣,想了想:「某要兩匹馬,一吊錢,其他的你們分了吧。」這個答案讓錢穀子露出喜色,牛大貴連連擺手:「這不成,恩公救命之恩,繳獲都該是恩公的。」
李誠笑了笑,背起牛仔包:「東西多了也背不動,這樣,錢都給某,其他的物件某看看,有喜歡的就拿幾件。馬就要兩匹,多了也養不起了。」
「也好,恩公請。」牛大貴在前,三人一起往下,牛二貴在下面看着東西和馬匹,三人走近了,牛二貴也站了起來拱手:「恩公。」
言多必失,李誠直接扮高冷,點點頭就算是答應了。
在一堆繳獲里翻了翻,沒傻看上眼的東西,看來吐谷渾是真的很窮。繳獲的飾品,都是骨製品,金銀製品根本沒有,肉乾倒是有不少。拿起一個裝了肉乾的背囊,抓起銅錢丟進去,李誠笑道:「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