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馮鞏到了州府,入至堂中,拜見荀攸、樂進。
荀攸把濟陰郡的最新戰情,告與高素、馮鞏,接着說道:「敵情就是這樣。為了安撫定陶縣內守軍的士氣,目前恐怕是等不及我軍各營的兵士齊聚,之後再作援助了,因是我與文謙決定,先遣一支敢戰的部隊,趕去定陶馳援。此任,你二人可願擔之?」
高素、馮鞏離席起身,到堂下。
高素是校尉,馮鞏現為假校尉,高素的軍職比馮鞏高,故而馮鞏謙遜地站在了高素的身後。
兩人一起行了軍禮,同聲答道:「使君、將軍令下,末將豈敢不從!」
高素補充了一句,說道:「此任非末將不可!」
馮鞏說道:「適聞使君言道,曹東郡、張孟卓兩部今已會於定陶城外,對定陶城開始了進攻,此軍情如火是也,末將敢請與高校尉今天就出兵,往援救之!」
樂進說道:「定陶縣內的守卒雖然不多,亦三千餘人,仗堅城為守,曹孟德縱是善戰,三兩日內定也不能將定陶攻下。你倆也不必於急於今天出兵。今日你二人且去營中,把士氣鼓舞起來,備足糧秣、軍械,明日往援不晚。」
高素、馮鞏應道:「諾。」
荀攸問他倆,說道:「你倆到定陶後,打算如何進戰?」
高素說道:「末將以為,當先察看曹、張聯兵之形勢,然後才好再議戰策。現在末將還沒到定陶,不知敵軍的具體情況,卻是無法回答使君此問。」
荀攸讚許地點了點頭,笑與樂進說道:「子繡大有增益,今亦堪稱知兵也!」
樂進撫須微笑。
對高素、馮鞏到了定陶之後,該如何作戰,荀攸已有定策,便教他倆,說道:「子繡所言雖然不差,但今你二人是作為我大軍的先遣部隊而去定陶的,故是該如何戰法,倒是可以預先定下。曹東郡、張孟卓合兵,據軍報上說,約有四萬之眾。你倆的部曲合在一處,不過兩三千人,不能與他們相比,因到了定陶縣外之後,你倆不要進戰,只管在定陶縣東築營,與縣內成犄角之勢,以脅曹、張聯兵之側翼即可。等我大軍到至,再一併進戰。」
高素、馮鞏想了一想,都認為荀攸此策是上策,遂應道:「是。」
荀攸頓了下,對高素說道:「子繡,汝妻現從你在縣中,我給你半個時辰的假,你回去你家,好生安撫一下汝妻,叫她不要為你擔心,免得驚動胎氣。」
「免得驚動胎氣」云云,卻是宣康為了救下高素,詐言他妻懷孕,此事傳到了昌邑,荀攸信以為真。想起這些天來,為了他的妻子真的懷上身孕,乃實是日夜奮戰不休,饒以高素之健壯體魄,也感到吃不消了,高素有苦難言,然而在荀攸、樂進面前,又不好坦白說他妻子其實沒有懷孕,便只得裝作未見馮鞏嘴角因之而露出的笑容,應道:「諾。」
與馮鞏辭出堂外,兩人出去州府。
在州府門前,馮鞏問高素,說道:「子繡,你剛在堂上時,為何說此任非你不可?」
高素詫異地瞧了馮鞏眼,喚他的小名,反問說道:「怎麼,胡狗,你莫不是以為還有別人能比我更合適馳援定陶麼?」摸着肚子,理所當然地說道,「論勇武、論部曲的戰力,論對明公的忠誠,雖是我昌邑大營中,將校不少,可當然只有我,才是最為勝任此事也。」
馮鞏哈哈一笑,說道:「君言甚是!」
兩人便就暫別。
高素回家,馮鞏還營。
馮鞏性子謹慎,沒有騎馬,牽着馬出的城。高素卻哪管這些?在州府門外就上了馬,打手一鞭,帶着那四五個從他入城的親兵,招搖過市,乃往家而去。
高素在昌邑的這個「家」,是他隨軍駐紮於此後,從本地百姓的手中買的。
此宅院不算很大,但地段很好,離州府、郡府都不遠。
到了家中,高素也不下馬,徑馳入前院,大呼小叫,喊他的妻子來見。
高妻原本是沒有跟着高素來昌邑的,是在宣康謊報她有身孕後,遂才來的昌邑。聽到了高素的叫喊,高妻從後院出來,蹙着眉頭,瞧着騎於高頭大馬上的高素,問道:「幹什麼?」
高素兜馬,在院中轉來轉去,大大咧咧地說道:「乃夫明天要帶兵打仗去了,荀使君、樂將軍知你從我在昌邑,特地叫我回家一趟,見你一見,讓我告訴你,不必為我擔心!」
高妻聞他要出外打仗,皺着的眉頭立刻展開,臉上現出擔心的神色,問道:「要去哪裏打仗?」
高素說道:「去哪裏打仗,這是男人的事,且是軍機,你一個婦人家問什麼?就是問,我也不會對你說的!你就在家等着我罷!多則一月,少則半月,我就回來了。」
高妻惱怒起來,作色說道:「問問都不行麼?」
高素卻是怕她生氣,趕忙收起大丈夫的氣概,改顏笑道:「問問當然是行的,只是行軍打仗,這的確是軍機,我不能說與你聽。最多我只能告訴你,這回打仗,我是與胡狗一起的!有胡狗跟着我,你總能放心了罷?且在家好好待着,候我歸來,給你帶些好物。」
