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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巨大的腦袋上面,有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鮮血汩汩流出,把黑青色的毛都染紅了。
它的角,被連根拔起了。
見虎兕沒了氣息,李德讓大吃一驚,目光中雖無惶色,卻也隱隱透出一點不安來。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晏娘,壓低聲音道,「林鏡隱,他去哪了?」
晏娘化成原形落在李德讓身旁,將食指壓在唇上,警惕地望向周圍,「小心了,他現在可能是任何東西,石子、瓦礫、乾草、枯木,甚至可能是天上飄下的一縷雨絲,無相即無形,無形即變化莫測,無法揣度,亦無法防範。」
聞言,李德讓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他俯低身子,與晏娘背靠着背,兩人皆仔細打量着周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不敢放過。
一陣大風忽然毫無徵兆地從上空刮下,擦過兩人的頭頂,又呼嘯着俯衝下去。兩人吃了一驚,同時抬頭看天,在飛沙走石中努力尋找着老道的身影。
「那是什麼?」李德讓看到塵土中有一角熟悉的藍色,正打着旋飄飄悠悠地從高處落下,「那是他的道袍嗎?」他提高聲音,炯炯目光全部集中在從天而降的那片破布上。」
晏娘也隨着他的目光看向高處,眸中滿是機警。
破布還在空中飄舞,越來越低,在快要接近兩人的時候,被一道火光擊中,在火星的包圍下化成一團灰燼。
「不是他。」晏娘自言自語地說出這幾個字,她的聲音有些遲疑,似乎在琢磨着什麼。
可就在兩人凝神思忖時,地上掀起一片極薄的煙塵,只有手掌大小,一點點靠近李德讓的靴子,順着他的鞋面、褲腳溜了上去,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腰間鑲着珠玉的蹀躞上。
「聲東擊西,楚國公,我們是不是上當了?」晏娘眼珠子微微一轉,將兩手攤開,在自己身上細細打量。
李德讓也學着她的樣子看向自己袍子,可這一看,他背後卻猛地一涼,爬上了一層密密的冷汗。因為他看見了一隻手,一隻焦黑皴裂的手,它就負在自己的腰側,五指蜷曲呈鈎狀,在他還來不及發出聲音的時候,猛地插進了他的蹀躞,探進他的肉中。
李德讓發出一聲痛苦的叫,拔出靴中的匕首就朝那手刺去,可是這一刺,他差點給自己深可見骨的傷口雪上加霜了一把,因為那隻手已經不見了,像是隱進了他的體內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怎麼了?」晏娘見李德讓轟然跌坐在地上,忙俯身蹲下,在看到他腰間的傷口時,她的眉毛擰成一團:這傷口極深,一直通到內腹,若非蹀躞上的珠飾遮擋,可能當場就會讓李德讓腹髒開裂,要了他的性命。
晏娘心中一震,忙從腰間掏出一方絲帕覆在他的傷口上,低聲說道,「你閉氣靜坐,切不可再牽動傷口。」
李德讓點頭,將兩手放在雙腿上面,慢慢闔上眼睛。晏娘見他氣息慢慢平穩,便站在他身前,一雙明眸環視四周,努力搜尋老道的蹤跡。
現在周圍變得異常安靜,只有李德讓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時起時伏,沒有間斷,不時驚擾晏娘本就緊繃的心弦。她總覺得哪裏不對,於是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李德讓面色蒼白,額角掛着幾滴冷汗,順着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一路滑到脖子,浸濕了他的衣領。
晏娘覺得自己多心了,於是微微搖頭,又一次轉過身來,將目光投向別處。可在她轉頭的那一剎那,李德讓卻忽然睜開了眼睛,或者這麼說,李德讓本身並沒有張開眼睛,張開眼睛的是一直蓋在他身上的那層薄薄的「沙塵」,現在,他匯聚成人型,重新化成那副面目猙獰的模樣,一點點地站起身,幾乎整個人貼在晏娘的背後。
兩個人誰都沒有察覺他們中間多了一個人,他很薄,忽隱忽現,動作輕盈得如同一片羽毛,衝着晏娘高高抬起了手臂。
他僅剩的左手焦黑乾癟,像一塊被反覆灼燒的木炭,手背上嵌着橫七豎八的裂紋,那不是別的,是殘魂反噬留下的印記。那一年,他被晏娘用計拖過了時辰,損傷了肉身,現在,他終於可以用這隻殘存的左手為自己報仇了。
想到這裏,老道臉上情不自禁浮上一抹有些快意的笑,隨後,他抿緊嘴唇,左手繃緊,朝晏娘的脖頸直劈下去。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以為自己成功了,因為他的手已經接觸到了晏娘冰涼的皮膚,他甚至能感覺到它穿透了她平滑的肌理,切向那根細長的頸椎。可是下一刻,他手下的那個身體卻忽然軟了下去,像一隻泄了氣的紙人一般癱倒在地上,越縮越小,越縮越小,化成一方漂亮的繡帕。
「林鏡隱,你敢騙我,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
老道瘋了似的回頭找人,可是他身後不僅沒有晏娘的身影,就連端坐在地上的李德讓也不見了,不知去了何處。他怒不可遏,橫眉沖立在不遠處的程德軒吼了一聲,「她去哪兒了,她到底去哪兒了?」
吼聲震天,樹上的積雪紛紛落下,蓋在程德軒和王家父子身上,把他們扮成了三尊雪人。
程德軒被這怒吼聲嚇了一跳,連雪都來不及拍掉,便連連搖手道,「道長,我也未曾看清楚她去了何處,這林鏡隱詭計多端,要殺死她實屬不易啊。」
話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住,強力保持面色不變,老眼微微一眯,看向老道身後虎兕的屍體,嘴巴朝那裏輕輕一努。
老道會意,眼珠子朝肩膀後一斜,忽然旋身向後,朝剛從虎兕耳中鑽出來的那條鱗蟲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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