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區上傳了幾個圖,即有:兵蘭、各種建築樣式、荀氏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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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墊有點長了,下邊開始備寇篇和程偃篇,情節推進會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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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仲殺人案」發生之後,在「秋冬備寇」開始之前,荀貞由陳褒領着頭一次登馮家的門。
馮家的莊園矗立在一片膏腴田地之中,佔地頗廣,不下百畝。
荀貞和陳褒下了官道,轉上田間的路。路沒官道寬,但也不窄,能容下兩輛輜車並行。
路的兩邊種植有樹,多為榆、桑。漸入深秋,黃葉飄落,混入泥土裏,馬蹄踩上去,軟綿綿的。透過樹與樹之間的縫隙,可見兩邊田野,麥苗綠油油的,仿佛給大地鋪上了一層綠色的地毯。土路、黃葉、綠田,涼風拂面,四野悄然,給人一種雖清冷但卻溫馨的感覺。
馮家的莊園分為兩個部分。
左側是田園,右側是庭院。
庭院和荀衢家的一樣,也是三進式的,但面積遠比荀衢家大的。
田間的土路不是正對着莊園的,而是在莊園的偏南一點,然後北拐,連接到正門的位置。因按習俗,莊園的門多是向南開的。
門外有幾個褐衣漢子袖手站立,看見荀貞和陳褒騎馬過來,其中一個迎接上來。
荀貞在這段官道上來往很多次了,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遠望一下馮家莊園。如今來到近前,看得更加清楚。
莊園南面有兩個門,一個是正門,硬山式的門樓,鐵灰色的瓦當。
大約受了那個喜好收藏瓦當的族人的影響,荀貞每見到瓦當時,也下意識地會多看兩眼,抬頭看去,見是一個文字瓦當,用小篆寫了四個字,辨識得是:「富貴毋央」。
陳褒與迎上來的那褐衣漢子說話:「這位是亭長荀君,有事要見你們家長。」
正門的邊兒上還有個小門,荀貞乃本亭亭長,職位雖不高,但是「現管官兒」,肯定不能走這個門了,看門的那漢子行了個禮,拘謹地說道:「亭君請隨俺來。」
荀貞在南平里見過此人,問道:「你是南平里人麼?」
陳褒代為介紹,說道:「他是馮公的族人。」
荀貞瞭然。這馮家的籍貫在南平里,他們家在南平里也有宅院,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並不在里中居住,而是和族人一起住在莊中。這人既然是馮家的族人,那顯然籍貫也是在南平里了。
話說回來,既為馮家族人,為何穿着寒酸,並充任看門的賤役呢?
田莊本大多都是聚族而居的,除了奴婢、徒附、賓客外,在莊園中居住的人更多的是「族人」。但正如嫡、庶有別,又正如荀貞和他的族人的關係,名為同宗同族,實有遠近親疏之分。和莊園主人近一點的,地位就高一點;遠一點的,地位就低一點。
很多貧困的「族人」,說起來是同族,事實上的地位與僕從、徒附差不多,租種「家長」的土地,每年通常都要上交一半的收成作為地租。農閒時,還要為「家長」修繕房屋、整治溝渠,乃至充當護院。眼前這個馮家的族人,顯然是關係比較遠,地位比較低的。
荀貞下了馬,跟着這人步入門中。
大門的兩側有迴廊,進去第一進院子,左側是馬廄、車房,右側是依牆而建的土屋。陳褒幫那人將兩匹馬牽入馬廄,荀貞趁這空當兒,打量右邊的土屋。
土屋很簡陋。秋天涼了,有的用黃土、木頭等物把窗戶堵住,可以想像,等到晚上的時候,一點光源都沒有,屋內必漆黑如墨。這些土屋應是給奴婢、徒附、賓客們住的。
右邊的牆角,就在土屋群的邊兒上,立了一座望樓。荀貞在路上的時候就能看到,高過門樓,這是用來警戒盜賊的。