高素、馮鞏兩人同鄉,他二人最早認識時,雖然彼此鬧過紅臉,然如今那些事早就過去了,現下他兩個同僚日久,常年的並肩作戰,卻是早成知交好友,兩家也早已是通家之誼,互相去對方家中,對方的妻妾不避。
高妻是很熟悉馮鞏的,對馮鞏的印象很好,聞言說道:「馮君與你一起出征麼?馮君可比你靠譜多了,向來穩重。有他與你一起也好。……好物什麼的就不用帶了,只要你少帶些小妖精回來就行了!」
高素尷尬地一笑,摸摸腦袋,望望天色,說道:「荀使君只給了我半個時辰的假,我不與你多說了。你把家中的珠寶財貨整點整點,給我拿來。」
高妻問道:「你不是要出征打仗麼?要珠寶財貨作甚?」疑心大起,說道,「你到底是打仗去,還是又相中了誰家的妖艷女子,要將之買來作妾婢?」
高素喊冤不已,說道:「我真是要打仗去!唯是此仗,或許會有些艱難,故是我想拿家中的珠寶財貨,賞與部曲兵士,以振奮他們的軍心。」
「艱難?」高妻頓時擔心,說道,「如何艱難?」
高素後悔失言,說道:「你不要再問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就算艱難,乃夫的能耐,你不知麼?越是艱難,才越能顯出乃夫的本事,乃夫也才越能立下大功!有道是妻以夫貴,我立下了大功,得了主公的封賞,你不也就那個、那個,什麼有榮了麼?」
高妻說道:「什麼什麼有榮,那叫與有榮焉!」
「對呀。」
高
妻啐了一口,說道:「我只知母以子貴!不知什麼妻以夫貴!」
高妻與高素成婚多年,兩人一直無有子女,高妻也是很想有個孩子,給高素傳宗接代的,這一句話,卻是她的埋怨之詞。
高素聽了,倒口無遮攔,說道:「這些天,我日夜不歇,都快累成人幹了!你肚子沒有動靜,我又有什麼法子?罷了罷了,等我打了這場仗回來,必給你個兒子就是!」
跟從高素入院的親兵、院中伺候的奴婢們,無不掩口而笑。
高妻粉臉一紅,跺腳說道:「你真是個粗人!」
高素說道:「粗不粗的,自你嫁到我家日,你不就已經知道了麼?莫要廢話了,快去把家中的珠寶財貨收拾了,給我拿來!」
高素大方,高妻亦不小氣,卻也不可惜家中的財貨,便就去到後院,盡數收拾了出來,裝了半箱,使兩個小婢給高素抬出。
高素大不滿意,說道:「就這麼點?」
高妻說道:「這裏是咱們的新家,搬來才有幾日?家訾財貨多在郯縣家中,能給你整點出這些,已是傾盡所有了。」
高素說道:「也罷!」
他一直都沒有下馬,吩咐親兵們抬了這半箱財貨,就與他妻子作別,大搖大擺地,仍舊騎馬出門,穿過里巷,過街出城。
卻未見到,他的妻子把他送出了里門,直望着他的背影不見,消失於街角,乃才還家。
……
到了營中,高素與馮鞏碰頭,把帶來的珠寶財貨分給他了一半,叫他拿去給其本部的部曲,餘下的一半,則從箱中拿出,就擺到了自己的帳前,然後,把部中屯長以上的軍官悉數叫來。
不多時,軍官們相繼來到。
高素指着帳前地上的那些珠寶、金餅、錦帛,一手按劍,昂然說道:「荀使君、樂將軍命我部與馮校尉部,明日出營,馳援定陶。這些財貨,是我剛從家裏拿來的,都是老子這些年千辛萬苦、牙縫裏擠出來的積蓄,今日賞給你們!你們可知道,我為何賞你們麼?」
他問的直接,他部下的那些軍官回答的也直接。
諸軍官齊聲說道:「自是為激勵吾等勇敢進戰!」
高素滿意地頷首,說道:「不錯!正是為此。你們把這些財貨分了罷!明日出發,待至定陶,你們如有哪個敢怯敵懦弱,老子不但要把賞你們的這些東西全都會要回來,而且老子的軍法無情,該打就打,該殺就殺!汝等把老子的話,可記清楚了麼?」
軍官們都了解高素的脾性,知他是個直脾氣的人,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盡皆凜然,答道:「記清楚了!」
高素揮了揮手,說道:「分東西去罷!」
軍官們按照官職高低,把那些財貨分了個一空,各回本部,做明日出戰的準備。
次日一早,高素、馮鞏率部出營。
荀攸沒來送,樂進來送,將他們送出營外三里乃歸。
卻說高素、馮鞏出了昌邑縣,沿泗水向西疾行,次日中午,到了菏澤。
菏澤是一片湖水的名字。此個湖澤位處於泗水、濟水的交匯處。由此渡過濟水,改而順着濟水南下,又行二十里,夜宿一晚。天亮,繼續前行,復行二十里,到了定陶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