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原等地一樣,洛陽也是個盆地。
在其周圍,環繞皆山,北邊是北邙山,西邊是崤(xiao)山、熊耳山等山,南邊是萬安山等山,東邊是嵩山等山,這些山把洛陽盆地,把洛陽城,整個地包圍在了其中。
洛陽八關,即就分別位處在這些山中或山麓。
除了這些山以外,類如「八水繞長安」,有道是,「五水繞洛城」。洛陽這個地方又水系豐富,五水者,指的是黃河、洛水、伊水、谷水、瀍水。——洛水,就是洛陽所以得名的由來。洛陽城在洛水之北,故名洛陽,本朝以火為德,這個「洛」,實際上是應當寫作「雒」字的。
這五條河水交錯縱橫,蜿蜒盤旋,除此五條大的河流以及它們的支流以外,洛陽城東西兩邊,又有兩條人工建成的水渠,此兩渠便是用於聯繫洛水和黃河的陽渠。
尤其城西的陽渠,早在西周時就有修建。光武中興以後,又在建武年間,先後兩次修繕重建,順帝時,進行了第三次的擴建。這第三次的修建,規模空前之大,用工空前之多,成效也非常之顯著。簡言之,陽渠的挖掘、擴建,使得山東的漕船由此可以由黃河,經次渠,直抵都下。此渠不僅解決了洛陽城的供水問題,還滿足了洛陽城糧貿商品等等各方面的供給需求。
張白騎本屯兵弘農郡,他來犯河南尹,自就是由西而來,他沒有經函谷關,而是從函谷關的南邊繞過,先是順着洛水在弘農郡的河段朝西北行,穿過了崤山、熊耳山,繼而在到了河南尹的西部邊境後,又順着陽渠的最西端,緣渠而上,從而進入到了河南尹境內。
雖然三年前,董卓裹挾天子遷往長安的時候,河南尹的百姓大部分也被董卓強迫着背井離鄉,往去長安,河南尹的民口因而大為減少,十室九空,但駱業任河南尹以今,在民生這塊,他是頗下了功夫的,盡力地安撫余民,開墾荒廢的田地,加上被遷往長安的百姓,陸陸續續有些逃回來的,冀州、弘農等郡的百姓不堪侵迫,亦有流入河南尹的,所以較之三年前那場大亂後的慘況,而今河南尹民口這塊兒,還是略微多了點,也不能說是一個百姓都沒有的。
這張白騎入境之後,沿途倒也頗能劫掠到些財貨、糧食等物。
——徐榮、程普猜得不錯,張白騎的此次入寇,奉的正是張濟的命令,來做一個試探。
且說這日,張白騎縱兵劫掠過附近的百姓,就地駐營,接到軍報,說是有一支軍馬從洛陽城外營中開出,往他們這邊而來。
張白騎問那斥候:「來了多少兵?」
那斥候答道:「大約步騎兩千。」
劉備本部千人,徐榮怕他兵馬不夠,又給他補充了幾百人。
張白騎又問道:「將兵者誰?」
斥候回答說道:「觀其旗幟,打的旗號是潁川太守劉備。」
荀貞現名震天下,他重用和重視的將校、文士,跟着他亦有不少被四方諸侯和張白騎這類的大寇、強豪知曉。
劉備是荀貞的愛將,而下又是與河南尹接壤的潁川郡的太守,其名,張白騎有過聽聞。
他說道:「可是為鎮東所愛者?」
左右諸將說道:「既名劉備,又是潁川太守,想來應就是他了。」
一將說道:「將軍,那劉備所部才不過兩千人,我軍遠多於他,不如趁他剛從洛陽出來,立足未穩之際,咱們急往襲之,定可一鼓而滅!」
張白騎的部曲,大部分是跟着他從黑山遁逃到弘農郡的,約有三四千之數,是劉備所率兵馬的兩倍多,兵力上,確實是佔着大的優勢。
但是,與大多數的黑山渠帥不同,能逃過被袁紹剿滅的命運,從河內跑到弘農,轉投到張濟帳下,依然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這張白騎自然就不是個庸人,誠如程普對他的評價,「狡勇」,勇悍且狡。他想了一想,說道:「不可!」
左右諸將問道:「將軍,為何不可?」
張白騎說道:「我聽說鎮東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陶謙、徐兗青諸州黃巾、曹孟德,乃至飛將呂布,皆是他的手下敗將,是個極善用兵的;劉備既是鎮東之所愛,必有其過人處,其兵雖少,不可輕覷!且徐榮或會援之。」
一將問道:「那敢問將軍,打算怎麼迎敵?」
張白騎站起身來,雙手叉腰,在地上轉了幾圈,想出一策,與諸將說道:「劉備剛從潁川到河南尹,他不熟悉洛陽周邊的地形,而咱們是比較熟悉這一帶地形的,……我看要不這樣,咱們先遣輕騎迎擊,然後詐敗而退以誘之,劉備若追,咱們就設伏敗之,你們覺得怎樣?」
西入弘農前,張白騎及其所部在河南尹遊蕩了一段日子,確實比較熟悉河南尹境內,特別洛陽周圍的地形。
