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睡不着的時候,普遍都有一個規律,就是想去廁所,現在我的想法就是這樣。本來想叫護士陪着一同去的,但是想到白天初見時自己不理智的行為,加上現在時間也很晚了,所以還是決定自己去。
痛是當然的,只是還不至於通到無法行動的地步。
扶着走廊的牆,慢慢的挪動腳步,廁所在病房的西邊,也就是走廊的最裏面,不過還好不遠。
掛在脖子上的玉觀音,搖搖晃晃。
我的身後,是一片陰影。
好不容易的解決完需要,感覺舒服了不少,無意間手觸到了落在胸口的玉觀音,竟燙的灼手。
勾起一抹笑容,早已預料到的,她到底還是來了。
挪步到洗手池,低下頭認真地洗着手,然後,調整好一個笑容,抬起頭看着面前鏡子中的自己,一臉陰冷的恨意。
「你來了嗎?」我首先打着招呼,鏡中的寶寶面色更加陰沉。
「你倒是聰明了不少。」從來不知道,自己一直認為可愛的臉,也會有如此兇狠的表情。
「謝謝誇獎。」我笑了。
倒是鏡中的寶寶看起來很憤怒,「哼,我是來告訴你,你不要想活下去,休想!我遲早要你的命!」
「只怕是要了我的命,周汀蘭也不會活過來,你也不會和她在一起,反而會害了她。」我直言不諱。
「你什麼也不知道!集齊了9個女孩子的命,就可以對岳星霜詛咒,讓周汀蘭和我一起投胎轉世,生生世世在一起。」每次說起周汀蘭的時候,她都是一臉的溫柔。
「恐怕什麼都不知道的是你吧,」我冷冷的看着她,「對岳星霜的詛咒,也就是對周汀蘭的詛咒,她永遠不可能轉生,永遠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沒有料到吧。」
「你胡說!!!」
突然而至的背後的一道力量讓我整個人趴在了鏡子上,掙脫不開,我的眼睛貼着鏡中的我的眼睛,仇恨的目光晃的我一陣昏眩,「我告訴你,我會和周汀蘭在一起的,就在不久以後,在那天來臨之前,我要慢慢享用你的命,要用你的血,讓我的汀蘭鮮活起來!你不要想逃,你以為你逃的過嗎?」
被壓制着動彈不得的我,臉緊緊地貼着鏡子,腹部的傷口硌着洗手池的邊沿,血不爭氣的流出,嘀嗒嘀嗒的跌落在乾淨的地板上,觸目的紅。
「李玉婷,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力氣,我不會逃,我也想看着你痛苦的樣子,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看着你為和周汀蘭永不相會而苦,你所做的,到時候會讓你和你愛的人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倒吸一口冷氣,傷口一定撕裂開了很大的口子。
「不可能!!!不可能!!!」鏡中的寶寶開始發狂,一股氣流推我離開鏡前,又在我一個不穩尚未跌到之際,再一次拉我過去,身體重重的碰在堅硬的洗手台上。「啊。」我驚呼出聲,好疼!