將馬放好,走入第二進。
二門兩邊是相對的兩座三層角樓,其第二層分別與二門的門樓相通。角樓,也是用來瞭望、備盜的,在它們的四壁上都有長方形的瞭望窗。既可遠望,也可從中射箭、開弩。可以看得出來,這位馮家的主人非常惜命,若有盜賊來犯,就算正門擋不住,還有二門可以抵擋。
第二進院子裏廬舍相連,最中間是棟四層樓房,高有三四丈,樣式結構和荀衢家的差不多,每一層的外邊亦皆有涼台。這棟樓房,是本亭中最為高大的建築。
和荀衢家不同的是,荀衢家樓閣的外邊是一個亭園,種有竹子、花卉,而馮家的樓閣邊兒上種的則是大桑樹,十幾棵,要是在夏天,必十分陰涼。不過,荀貞能夠猜到,馮家主人之所以種植這些桑樹,絕不會是為了夏天好乘涼,而應該是和桑樹的「經濟價值」有關。桑葉可以養蠶,桑椹也可以吃,——青黃不接時,窮人多就是靠此物與榆錢果腹苟活的。
以馮家的富足,卻還在院中、包括來的路上盡數種植此兩類樹木,荀貞心道:「這位馮公真是個精打細算的人。」
樓前有個大堂,是馮家家長會客的地方。
帶路的那人把他們領入堂中,說道:「請亭君稍候,俺這就去尋家長來。」出門時,碰見了個婢女,這人吩咐說道,「來了貴客,快上湯水。」
堂內四面開的都有窗戶,很敞亮。粗大的柱子頂起屋宇,挨着牆壁相對放了兩列青銅燈架。地上橫向鋪排了四五個坐塌,每個坐塌的側邊都有一個矮腳的漆案。坐塌的前邊是正位,邊兒上放了一個支架,其上架了一柄長劍。劍在鞘中,不知鋒芒如何,但劍柄裝飾得珠光寶氣。
陳褒說道:「馮家的幼子好劍擊,這柄劍是他專門托人從洛陽買來的,據說是出自劍游昌之手,價值萬錢。」「劍游昌」是當時一個制劍的名家。
荀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中不以為然,想道:「『劍游昌』天下知名,如果此劍真是出自他手,怎會只賣萬錢?十萬錢都有人搶着要。」
前漢高祖時,陸賈有一柄寶劍,值錢百萬。「劍游昌」造的劍或許不能與之相比,但一萬錢也是絕對買不來的。「劍游昌」云云,至多能哄哄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兩個人沒有等太久,在婢女奉上溫湯後,不多時,一個男子在兩個小奴的隨侍下,來到堂中。
荀貞打眼觀看,見此人四十來歲,身肥體壯,也許是因為怕熱,已是秋中的季節,卻還穿着一件絲製的禪衣,寬衣博袖,上有紋繡,甚是華麗。來人認得陳褒,所以直接對荀貞行禮說道:「在下馮溫,見過荀君。」他人很胖,說話的聲音卻很細。
荀貞與陳褒站起,還禮,說道:「在下荀貞,見過馮公。」
「早就聽說有荀氏子弟有俺們亭中任職,卻一直沒得機會拜訪,尚請恕罪。」
類似的客套話,荀貞自來亭中後已經聽過了很多次,但這位馮家的主人卻給了他不同的感覺。別人說的時候,不管真、假,至少表現得跟真的似的,而他,卻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客套」,表情淡淡的,語氣很敷衍,連剛才的行禮也是隨便拱手,腰都沒彎一下。
荀貞答道:「不敢,不敢。」
「不知荀君光臨,有何貴幹?」
「一來見見馮公;二則,時值九月,該開始着手備寇,在下打算蕭規曹隨,一切都按前任鄭君的章程行事,操練的地點依然選在了貴莊西邊的林地、丘陵。所以特地前來,給足下說一聲。若有什麼打擾,多多包涵。」
馮溫一臉「我猜你就是為這事兒來而來」的表情。荀貞召集裏民、備寇冬月,動靜很大,馮溫雖不常在南平里住,但也不可能一點不聞。
他說道:「那片林地、丘陵不是我家的。荀君若想在那裏操練,儘管操練就是。」頓了頓,說道,「前天,南平里的里長來找過俺,也是為備寇之事,想讓俺出些米糧,貼補亭中。俺當時沒答應,倒不是拒絕。里中出多少,那是里中出的;俺出多少,那是俺的。怎能混淆?」
荀貞搞不懂他想說什麼,說道:「馮公言之有理。」
「荀君請跟俺來。」
馮溫轉身,徑往堂外走去。
荀貞呆了呆,與陳褒對視一眼,兩人跟上。在進大堂前,他們都脫了鞋子,在門口將鞋子穿上。馮溫大步流星,穿過中院,走過三門,領着荀貞兩人進入後院。
較之前邊,後院有些髒亂。右側是豬圈、牛欄、雞塒,緊挨着是廁所。
