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天黑的極快。
轉眼間,光線便暗淡下來,外面的風雪夜似乎變得更大了一些,嗚嗚地吹着過屋頂,讓人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破廟周圍盤旋一般。
陳生和邵文林這兩個讀書人一直在聊天,從經史子集到朝堂政事,羅申就這樣在一旁靜靜的聽着。
比起幾個農夫雞毛蒜皮的談話來說,顯然這兩個讀書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漸漸地,到了一更天過半的時候。
放在現代,大體上就是夜裏七八點鐘的樣子。
因是冬日,外面已經徹底變的一片昏黑,透過門縫向外望去,更是一片漆黑,只有近處的雪地反射着天上的皎月,能夠看的稍稍清楚一些。
「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休息吧。」此時,趕了一天路的邵文林似乎累了便結束了話題,向陳生拱了拱手說到。
聊興正濃的陳生愣了一下,趕緊說道:「是小生我考慮不周,竟忘了兄台已經趕路一天了,邵兄還請休息。小生再照看一會兒火堆便睡!」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
邵文林已經躺在毯子上睡熟了過去,他的小書童也蜷縮在毯子上,背靠着後面的柱子,頭一點一點的,似乎正在打瞌睡。
陳生環顧廟中。
只見那幾名農夫已經並排躺在了供桌下方,腳丫衝着火堆睡着了。
三名江湖客靠在另一根立柱兩側,兩人枕着自己的刀鞘,而另一人則懷中抱着自家的兵器,背靠在柱子上一動不動,因為斗笠和陰影的關係,也看不分明這人到底是坐着沒動,還是已經睡熟了。
視線再轉。
陳生愣了一下,只見原來這破廟中除了自己還有兩人未睡。
一個便是那發色古怪的藍眼童子,此時陳生轉頭去看,卻正見到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頗有些詭異。
而另一人,正是那渾身邋遢的道士。
只見他靠在火堆旁,盤膝而坐,腿上橫着一把桃木劍,葫蘆就放在腳邊。
這邋遢的道士此時正盯着那白髮童子。
神色間似乎有些忌憚。
此時,見到眾人已睡,老道士目光灼然,盯着羅申說道:「小友可是人乎?」
羅申笑了。
藍白色的眼珠看向對方:「道士可有神通乎?」
見白髮童子如此說。
道士的雙手在桃木劍上摩挲了一下,說道:「神通不敢,降妖伏魔的法術到是學過一些。」
羅申的臉上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
「我還沒見識過道士的法術呢,可否表演一二?」
道士面色冷然:「我蜀山一派,修法練劍為的是降妖伏魔,盪清玉宇……如果有妖孽作祟,我自然會讓小友見到一二。」
看兩人打啞謎一般的古怪對話,陳生忍不住插了一言:「子不語怪力亂神。」
道士斜眼看了陳生一眼,嗤笑一聲,說道:「傻書生又知道些什麼?」
「你!」陳生氣結,剛要開口反擊便看到這道士伸了個懶腰,躺了下去:「睡了!睡了!」
陳生不由得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空氣中一般。
不過,擾人睡眠這種事卻是不好。
陳生看了看其他已經睡熟的眾人,最終咽下了嘴巴里的話,拿起一本書剛剛翻開,卻只聽那老道士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
「荒山野嶺,破廟無神,提防邪祟,莫要睡死!」
陳生有些奇怪的看了老道士的背影一眼。
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注意力便又回到了手中的書本上。
明年開春便要開始縣試。
考過了,取得秀才功名便能拿到大魏國的薪金,再下一步考了舉人便能一步登天,光耀門楣。
這對於近年來家道中落,甚至已經將祖屋變賣抵債,自己流落到破廟居住的陳生來說也是他翻身的唯一途徑了。
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
從小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生們弱是不能考取功名,又能做些什麼呢?
細細的讀書聲在破廟裏響起。
陳生看的很慢。
雖然這些書他早已經看過不下十遍、百遍,但他仍舊看的非常仔細,不時間還要停下來思考一番。
若是其中的東西被拿到試卷上,自己又該如何作答?
晃眼間便到了三更天。
實在睏乏的陳生將書合上放好,看着已經只剩下些殘火的火堆,陳生又從一旁早早劈好的柴堆中拿出幾根乾柴蓄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陳生這才躺倒在乾草堆上,兩眼一閉,在極為睏乏的情況下便要立刻睡去了。
然而,就在此時。
不知為何,幾天晚上的一幕幕卻忽地在陳生的腦海中浮光掠影般的閃現起來……
赤足踏雪,白髮藍眸的古怪白髮童子。
邋遢道士和白髮童子那莫名其妙的對話……
荒山野嶺,破廟無神,提防邪祟,莫要睡死!
荒山野嶺,破廟無神,提防邪祟,莫要睡死!
荒山野嶺,破廟無神,提防邪祟,莫要睡死!
老道士睡前這段話在陳生的腦海中迴蕩起來。
陳生猛然一悚!
悄悄回身向那白髮童子的方向一看——
不知何時,白髮童子竟已經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呼……」陳生鬆了口氣,剛要回身繼續睡覺,卻忽地覺得那裏不對!?
再待他仔細去看,卻發現了令他渾身雞皮疙瘩直掉的一幕!
就在那他正對着的,廟門的門縫裏……一隻眼睛正在悄悄的向廟內觀望!
陳生這一刻恐懼極了!
誰?!
誰會在這隆冬的深夜,站在那破廟門外向內窺探?!
趕路的人?
不!不!不!
這個時間……無論是從哪個方向來的行人,也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間走到這個位置!因為無論怎麼走,這個時間算來,這人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是深夜了!
陳生按耐住了恐懼。
不過不是因為什麼聖賢教導的名言警句,而是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阿婆對他說過的那些鄉野民俗中的鬼故事……
無論在哪個故事裏,妖魔鬼怪都是怕人的。
至少是怕許多人的。
而偏偏此時,這破廟裏便有許多人——四名明早趕集的農夫、三名江湖人、一個邋遢道士、還有自己……
也許,也許那個白髮的小孩也能算作一人吧!
這門外的東西,無論是何物,怕是也不敢進來吧?
這般想着。
廟門卻忽地被推動了。
砰——!
一聲輕響,卻是磕在了陳生用來頂住廟門的佛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