先派小股部隊迎擊,佯敗逃跑,設伏待之,以此取勝,這個計策,徐晃才在河東郡用過,這張白騎卻是與徐晃同,也想到了此策。
——看似兩人不謀而合,實則不然,這其實是他兩人過往近似的戰爭經歷決定的。
徐晃、張白騎之前都是「賊軍」中的一員,徐晃之前是西河白波黃巾軍中的一員,張白騎之前則是黑山軍的一員。白波黃巾和黑山軍這兩支部隊,俱被漢室視為賊寇,雖然他們人多勢眾,看起來聲勢浩大,可不管是兵員素質,還是武器裝備,與漢軍相比,都處於劣勢,故而,當他們與漢軍主力作戰的時候,往往就不得不採取這種「以兵誘之,設伏殲滅」的戰術。
也所以,徐晃在河東用了此策,張白騎重視劉備,不想和他正面作戰,便亦想到了此策。
張白騎帳下諸將聞之,皆道:「將軍此策高明!」
就於次日,再探劉備所部的蹤跡。
下午時分,斥候來報,劉備部距離張白騎營的位置,已經只有四十餘里。應該是也已經探知到了張白騎營的所在,劉備部暫時停下了進軍,轉為築營。
一將說道:「將軍,劉備這是要畜養將士體力,明天他大概就要揮兵來攻了!」
張白騎以為然,就叫槌牛殺羊,犒賞三軍,準備次日作戰。
第二天上午,斥候急報,劉備率部拔營,繼續朝他們這邊來,看其架勢,確是想開打了。
張白騎便召集諸將,下達軍令,佈置作戰任務。
令其從弟引輕騎三百北上,引誘劉備部;張白騎自則與其餘諸將,率部前至合適的地方設伏。
張白騎的這個從弟擅使長矛,勇冠三軍,號為張矛,領騎沿路而進,過了中午,遇到了劉備部的斥候。
……
劉備軍中,斥候急來稟報:「明公,前方十餘里外,發現張白騎所部賊兵!」
劉備問道:「兵馬多少?」
斥候報道:「約三百上下,皆是輕騎。」
一將聞之,上前說道:「明公,軍報說張白騎部四千眾,現在前頭才三百輕騎,此必是張白騎部的先鋒,或是被他派出劫掠鄉民的。」
作出此個敵情分析的是卓膺。
又一將趣前,躍躍欲試,說道:「明公,賊才三百騎,我軍趕緊壓上去,先把它給消滅了,打個勝仗,打擊一下白騎賊軍的士氣怎麼樣?」
劉備沉吟了下,說道:「卻他們都是輕騎,我軍如果貿然壓上,他們見我軍勢眾,掉頭就跑,只怕咱們追不上。」
成定說道:「明公,那怎麼辦?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不去打麼?」
劉備想了一想,有了定策,與成定說道:「你率你部往去接戰,接戰後,你裝作不敵,往後逃遁,把他們引過來……」
「引過來?」
劉備摸着光滑的下巴,說道:「我在此設伏,候你把賊騎引來,我就伏兵殺出!」
成定大喜,說道:「主公妙計!」
即按劉備之令,率本部兵兩百人,出了行軍隊伍,直奔往前,去迎張矛所部。
劉備指揮卓膺、石關等將,各自集合本部兵士,遂在道路兩邊設伏。
等了多時,遙遙聽見南邊傳來喊殺之聲。
卓膺趴在劉備身邊說道:「明公,這定是成定所部與賊騎交上手了。」
劉備半支身子,向南眺望。
隔的距離太遠,看不到交戰場所,唯見黃土夯實的路默然伸展,路兩邊本是沃野,現長滿雜草、灌木的田中,時或竄出一兩隻狐兔。喊殺聲漸漸清晰,不久,見到南邊路上起了塵煙。
劉備心知,這必是成定把賊騎給引過來了,急忙傳令,令各部穩住,不可妄動,莫要把賊騎驚走。又等不多時,劉備等看見,成定所部的兵士出現在了路的南頭,百餘人倉皇奔逃,在他們後邊,塵土大作,不用說,那顯然是張白騎所部的騎兵在追。
劉備抽刀在手,傳下令去:「等賊騎入進伏擊圈,便兩邊一起殺出!」
……
張矛率本部騎三百,與成定部接戰後,成定部稍作戰鬥,就潰敗北逃。張矛嫌成定部的兵馬太少,原是不想追的,沒奈何成定帶頭,這一兩百的敵軍邊逃邊罵,把張白騎和他們從上到下,罵了個狗血噴頭,污言穢語,無法入耳,張矛怒不可遏,因率騎緊追。
卻正追得起勁,忽聞鼓聲響起,道路兩邊殺出了劉備的伏兵。
張矛怒氣頓去,先是吃驚,繼而想起了張白騎的軍令,不禁反而歡喜起來,顧與左右說道:「這伏兵必是劉備主力!快,快走。」也不戀戰,撥轉馬頭,便順來路,往南邊跑去。
他所部悉為輕騎,雖進了劉備的埋伏圈,不易被困,大部分都跟着張矛殺了出去。
卓膺急道:「明公,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劉備部中也有騎兵。
就點起騎兵,劉備親自率領,在卓膺、石關等將的護擁下,緊追逃竄的張矛及其部賊騎。
一路追趕,不斷射箭,張矛部的輕騎一邊逃跑,有的抽空也朝後邊射箭,然其還射的箭矢稀稀拉拉,毫無準頭;相反,張矛部的輕騎偶有兵士被備騎射中落馬。