中部是廚房,廚房門開着,兩個三四十歲的大婢正在裏邊忙活。荀貞瞥見裏邊有灶、釜、案等設施、廚具,並見壁上掛的有肉。廚房不遠處是一眼水井,井上有蓋。
馮溫帶着他們,順着門邊的石子路,來到左邊。
左邊前頭是片空闊的場地,細沙鋪地,立有箭靶,一邊擺放着兩個蘭錡。
蘭錡,即兵器架的統稱。「蘭」置刀劍,「綺」為弩架。剛才荀貞在馮家正堂時,見到的那個放寶劍的架子就是蘭錡。不過那個比較小,只能放一柄寶劍,而面前的這兩個大很多。
蘭錡和後世那種常見的兵器架子不同,它不是敞開似平放的,而是豎直的。
就拿眼前這個來說,下為方形底座,其上為一個菱形木柱,木柱上邊承托方形的木板,木板豎立,分為五層,每一層上邊都有托鈎,總共十個。兵器就放在托鈎上。如果是放置刀、劍的話,兩個托鈎上放一個。
其中一個蘭錡上放了五柄環首刀,另外一個蘭錡上掛了兩支弩。
馮溫指着蘭錡,說道:「刀皆產自蜀中,百鍊鋼刀,每刀值錢三千。弩乃陳國所制,俱為佳品,每弩值錢萬五千。……,荀君,你從縣城中來,又是名家子弟,見多識廣,俺請教你,我家中的刀、弩算不算精良?」
「陳國」,即今河南周口一帶,孝明皇帝將此地封給了他的兒子陳王劉羨,是為陳國,位處潁川郡的東邊,兩國(郡)接壤,距離潁陰只有一百多里地。
現今的陳王是劉羨的曾孫,擅長弩射,十發十中,並且能「中皆同處」,準頭了得。因他好弩,所以府庫中藏有數千的強弩。——但是,陳王善射,卻並不代表「陳國的弩」就是好的。因為相距較遠,荀貞看不清那兩支弩的形制,也不能貿然提出試試,但隱隱覺得,如果真是產自陳國,估計值不了一萬五千錢,他說道:「蜀刀的鋒銳天下皆知,當然精良。」
他只說刀,不說弩。陳褒聽出了意思,瞧了他一眼。馮溫卻沒有聽出來,回身指向前院、中院,說道:「這些刀、弩只是我家藏兵的一部分,前院所住的奴婢不說,中院所住之族人亦多有佩刀。我家徒附、奴婢,加上族人,本家人,四五十餘口。俺想請問荀君,算不算人眾?」
大戶人家的莊園,有的方圓數十里,住民上千,比起他們,四五十人實在不多,但只就繁陽亭來講,南平里整個裏也才幾百口人,他們一個莊子頂得上小半個裏了,荀貞答道:「自然算是人眾。」
馮溫轉回身,又向前指,說道:「這是俺家的倉樓,存滿時,可儲糧千石,足夠我莊中人吃用一年有餘。俺請教荀君,算不算糧多?」
倉樓在左邊的後頭,挨着場地,總共有兩座,三層高,牆壁上有花紋裝飾,開有小窗。兩座樓頂的正脊端頭分別有一隻孔雀,相向而立。
那孔雀昂首翹尾,栩栩如生。荀貞瞧了眼孔雀,又瞧了眼昂首直立的馮溫,笑道:「算多。」
「請荀君跟俺這邊來。」
馮溫邁開大步,昂首挺胸,又在小奴的侍從下,領着荀貞、陳褒走到院子的右邊。右邊有座門,關閉着,他示意小奴推開。門後是一大片的菜圃,地畦齊整,設有渠道,可以澆灌。菜圃再往前,是果園,種的有梨、棗、楊梅等樹。果園的外邊便是莊子的圍牆了。
「糧可供莊中人吃一年有餘,若再加上菜、果,請問荀君,夠不夠兩年吃用?」
「足夠了。」
馮溫昂着頭,又指點四面圍牆,說道:「俺家的圍牆高三丈,費時兩年,牆外並有溝渠,牆內又有望樓、角樓,請問荀君,算不算堅固?」
荀貞大概已猜出了他的意思,笑道:「堅固。」
馮溫驕傲地問道:「俺有好刀、強弩,有勇士、壯奴,有儲糧、果菜,有高牆、深溝,請問荀君,若真有寇賊來犯,俺這莊子守得住、還是守不住?」
「守得住。」
「所以,俺並不指望亭中『備寇』。如果亭中真有事,說不定,諸里還得靠我家援救!……,不過,雖然如此,俺不是只顧自家的人,我們馮家祖祖輩輩居住本亭,和諸里的里民也算鄉人。鄉里鄉親的,我家富、他們窮,幫一幫他們也是應該!積個陰德。荀君你說對不對?」
荀貞的脾氣真好,繼續笑道:「對。」
「和去年一樣,俺家出五十石米糧!」
言外之意,出了這五十石米糧後,你們就別來煩我了。
荀貞笑了一笑,說道:「我今來貴莊,不是為米糧而來。只是來通知你一下,今年操練的地點還是在你家西邊。事情已經說完,在下告辭了。」說完,不顧愕然的馮溫,自招呼陳褒離去。荀貞雖和善,也是有脾氣的,這等坐井觀天之輩,多言無益,且等日後慢慢收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