玉觀音在這個時候滑落出衣外,吊在脖子上懸在空中,在我和鏡中的我之間,柔和的光芒散出,叭的一聲,鏡子粉碎,控制着我的力量也驟然消失。一切在霎那間風平浪靜,只有一地碎玻璃說明剛才的危險。氣喘吁吁的我趴在洗手台上,任血順着臉頰流下,滴在溫熱的玉觀音上,竟是清脆的聲響。
又是半昏迷的被護士拖進了病房,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和尚焦急的樣子。
「你醒了,真是嚇死我了。怎麼會一個人滿身是血的躺在廁所里呢?醫生說,你身上又有了新的傷,是鏡子的碎片割爛的,不是很嚴重,不過可能會疼,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和尚嘮嘮叨叨的念着經,我卻樂於聽。
看着我傻笑的表情,和尚以為我受到刺激變傻了,「寶寶,你沒事吧?」
「嗯,我很好,謝謝你,和你的這個。」我揚揚手,手心握着的,是昨晚救我於危難的玉觀音。
「昨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和尚還是懷疑了。
繼續露出傻乎乎的表情,「沒有啊,我上完廁所洗手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撞到玻璃上了。」顯然這不是什麼好理由,還好和尚沒有追問。
「和尚,我餓。」真的好餓,記憶中好像2天都沒有吃過什麼。
「你想吃些什麼?我去給你買。」聽到我想吃東西的消息,和尚笑得像個孩子。
「這個嘛,原則上我是想吃法國料理,巴西燒烤,但是鑑於條件的限制,我不介意先喝一碗正粵的蜜棗葡萄粥。」我笑嘻嘻的開起玩笑。
不一會,和尚就拿着涼涼的粥回到了病房,我大口大口的享受完之後,元氣指數頓時飆升了不少。翻着雜誌,看到旁邊的和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使你還不好意思說的。」
「嗯。」他支支吾吾,「寶寶,昨天你說,菁菁和阿蘭死了,是怎麼回事?」
我一怔,無語。
和尚繼續說着,「我昨天打電話給叔爺,他派弟子在萬靜園和附近搜了,根本沒有發現有菁菁她們的影子,所以,寶寶,是不是...。。」他又是欲言又止。
護士進來準備輸液,我和和尚這樣無言的坐着。他不說話,是因為我不說,我不說話,是因為在護士進來的同時,我胸口的玉觀音,又開始灼熱起來。不動聲色的從衣服里拉出它,放在手裏把玩着,冷不丁的舉起對着窗口,玉觀音在陽光中,通體透明,散發淡淡的光芒。眼角的餘光,一個黑影從小護士的背後迅速分離出,繼而消失不見。
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和尚,我以後再給你說,好嗎?最近我的心很亂,我想自己整理一下心情。」我淡淡的說道。
地上的黑影,盤踞在門口黑乎乎的一團,看着外面的陽光,真溫暖。
臨走的時候,和尚告訴我,後天晚上,了哲大師要在浮華寺舉行超度儀式,他要需要幫忙,所以,最近可能看我的機會就少點。
我點頭,許諾自己會照顧好自己,輕輕地抱着和尚,吻了他的臉頰,告訴他,保重,伏在和尚的肩上,我對着門口的黑影,微笑如花。
又是一個夜晚,安靜得走廊和病房,一個人躺在床上,沒有胡思亂想,但是卻無法入睡。耳邊,是滴滴答答的水聲,清晰的仿佛就在身邊一樣,月光被隔絕在房間的黑暗之外,睜着眼睛,卻看不見什麼。只能感覺。
「又是你啊。」
沒有人回答,水聲越來越響。
「你這麼着急的想要我的命?為什麼呢?五年之期快要到了嗎?」我平心靜氣。
仍然沒有人回答,黑暗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把生命交給你的,所以,你還需要慢慢的等待,不過,萬一錯過了時間,你的汀蘭就慘了。」激將法,這是我拿手的。
果然,一個聲音響起,從未聽過的聲音,不是菁菁的,也不是阿蘭的,很陌生音調,想必是李玉婷自己本來的聲音,如果不是裏面的冰冷,我想,那應該是很悅耳的吧。它從四面八方湧來,無處可尋,卻又無處不在。藏匿在黑暗之中,伺機而動。
她說,我要你死!
「嘿嘿嘿黑,這個我已經聽了很多次了,你換個新鮮的吧。你準備讓我怎麼死呢?」這也許是名副其實的,黑色幽默。
「你做好準備,不要以為那個玉觀音可以保護你,我一定要你死。」想不到,她竟如此的希望置我於死地。
「如果我不呢?」
「那麼畢竟有人取而代之,你希望那樣嗎?」
話音剛落,我身上不禁的發冷,我想到了阿蘭,阿蘭的欣慰和解脫的眼神,不甘和留戀的微笑。
「呵呵呵呵,」陰冷的聲音又響起來,「我讓你看一些東西,也許你會喜歡。」
房間內的黑暗瞬時凝結,化為一幅幅的畫面,不停的變幻,在我眼前。我閉不上眼睛,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眼睜睜的看着。
菁菁站在紅褐色的水中,痛苦的呻吟,那些液體,沾在她身上,瞬間冒起白煙,深入毛孔,深入體內,她不停的叫喊,叫喊着我們的名字,可是我們卻聽不到......
阿蘭站在浴室門口驚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背後的洗手間,被濃重的黑影籠罩,指尖那滴液體,早已不知不覺的潛入體內......