卓膺、石關等將士看到這一幕,殲滅此股賊騎的念頭不免更加強烈。
要說這克敵制勝的心情,劉備整個軍中,當屬劉備最為強烈。
他是非常想把張白騎所部乾淨利落地消滅掉的,他希望能夠憑此,使徐榮向荀貞請求,等到關羽等主力援兵到後,他仍然能夠留在洛陽;或荀貞聞報後,會主動傳檄,令他助守洛陽。
人有所求之時,就算再沉穩之人,往往也可能會失之急躁。
再則,劉備自投到荀貞帳下,跟着荀貞南征北戰,也還真沒打過什麼敗仗,對張白騎這種黑山賊的殘兵敗將,他也還真看不上眼。
故而,劉備鼓着勁兒率騎追趕,直追出近二十里,感到迎面吹來的風漸漸變涼,周圍的光線漸漸昏黃,乃才驚覺已經傍晚,再往前頭,就是張白騎部的營地了。
而再看逃跑的張矛部騎,依然遠在兩三里外。
劉備勉強收住殲滅眼前賊騎的心思,滿懷遺憾,說道:「可惜了,到底還是被這股賊騎跑了!」
追了半晌,出了一身的汗,石關灰頭土臉,聞言問道:「明公,不追了麼?」
劉備說道:「日已近暮,白騎賊部主力距此亦不遠矣,不可再追了。」命令部隊停下追趕。
便待要撤,卻在這時,道路兩邊鼓聲響起。
劉備還沒反應過來,道兩邊的丘陵、灌木叢後冒出來數千兵馬,舉着各色的旗幟,大多用着河內的方言,少數用的是弘農方言,吶喊着分從東西,朝路上殺來。
敵軍叢中,一個敵將轉出,騎白馬,橫矛在鞍,仰天大笑,遠遠叫道:「劉府君,中吾計矣!」
卓膺目瞪口呆,說道:「明公……。」
劉備坐在馬上,舉着馬鞭,呆了一呆,終於反應過來,瞧見那敵將洋洋得意的樣子,羞惱成怒,氣急敗壞,說道:「竟中張白騎此賊之計!」
他用誘兵之計去誘張矛,卻是沒有想到,張白騎也用此計來誘他。
卓膺、石關等將也反應過來,趕緊護着劉備,勒轉馬頭,往北撤退。
這個時候,東西兩個方向的敵人伏兵,已然殺到近前;本在逃跑的張矛所部輕騎,也折轉回來,由後進擊。劉備帶來追趕張矛的騎兵,才三百來數,比起伏兵,絕對的敵眾我寡。
劉備知道絕不可戀戰,一疊聲軍令下去,催促諸將、眾騎立即突圍。
好在荀貞從來沒有虧欠過劉備所部的糧秣、軍械,又在劉備悉心地操練下,其部兵士皆可稱精銳,這三百來數的騎兵裏頭,有徐榮撥給劉備的百數,更俱驍勇之士,因此雖然人少,卓膺開道,石關斷後,還是護着劉備,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衝出了包圍圈。
劉備出得包圍,行約數百步,一人叫道:「石司馬沒有出來!」
劉備轉頭向後看去,見那包圍圈中,有一小支騎兵在浴血激戰,周圍全是張白騎所部的步騎戰士。這支被圍的小股騎兵,顯便是石關等騎了。
劉備二話不說,當即轉馬折回,往那邊衝去。
卓膺大驚,慌忙追上,大聲問道:「明公,你這是幹什麼?」
劉備說道:「石關為我斷後而陷重圍,我豈能舍之不顧?」
以往戰場上,己部將士被圍,劉備不肯捨棄,往去救之的事也發生過。卓膺聽得此言,遂不復多問,呼突圍得出的諸騎跟上,只管從劉備殺將而去。劉備挾矛舉刀,當先重新撞入敵中,遠以矛刺,近則刀斫,劉備雖無關張之勇,然亦是個武勇之士,卓膺等在劉備義氣的感召下,也都各自奮勇,無不勠力拼殺,卻是被他們齊心合力,殺到了石關被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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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關鎧甲上箭矢簇簇,肩甲並且被砍出了幾個缺口,早已是渾身浴血,力氣將盡,陡見劉備居然奮不顧身地回來救他,他此時的心情不知是如何形容,只能大叫數聲:「明公、明公!」
劉備哈哈大笑,說道:「快隨我殺將出去!」
一大一小兩支騎兵合作一支,復往北衝殺。張白騎部雖然盡力阻攔,可是劉備部的將士士氣大振,不能擋住,竟是被劉備等再次突圍殺出。
望着劉備等卷塵北去的身影,遠處的張白騎不覺讚嘆:「真是一個重義的猛將啊!」
雖然成功的把石關救出,可畢竟敵我兵力太過懸殊,又是兩次在重圍中殺進殺出,劉備所帶來追敵的這三百騎兵,亦不免傷亡頗眾,檢點下來,折損近半。
然而撤回到本部軍中,卓膺等將和眾騎卻都是意氣振奮。
石關下地,拜倒劉備馬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說道:「明公不顧險難,就關出圍,明公之恩,無從以報,關唯能為明公效死!」
