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全林的回答,楊毅點了點頭,便開始準備上炕小睡一會兒。
看到楊毅的樣子,楊全林暗暗鬆了口氣小心的道:「我還以為你會生氣呢……」
楊毅知道楊全林的擔心,畢竟沒誰願意被利用,程權等人肯定也不願意,要是他們知道了這些革命黨在抓趙漢林的問題上還在搞小動作,說不定整個行動都會受到影響。
但楊毅沒有,在他看來,這世上根本沒有完全不為利益而為了幾句口號去拼命的人。
楊全林等革命黨在計劃之外打着小算盤的做法固然不夠討喜,但既然有好處,他們就肯定會全力以赴——楊毅不會相信那些正氣凜然的口號,他更願意相信利益。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除了利益!
可不是誰都跟你一樣,死要錢!
聽到楊毅自己的這番道理,楊全林鬱悶的直翻白眼,但最終還是沒在這個問題上和他過多爭論,只是道:「這次行動完成之後,你就可以回省城了,我是回不去了,你回去之後找一下張校長,名冊在你弟弟的手裏,要是有什麼行動計劃,到時候自然會有人通知你……」
楊毅便直楞楞的看着楊全林。
「少不了你的錢!」
楊全林怒道,他覺得從省城來滿洲這一路,還有去煤礦上看到的那麼多,簡直全都是在對牛彈琴了。
「別把我想的那麼無情無義黑白不分!」
楊毅望着天花板道:「要是我孤家寡人,我肯定跟那些鬼子漢奸拼了,但你知道我不是,所以我很需要錢——雖然我收了錢,但我想我的舉動,也算得上是個愛國青年吧?」
「算!」
楊全林咬牙切齒的道:「不可否認你是愛國青年,但你愛錢要遠遠多過愛國!」
「是愛國青年就好!」
楊毅滿意的閉眼小睡,愛國賺錢兩不誤,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他覺得如果待會兒夢到了那些死人,自己也可以毫無愧疚的告訴他們,我會幫你們報仇的,雖然是收了錢的。
天漸漸黑了。
城市的街道上開始亮起了稀稀拉拉的電燈,而趙府里更是燈火通明,幾進幾出的院子裏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趙漢林穿着綢緞馬褂,戴着金絲眼鏡,在不斷的招呼着來客,雖然年近五十卻依舊精神抖擻,意氣風發。
楊毅穿着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在賓客中忙前忙後,搬桌子擦椅子給燃燒的炭盆里添加木炭或者將賓客帶過來的馬匹牽到馬廄里去等等等等,忙的團團轉——他現在的身份,是經人介紹進入趙府的幫傭,而他那低眉順眼老實憨厚的模樣,也壓根就是個老實巴交的幫傭。
一邊馬不停蹄的忙碌着,楊毅也在一邊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小院外是大量的軍警憲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院內也有數十名家丁全副武裝,戒備森嚴,可以說想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擄走趙漢林,簡直是難如登天。
「有客到……」
迎賓在扯着嗓子叫道,兩名西裝革履頭髮梳的油光水滑的漢子進門,遠遠衝着趙漢林拱手道賀,同時奉上了手中的賀禮,一隻金光燦燦的壽桃,在燈光里熠熠生輝,看大小怕是有好幾兩重!
「客氣客氣了,來就是了,還送什麼禮啊!」
趙漢林眉開眼笑的起來迎接,只是覺得眼前的二人眼生的緊,卻也沒在意,畢竟他現在可是位高權重,每天想巴結他的人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哪裏能記得住那麼多。
更何況,進門的賓客那都是收了請柬才能進入院子,閒雜人等根本進不來,就算有請柬的也不能帶傢伙進來,這裏里外外又是憲兵又是護院家丁,加起來怕是幾十條槍,他可不怕有人敢心懷不軌的過來搞什麼么蛾子。
「兩位,快開席了,這邊請!」
楊毅小跑過來,領着兩名西裝革履的漢子去入席,同時眼角的餘光不住的瞅着這兩個傢伙,他幾乎都有點不敢認,這兩個油頭粉面的假洋鬼子,居然是程權和余貴。
「是不是覺得帥氣了許多?」
程權帶着余貴施施然跟着楊毅前行,嘴巴微動的低聲道:「待會兒後門有人送傢伙進來,你去接應一下將傢伙拿過來交給我們——記住了,熄燈就動手!」
楊毅微微點頭,然後就進了後院,直到現在,他都還沒看到楊全林和小東的身影,同時在暗暗猜測,程權和余貴能假扮賓客進來,那這兩個傢伙,會用什麼樣的方式混進來?
正想着,卻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他嗎的,走路不長眼睛啊?」
熟悉的聲音罵罵咧咧的叫着,狠狠的推了楊毅一把,穿着綢裳戴着圓頂帽掛着懷表吊着煙嘴兒,活脫脫的敗家少爺的模樣,和平日裏那慷慨激昂的革命黨截然相反的形象,又讓楊毅差點不敢相認,不是楊全林還能是誰?
在楊全林的身邊,是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這青年楊毅也是認識的,正是趙漢林之子,趙家大少爺趙博濤。
「瞅啥啊瞅,大嘴巴抽你信不信?」
楊全林叼着煙捲罵罵咧咧的道,毫不客氣的一嘴巴就抽了過來,楊毅躬身退步低頭,卻因為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依舊被抽到了一些,氣的心頭悶哼不已。
「還不快滾?沒點眼力勁的東西!」
趙博濤罵道,這才對楊全林笑道:「好像是新來的下人,楊兄你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
「趙大少你可真是好脾氣啊,要是在我家,這等不長眼的下人打也就打了,哪裏會跟他客氣!」
楊全林吊兒郎當的嚷嚷道,回頭看向楊毅的眼神里狡黠一笑,明顯是故意的。
混蛋,公報私仇啊!
楊毅心頭悻悻想着,一邊悻悻繼續向後院走去,準備去接應送槍進來的人,同時暗自佩服,心說無論是像程權余貴這樣的特務還是楊全林這樣的革命黨,倒真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就說這些傢伙扮什麼像什麼這點,自己就做不到。
他敢肯定,別說穿那些西裝或者楊全林那樣的紈絝公子哥穿的綢裳,就算是給自己一套龍袍給穿上,估計自己也是滿身的土氣。
正想着這些,後院便要到了,楊毅忽然眉頭一挑,一個箭步竄進了牆角的陰影里,伸着脖子向後院望去。
後院裏,正傳來壓抑的慘叫聲,同時,更有人快步向着前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