小芝滿眼的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朋友,不敢相信所發生的,阿蘭站在咫尺的地方,手指深深的插入小芝的耳朵,紅褐色的液體,源源的注入小芝的身體......
菁菁微笑着,看着姍姍和曉雪的身體向井下落去,她們的眼中,不知是驚恐是不甘是哀傷還是其他什麼,那麼的複雜,那麼的尖利,刺入骨髓般的尖利......
我閉着眼睛,菁菁在我面前,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嘴唇蠕動,但卻沒有言語吐出,徒勞的伸着胳膊,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在她身後,扼着她的脖子,獰笑着說着什麼,終於,那個胳膊慢慢的放下......
阿蘭微笑着,微笑着,舉起刀子,飛一般的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個弧線,美麗的弧線,血,一縷一縷,終於噴薄而出,她始終卻是微笑着,悽美的,讓人心碎......
......
「不要!!!!!」我大喊一聲,胸口白光一閃,一切恢復了正常,耳邊是蟋蟀的鳴叫,月光皎潔,室內灑着淡淡的月光。
汗水,浸濕了床單,淚水,打濕了枕頭。
「醫生,我能洗澡嗎?」好幾天沒有洗澡了,這種感覺真不好,所以,一大早我就向醫生提這種非份的要求。
「傷口不能見水,這是常識!」冷冰冰的。
「我知道,但是......你不覺得我身上都有味道了嗎?」我作勢自己拉起衣服聞了聞,「真的有味道了!!!醫生,這樣會不會有細菌,讓傷口感染呢?」
「哪裏來的這麼多說法,」醫生不太耐煩了,「你自己拿水去擦一下身子好了,不能洗澡,絕對不能見水,不然,傷口化膿就糟了。」
「那...。」我還是得寸進尺,「那,我可以回去拿換的衣服嗎?」
醫生想了一下,終於點頭,不過,是要家屬陪我一起去。我的家屬?!爸爸媽媽還在西安呢,怎麼會知道他們心愛的女兒受如此的痛苦,但是我還是殷勤的點點頭。
醫生答應我,在晚上打完作後一次點滴之後,我有2個小時的時間回寢室。2個小時,對我來說是足夠了。
兩天來,反覆的上演同樣的戲碼,無處不在的黑影,伺機接近我,再被玉觀音的光驅走,夜晚在黑暗的房間,流轉着一幕一幕殘酷的畫面,無助的哭喊,痛苦的神情,僵硬的肢體,她在摧毀我的意志,我知道。
今天,是農曆七月十四,和尚早上打電話來說,不能陪我,浮華寺太忙,要準備晚上的超度儀式。很好,這正是我想要的,今天,任何人在我身邊,都會是一種打擾和負擔。七月十四,一個至關重要的日子,對於我,也對於她。
在明天來臨之前,今天將作為一個永恆的終結。
月亮如靈台前的燈火,高懸於空,沒有星星,沒有蟲鳴,成群結隊的香客,在這樣的夜晚結伴,同去浮華寺去超度自己已逝的親人和未泯的靈魂。我在他們中穿梭而行,看着他們在燈火下或明或暗的臉,感受他們若有若無的溫度,判斷,他們的悲歡。
他們用那些香火紙錢祭奠所愛,在火光熊熊紙煙飛舞之時,完成多少年的思念。我也有着與他們相同的使命,用自己,去祭奠曾經的所愛,只是,不知道,是否能穿越陰陽。
離開醫院向宿舍走着,人群越來越遠,燈火越來越暗,我拉拉肩上的背包,裏面有那個盒子和我的日記,我把我所知道的,所經歷的,都寫在了上面,也算是對和尚的一個交代,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這將是對我最好和最後的祭奠。
離宿舍越來越近,前面是林蔭路,目送光所及的地方,沒有人,路燈慘白慘白的,映出不真實的顏色。感覺有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樹影搖晃,一排的路燈,在我踏上林蔭路的同時,全都熄滅了。只有第五宿舍,在遙遠的盡頭,流瀉些許的光。