劉備也下馬來,把石關扶起,說道:「吾視卿等如兄弟也,兄弟如手足,有難豈能不救?」環顧周圍,近處的諸騎泰半負傷,不禁垂淚,說道,「我本想先把那股賊騎盡滅,好給公等報個軍功!不料反中張白騎計!致使騎營傷亡甚重,此皆我之過也!我之過也!」
諸將安慰劉備不提。
一場彼此用計的戰鬥,雖說雙方誰也沒打敗誰,可劉備事實上是吃了大虧的,接下來,劉備不敢輕易進戰,忌憚荀貞威名,亦是佩服劉備的勇猛和義氣,張白騎也沒有再主動向他挑戰。
雙方僵持數日,劉備憂心張濟的援兵或許隨時會到,因不再駐留,無功而還。
……
回到洛陽城中。
見到徐榮、程普,劉備慚愧不已,向徐榮請罪,說道:「備無能,沒有把張白騎部賊兵擊退,反而徐公撥給我的精騎受備連累,損失小半,請公責罰。」
徐榮哪裏會因此就責罰於他?聽那劉備還給他的騎兵將士向他述說了劉備突圍復還,救出石關這件事,非只未有責備埋怨,還誇讚劉備,說道:「公真重義之士也。」
程普說道:「勝負兵家常事,劉公無須介懷;且公此回失利,非公之過,公兵遠少於賊兵之故也。日前得軍報,我主所遣之援兵韓當、孫河等部,最多還有兩日便可到達洛陽。候我主援兵到後,我等再做進戰之議,區區白騎賊兵,何足掛齒?定能滅之。」
劉備說道:「久聞韓將軍騎射雙全,勇不可當,既是韓將軍等將到,張白騎部賊兵,如程公所言,那肯定是能擊破的了!」
三人議定,便等韓當、孫河等率領的豫州援兵到了,再做進剿張白騎部的計劃。
……
劉備沒能擊退張白騎部,失敗還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洛陽城的河南尹郡府中。
一個四旬上下,相貌清癯的士人,從密匣中取出一封信來,展開看了又看,臉上顯出愁容,末了把信放回匣內,負手踱步到堂前,望外邊的茫茫夜色,喟然嘆氣。
此士,就是河南尹駱業。
他適才所看之信,是前幾天被人悄悄送入城中,給他拿來的許攸之書。
旁邊一個恭敬侍立的吏員問道:「明府,為何喟嘆?」
駱業說道:「伯達啊,許子遠的來書,你也是知道的。他要我做張揚、張郃的內應,可是……」
說到這裏,駱業話語停下,望着夜色,又嘆了一口氣。
被他換作「伯達」的此吏,年近五旬,蓄長須,長相尋常,然有一股端重之氣,溢於其外。
此人姓任名峻,河南尹中牟縣人,「伯達」,是他的字。
董卓脅持朝廷遷都長安時,時任河南尹是朱俊,朱俊在董卓去到長安後,曾經潛通分別屯兵在酸棗、河內的關東諸侯,想要聯兵討董,不過關東諸侯各有心思,那時給了他的回應只有荀貞等數人,這事兒太難辦了,朱俊害怕消息走漏,董卓來攻,他無力應付,就棄官奔荊州。
當時的中牟令楊原聞訊驚恐,也想要棄官而走。任峻與他說道:「董卓首亂,天下莫不側目,然而未有先發者,非無其心也,勢未敢耳。明府若能倡之,必有和者。」楊原問他:「那我該怎麼做?」任峻說道:「今關東有十餘縣,能勝兵者不減萬人,若權行河南尹事,總而用之,無不濟矣。」關東者,任峻這裏指的是河南尹;勝兵者,能參軍的人。
楊原從其計,就用任峻為主簿,任峻則表楊原行河南尹事,令諸縣堅守,抵禦賊寇,並聚集兵馬。再後來荀貞、曹操、孫策等相繼進兵,他們的進兵正合任峻對楊原「未有先發者,……勢未敢耳。……若能倡之,必有和者」的建議,由是任峻認為荀貞、曹操、孫策三人遠勝於其餘的那些諸侯們,又認為這三人中,能成事的不是荀貞,就是曹操,他本想擇一而從之,可因一時還分不出到底荀貞、曹操哪個才是終能成事的,最終未能成行,還是留在了河南尹。
再又後來,楊懿、駱業先後被朝廷拜為河南尹,楊原的「行河南尹」自然也就做不成了,仍然當他的中牟縣令去了,但任峻卻因顯出了才幹,楊懿、駱業都把他留在了郡府。
任峻說道:「可是明公手底下兵馬不多,不足為張揚、張郃內應,此其一;袁本初有不臣之心,此其二,所以明公對許子遠的這封來書感到為難,……敢問明公,不知峻猜料對否?」
駱業說道:「徐榮、程普入到洛陽以來,對我雖然禮敬,但他兩人無詔令而擅入我郡、擅入京都,究其行徑,與董卓、李傕諸賊有何區別?雖然迫不得已,我只能虛以為蛇,可是洛陽是我漢家的都城,『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社稷之所在也,宗廟之所在也,如此之地,又怎能任由徐榮、程普諸輩在此肆虐?
「伯達,你是清楚我的心意的,我的確是很迫切地想把他倆驅逐出洛陽,逐出我河南尹地界!然而也就像你剛才說的,一則,我兵馬不足,只靠我一己之力,萬難達成此願,但若做了袁本初的內應,二者,亦你方才之言,袁本初前欲擁劉幽州為天子,懷不測之志,這洛陽如果落入他的手中,恐仍將不為王土,本初遲早會玷污我大漢之名都,吾將為天下人罵矣!」
任峻說道:「明府,在峻看來,此事解決不難。」
駱業問道:「伯達,君可是已有高策麼?」
任峻說道:「明府兵馬不足,誠如明府所言,只靠我軍之力,斷然難以逐走徐榮、程普兩軍,而袁本初心懷叵測,如果洛陽為他所佔,也將有損明府忠義之名,那麼當下之上策,明府何不去信弘農張濟?告訴他,他如趁張揚、張郃來寇之機,兵攻洛陽,明府願為其內應。」
駱業說道:「張濟?」
任峻說道:「正是!」
駱業說道:「張濟是李傕、郭汜、樊稠的黨羽,禍亂朝廷,欺凌天子,實亦賊也!」
任峻說道:「可是明府,李傕等現下畢竟是在朝中。」
駱業閉目稍頃,睜開眼來,痛心疾首,說道:「海內板蕩,吾欲做一純臣亦難矣!」承認任峻說的在理,李傕等再是被視為賊,他們身在朝中,還是代表了天子。
任峻說道:「此前徐榮、程普入我洛陽時,張濟等將之所以未來馳援,峻已探察得知,那都是因為徐榮的離間之計,張濟等將被他挑得彼此顧忌,皆不敢出兵,故未來援;可是現在,張揚、張郃引萬餘眾入寇,徐榮、程普兩軍,即使加上劉備所部,目前所剩在洛陽者,也才三四千人。張濟如能率兵萬人,合張白騎部,急來襲之,有明府和峻等內應,定可一舉而成!聞洛陽已為張濟所得,徐榮、程普部在成皋的兵士沒了後路,勢必星散;張揚、張郃亦只能北還河內。張濟是無法久留洛陽的,到那個時候,洛陽仍能由明公為天子守矣!」
駱業思來想去說道:「君之此策……」
任峻說道:「明府君覺得可用與否?」
駱業說道:「倒是可以一試。」
遂回到案後,提筆給張濟寫了密信一封,交給任峻,令他派可靠之人給張濟送去。
……
兩天後,韓當、孫河等率領的豫州援兵到來。
徐榮等迎接他們入營。
見禮罷了,程普對他們說了張白騎部騷擾洛陽城西此事。
劉備自撤還洛陽後,張白騎部越發的肆無忌憚,這些天騷擾的更加厲害了,甚至於前日,張矛帶了數百輕騎,逼近至了洛陽郊區。城上的守軍都可以遠遠看到。
問過成皋前線,張揚、張郃仍還沒有發動攻勢,敵我雙方暫尚相安無事,韓當乃主動提出,他先率部去把張白騎部殲滅,保護住洛陽的側翼後方,然後再議退張揚、張郃之策。
程普說道:「先破白騎賊兵,再退張揚、張郃,此我與徐公、劉公議好的成策,所以至今未破白騎賊兵者,兵少故也。義公,今君率援已到,君又請戰,那白騎賊兵就煩交與君了!」
韓當應諾,說道:「三五日內,必有捷報送至。」
休整兩日,韓當、孫河等領兵出營,劉備有打張白騎的經驗,兼欲雪恥,因率本部與之同行。
較之上次,這回的兵馬合計三千餘,與張白騎部的兵馬已經相差不大。
韓當、劉備兩部兵馬出了洛陽,沿着陽渠,向西南張白騎部出沒的方向而行。
行軍路上,韓當、孫河先碰了個頭,商議破敵之策。
孫河說道:「劉將軍沙場宿將,未能擊破張白騎部,今我軍與劉將軍合兵,兵勢雖漲,接下來的這場仗,卻不可大意。」
韓當不以為然,撓須說道:「劉將軍雖久從鎮東征戰,然我不曾聞其獨當一面,亦沒有聽說過他有立下過什麼大功,他雖然前戰未勝,今我等再擊白騎,必可勝也。」
韓當倒也不算看不起劉備,事實上因為孫策感謝之前汝南打呂布時劉備給他的幫助,對劉備甚是禮重,隔三差五就派人往潁川給劉備送些禮物的原因,韓當對劉備還是挺尊重的,只是尊重歸尊重,放到具體的打仗上邊,劉備於荀貞帳下,到現在為止,也的確是沒有什麼特別亮眼的表現,那麼韓當認為劉備沒有「軍事才能」,在這方面不重視他,也在情理之中。
又及韓當長於騎射,膂力過人,以前追隨孫堅的時候,在孫堅帳下就是有數的勇將,——他以遼西郡人的身份,而得以在孫堅這支以江東子弟為主組成的部隊中得到重用,只這一點,就可見其人之武勇;孫堅死後,他又跟隨孫策,在孫策帳下依然得到重用。
無論是此前跟孫堅時,還是現在跟孫策,韓當都立下了赫赫的戰功。
兩下結合,他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奇怪。
孫河說道:「雖然如此,但是將軍,張白騎部本是黑山賊寇,慣於逃竄,如果他不肯與我軍決戰,那麼我軍只怕還真是不太容易把他消滅掉,……不知將軍就此可已有對策?」
邊上一人開口說道:「此有何難!」
韓當、孫河把目光投注過去。
說話這人,年齡不大,觀之才十八九歲。
此小將名叫陳武,廬江郡人,乃是剛從廬江郡不辭千里,投到孫策帳下未久。
孫堅討董一戰,聲名鵲起,早就名播江東。
孫策繼承其父打下來的基業,不僅繼續掌控着豫州這塊地盤,並且還在孫堅死後,與荀貞部聯兵逐走了寇據汝南的呂布,完成了孫堅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其「孫郎」之名更是遠動荊揚。
陳武聽聞了孫策的威名,又得知孫策今年才二十出頭,只比他大了一兩歲而已,說是「英雄重英雄」也好,說是「同類相求」也好,對他的這個州里人孫策自然就不免惺惺相惜,甚為愛慕,其家本是廬江豪強,於是他竟就帶了宗族、賓客百餘人,出廬江北上,經九江而入到豫州汝南境內,投到了孫策帳下。
一則,陳武是頭一個從揚州這麼遠的地方跑來投奔自己的;二者,陳武年紀雖少,卻不類尋常的南人,個頭高大魁梧,長七尺七寸;其三,廬江郡此地,至今尚存吳越舊風,人性躁勁,風氣果決,包藏禍害,視死如歸,戰而貴詐,簡言之,很有輕俠風氣,陳武的性格很受其影響,孫策與之一談之下,兩人相當投機,孫策便任他做了個別部司馬。
這回馳援洛陽,陳武積極求戰,孫策就派了他從軍而來。
孫河說道:「子烈,莫非君已有計?」
「子烈」,是陳武的字。
陳武赳赳然,說道:「張白騎部固然游寇,不易將之盡殲,可是如果我軍不與他對壘野戰,而若是以兵誘之,設伏於道,候其來追,再做進擊的話,滅之復有何難?就算仍不能把之盡殲,至少也能把它重創,而只要能重創之,我軍乘勝卷襲,張白騎也只能遠遁而逃矣。」
韓當喜道:「司馬此策甚佳!」問孫河,說道,「君以為何如?」
孫河沒有什麼別的對策,他不以智謀見長,之所以得到重用,是因為他和孫策的親密關係,便說道:「那就今晚,咱們與劉將軍商量一下,看看劉將軍的意見吧。」
行軍二十里,選了一塊地方,駐營休息。
入夜,韓當請了劉備過來相見,把陳武的此破敵之策與劉備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劉備聽完,面現猶疑。
孫河問道:「劉公,是覺得子烈此策不妥?」
劉備嘆了口氣,說道:「賊頗狡也。不瞞兩位,陳司馬所說的這條計策,我前時與賊戰時,就已經用過了,卻非但沒有奏效,我反而中了張白騎的計謀。……若仍用此策,只恐張白騎不會上當。」
孫可問道:「敢問劉公,可有其它的破敵之策?」
劉備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
韓當說道:「可一不可二,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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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不見得會能料到,咱們會把同個計策連用兩遍。要不咱們就先試試子烈此策,若是能成,當然最好;如果不成,咱們再另想它法,何如?」
劉備在潁川和孫策常有書信來往,知陳武是孫策近來之所重,他是個會做人的,當然就不會折了陳武的面子,說道:「也好。」
……
卻是果如劉備所言。
兩天後,韓當、劉備兩部聯兵與張白騎部遭遇。
然而張白騎部卻不肯與韓當、劉備部纏鬥。韓當、劉備往攻,張白騎部就四散而走;韓當、劉備如撤,他們就捲土重來。陳武數次用誘敵之計,張白騎置之不理,壓根就不上當。
如此這般,你來我往,兩邊打了幾天,韓當、劉備這廂還是毫無戰果可言。
鄰近鄉里的百姓,受張白騎部殘害者日漸增多,原就稀少的人煙,被張白騎部搞得越發冷清。
見到百姓受害之慘狀,劉備扼腕憤慨,無能為力。
韓當、孫河意識到這麼打不是個事兒,這天來與劉備商議。
孫河說道:「誠如劉將軍所言,張白騎着實狡詐,一時難以將之剿滅。」建議說道,「不如我等暫先撤還洛陽,將此賊情稟與程公、徐公,再作謀劃,看有無破敵之策。」
諸將就率軍折返洛陽。
張白騎接報,遣輕騎追之,遠遠跟在他們後頭,時不時引射騷擾,更是把韓當、劉備等氣得牙痒痒,然當他們派兵去追時,張白騎部的輕騎如以前一樣,又是四散而走,追之不得。
……
便在韓當、孫河、陳武、劉備率部返回洛陽的這天晚上,洛陽城外營中。
一人求見徐榮。
這人四五十歲年紀,可不就是任峻?徐榮請他入帳。
任峻入到帳中,下拜行禮。
徐榮說道:「主簿請起。」
——駱業繼任了河南尹後,依然把任峻任作了自己的主簿。
任峻起身,恭謹地說道:「早就想要來拜謁將軍,一直不得閒也。」
徐榮打量他,說道:「卻不知主簿夤夜而來,是為何事?駱府君叫你來的麼?」
任峻說道:「非是奉駱公之令。明將軍,數日前,峻遣仆送了封密信與將軍,不知此信將軍收到沒有?」
徐榮撫須說道:「此信我已收到。你信中言說,駱府君寫了書信一道,令你派吏送往弘農郡,面呈張濟,請張濟率兵來打洛陽。」
任峻說道:「是!」
徐榮微微眯起眼,說道:「我怎麼聽聞,此條計策是你獻給駱府君的?」
卻這河南尹手下的吏員,按照漢家規制,總共九百二十七人,現下雖然大亂,駱業手底下實已無這麼多的吏員,然三四百人還是有的。又此三四百人中,得駱業信任重用的,約十餘人。徐榮、程普入城以今,兩人也沒閒着,已把這十餘人收買到了幾個。徐榮之所得知,此計是任峻獻給駱業的,便是這幾個收買到的吏員中有人向他告密。
任峻並不驚慌,從容說道:「的確是峻所獻。」
徐榮沉下臉來,說道:「主簿,我入城初,即聞駱府君所以肯迎我與程公入城,多賴你的勸說,我入城後,你又屢次私下向我示好,前不久,你還派人秘告與我,許子遠寫了封信給駱府君,要駱府君為他內應,……今你卻獻此策與駱府君,何故也?」
任峻不慌不忙,回答說道:「明將軍,此策簡單,我縱不獻,駱公亦能想到。」
這個回答沒有錯,此策確實簡單,任峻不獻,駱業也能想的到。
徐榮說道:「這策雖然簡單,但如果洛陽因此策而兩面遭到敵襲,奈之何?」
任峻侃侃而談,回答說道:「張揚無進戰之心,所以他南渡河後,不肯進兵;張郃或有進戰意,然他兵馬不足,也無力進斗,故此成皋前線,敵我兩軍至今仍然相持。聞韓將軍、劉將軍等已往擊張白騎部,待破白騎,明將軍集中兵力,趁張揚、張郃不能齊心的機會,奇襲之,必能大敗之也!張揚、張郃既敗,張濟縱率部入寇,亦唯有撤兵一途矣。」下揖說道,「以明將軍之智,不會想不到這個應對之策的!」
徐榮又打量了任峻幾眼,覺得看不透他,過了會兒,說道:「任公,你既已獻此策給駱府君,為何又遣仆送信,將此事告知與我?」
任峻說道:「峻雖遠在河南,未曾聆聽過鎮東教誨,然峻也知,安天下者,非鎮東不可!」
「哦?」
任峻接着說道:「是以峻勸駱公,迎將軍入城,是以峻私下屢次向將軍示好!峻所欲者,無它圖也,只是盼望鎮東能夠早日安定住河南尹,使吾郡殘存的百姓不再受兵災之苦!」
「你是要?」
任峻說道:「若明將軍不以峻蒙昧,峻願竭智盡能,為明將軍效力!」
這番話任峻說的情深意切,徐榮相信了他,改顏作色,請他落座。
任峻說道:「峻斗膽,敢有一請。」
徐榮說道:「君請言之。」
任峻說道:「駱公,峻之主也,請明將軍勿害之。」
徐榮聞言,不覺一笑,說道:「鎮東仁人愛士,只要駱府君識得清形勢,鎮東只會敬重,斷不會害。候退張揚、張郃,我會如實將君之功稟與鎮東,到時鎮東對君也一定會加以重用。」
任峻拜倒在堂,先行謝過。
徐榮請他起身,待他落座,又說道:「任君,我有一疑,想要問你。」
任峻說道:「明將軍請說。」
徐榮說道:「冀州近在咫尺,袁氏四世三公,你為何不勸駱府君從了許子遠之意,幫助張揚、張郃來取洛陽,卻願投從我主?」
任峻說道:「李傕、張濟諸輩脅持天子,殘害朝臣,殺戮名士,實為賊也,我是不會幫助他們的。至於袁公本初,數年前諸侯討董之際,奮勇往前,進擊董卓者,唯鎮東、曹孟德、孫文台諸公耳,袁本初、張孟卓諸輩,坐擁強兵,卻高會飲宴,絕不肯進兵一步,後更因搶爭地盤,互相亂戰,由此即可判斷得出,彼等皆非可成事之人,都是暗藏私心者罷了!所以,冀州儘管近在咫尺,袁氏雖然四世三公,峻也愚鈍,不能從附!」
徐榮聽了,沒再問任峻為何當時進擊董卓的荀貞、曹操、孫堅三人,任峻現在選了投從荀貞。這其實也沒有必要再問。此三人中,孫堅別說已死,就是未死,他也不得士大夫看重;曹操,佔了兗州後的勢頭不錯,可旋即就被荀貞擊敗,不得不遠去太原,自亦是不必提的了。三人中,而下只有荀貞,地廣兵多,隱然已成王霸之業,任峻又非蠢人,當然只會選擇荀貞了。
這其實也正是任峻的想法,正是任峻最終從曹操、荀貞兩人中作出的選擇和決定。
徐榮笑道:「如君者,可謂識人者明。」
……
次日早上,斥候突然來報,有數支兵馬從潁川郡方向來。
原來是關羽等人率援兵已至。
聽得還有張紘、荀衍、張范來,徐榮、程普共往迎接,駱業也出城相迎。
雙方於城外數里處相見。
徐榮、駱業等見過張紘諸位文士,又見關羽諸將。
關羽問徐榮,說道:「聽韓郡丞說,我大兄押運糧草,早來洛陽,敢問將軍,卻為何不見我大兄?」
所謂「大兄」,劉備、關羽、張飛三人相識於微末之際,那個時候,關羽、張飛以兄事劉備,二人皆呼劉備為大兄,時至如今,他們三人間還仍是如此稱呼。
徐榮說道:「玄德現不在營中。」
便把劉備和韓當等人去討張白騎部這件事,給關羽說了一遍。
關羽聽到劉備這已是第二次去討張白騎部,頭一次無功,而這第二次又是一去已經八九日,便就說道:「原來我大兄是去討賊了。那這樣吧,將軍,營地,我就先不進了,我先去助我大兄將張白騎部殲滅,再來入營不遲。」
徐榮說道:「雲長,你率部自徐州遠來,路程千餘里,兵士疲憊,何不先作些休整,再去相助玄德?」
關羽說道:「我無需帶多少兵馬,只從騎七八即可;我部兵士就勞請將軍先把他們安置營中。」
徐榮訝然,說道:「七八騎即夠?」
七八從騎,等於是不帶兵,其實就是關羽一人往之。
關羽撫須囊,答道:「足夠了。」
徐榮沒有阻攔他的道理,便同意了他的請求。
關羽雷厲風行,即稍向張紘、駱業等一揖,暫辭徐榮等,上馬提矛,引從騎七八,奔西南去。
行至下午,見前邊塵土飛揚,遣了兩騎過去打探,乃知是劉備、韓當等回城的部隊。
關羽拍馬上前迎住。
劉備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關羽,大喜過望,一把握住他的手,連聲說道:「雲長、雲長,可着實把為兄想死你了!」給他引薦韓當、孫河、陳武諸將。
行軍暫且停下,在道邊泛黃的草叢上鋪了蓆子,眾人對坐敘話。
劉備說道:「雲長,我收到了我兄的檄文,已知你要來援洛陽,只是沒想到,你得這麼快!」
關羽說道:「知道洛陽形勢危急,所以出發之後,我與陳校尉、荀校尉等晝夜兼馳,因今日上午抵至。」
劉備笑問道:「遠途跋涉,為何不先入營休息,卻來尋我?」
關羽說道:「既是想念大兄,又聞大兄與韓將軍等在洛陽西南討賊,故我前來相助。」問劉備,說道,「卻怎麼大兄與韓將軍等領兵還城,可是已把張白騎部剿滅?」
劉備說道:「哪裏把他剿滅!還沒有剿滅。」將數戰不能取勝的經過告訴了關羽。
韓當在旁,這時也沒了必勝的那種豪情,連連搖頭,說道:「賊寇確是狡詐!不易殲滅。故此我等決定返還洛陽,等與程公、徐公再做軍議之後,再來剿賊。」
關羽撫須囊說道:「無非賊也,滅之何難!」
韓當問道:「雲長,君此話何意?」
對待關羽,韓當的態度就完全與對待劉備不同了。
作為徐州兵的親密盟友,關羽的武勇,韓當如雷貫耳,知他是荀貞帳下數一數二的戰將。
關羽說道:「適才聞大兄說,張白騎乘者,白馬也?」
韓當說道:「不錯。張白騎此賊十分猖狂,平時騎白馬,與我軍接戰也騎白馬。」
關羽點了點頭,說道:「大兄,那咱們就返回去,再與他戰罷。」
韓當說道:「然後呢?」
關羽撫須囊,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為大兄,為君等解此煩。」
韓當愣住,說道:「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韓當、孫河、陳武等面面相覷。
劉備說道:「好!雲長,聽你的!」
反正現在兵馬還沒回到洛陽,關羽又有勇武絕倫之名,那麼不妨就聽一聽他的,於是韓當、孫河、陳武也無異議。諸將遂率部轉回。
行至次日下午,再又一次遭遇到了張白騎部。
陳武依舊率騎前誘,張白騎不上當,劉備、韓當等命令兵士亂射了一通,隨後和此前數戰相同,鳴金撤退。張白騎亦如之前,和張矛等引騎尾追,極盡放肆滋擾之事。
一切都是舊事重現,撤退途中,韓當與孫河說道:「雲長說,為劉將軍解煩,看來只是大言!」說着,轉臉去本部側後方的劉備軍中,找劉備和關羽。
只看到了卓膺、成定、石關等將簇擁下的劉備,沒找着關羽。
「咦,雲長哪裏去了?」
忽然追擾的敵騎慢下來,驚叫聲傳入韓當耳中。
韓當、孫河、陳武等看去,只見一騎如電,獨自逆行,背着正撤退的劉備、韓當諸部數千兵馬,沖入到了數百的敵騎之中。敵騎猝不及防,被他殺入,拼力阻擋,然無一人是這騎上將的一合之敵。眼看着這騎奔騎白馬的張白騎去!韓當、孫河、陳武屏住呼吸。
卻那騎上之將,正是關羽。
張白騎勒馬將走,而關羽所乘,是荀貞贈他的良馬,萬里挑一,張白騎的坐騎雖也不差,卻又哪裏跑得過?張矛等悍將呼喊阻截,關羽催馬,矛刺橫掃,過處,地上落了一片敵將。
孫河叫道:「張矛被雲長刺死了!」
關羽所向披靡,追近張白騎。
張白騎再無囂張之態,驚慌失措,一邊拼命鞭馬逃竄,一邊扭頭問道:「來將何人?」
關羽不答話,急追到至,輕巧撥開張白騎回刺過來的矛,手起矛落,將張白騎刺落馬下,勒馬打轉,打掉他的兜鍪,彎腰抓住他的髮髻,把他的頭拽起,抽刀將之砍掉,馳馬而還。
遠近數百敵騎,看到此幕,無不駭然。
有人試圖攔截,悉被關羽刺落;餘下的無人再敢阻擋,忙不迭閃讓。
單人匹馬,出入敵騎陣中,追斬其主將,如入無人之境,施施然而歸,韓當、孫河、陳武等將士遙遙觀之,盡皆震驚。韓當失色,喃喃說道:「雲長真乃萬人敵!」
回到劉備馬前,關羽把張白騎的首級丟到地上,下馬說道:「已為大兄解此煩矣。」
劉備狂喜,也跳下馬來,握住關羽的手,說道:「真吾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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