在暗色的路上慢慢的前進,本來只有3分鐘的路程,現在已經走了很久,卻仍未到盡頭,樹影依舊婆娑,燈火在前方閃爍,只是,這條路仿佛沒有出口般,回頭看,也是一片黑暗
,沒有來時路,我還是繼續的走,混入這一片的黑影之中,傷口隱隱的疼。
一隻黑色的大貓慘叫一聲,從身側撲來,急忙躲閃,可是仍被它的厲爪抓到胸前,火辣辣的疼,我低頭一看,原來,是衝着那隻玉觀音來的,此時,紅線已斷,掛在胸前,觀音已不知所蹤。
也好,沒有後路,才會有真正的出路。
定睛看,我已經站在了第五宿舍的門口。
走過一樓,燈光驟滅...。。
走上二樓,燈光驟滅...。。樓梯間洗手池的水管的轟鳴聲充斥着整個空蕩的樓層,我心裏暗笑,用不着真的做的和恐怖片一模一樣吧。
還好這樓梯已經走了3年,早已輕車熟路,我安全的站在303的門口,卻又燈火通明起來。棗紅色的房門緊閉,但是我感覺得到,門後是一雙陰冷的眼睛,緊盯着我。插入鑰匙,卻發現,門鎖不知道什麼時候壞掉了,鑰匙插入了一半便不能繼續了,鎖眼被堵住了。
在逼我嗎?哼,用303秘傳的招數,只需一腳,完美的把門踹開。我尚在感嘆那巨大的噪音給今夜帶來的不寧之時,突然迎面而來的氣流,強烈的衝擊着我的身體,慌忙抓住門框,不敢鬆手,強睜雙眼,可是房間裏面的情況仍然是一片模糊,就在我覺得自己的雙手已經無法支撐的時候,出人意料的,背後一股力量穩穩的托住了我,抗衡着,僵持着,如此大約進行了10分鐘,氣流像來時的突然一樣,一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但背後的力量卻沒有來得及收回去,於是,我跌跌撞撞的闖進房間,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出師不利。
「呵呵呵呵,這樣子的見面是不是很有趣呢?」又是那熟悉的聲音。
「嘿嘿,」我爬起來,拍拍身上,「我也覺得挺有趣的,讓你在這裏等這麼久,不這樣做,恐怕你難以心平氣和吧。」鬥嘴誰不會,我可是比她多在社會活了5年!
「哼,你不驚訝嗎?我在這裏等你。」
「用得着驚訝不,你的行為就國產恐怖片一樣沒有懸念,天天在我身邊都能看到你,我的所言所語恐怕你比我自己記的都清楚呢。」我不緊不慢的,「況且,今天你要是再不殺我,你的汀蘭恐怕就下場淒涼了吧。」
果不其然,這句話剛出口,黑暗的屋角就淡出了一個人形,李玉婷。「我看你還能這樣牙尖嘴利道什麼時候,等一下,我就要你命。」
「你要你早就要了,要不是我主動送上門,你以為你有多大能耐。」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玉婷的樣子,五官的清麗卻不協調的被瘋狂的仇恨和難以言喻的哀傷所籠罩,沒有通常鬼片中的長髮遮面,卻是清爽的秀麗短髮,高挑的身材,勻稱的體態,一切的一切,如果她還活着,那麼,會使一個備受幸運之神青睞的女子,而今,她只是一個復仇的工具而已。
心中短暫的唏噓,被李玉婷所打破,「你準備好了嗎?去見你的朋友們!我不會讓你很痛苦的,你放心。」
嘴角上揚,「我的朋友?她們一直都在我身邊,我們是一起來見你的,雖然我看不到,但是能夠感覺。」
「呵呵呵,那我就讓你親眼看到她們,和她們團聚吧!」李玉婷一步一步地緊逼我而來。
我步步後退,但心中卻自有想法,背後已經抵到牆角的架子,無路可退,看着李玉婷伸手而來,目露凶光,我使出了自己最後的一個籌碼,「你想見周汀蘭嗎?」
果然,在聽到「周汀蘭」這個名字時,李玉婷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讓你見到周汀蘭。」我狀似平靜的說,心裏卻在不停的打鼓,這是一步誰也不知道後果的險棋。
「呵呵呵呵,你真幽默,我當然能看周汀蘭了,當你死了之後,我就可以看到她,和她一起幸福着。你不要用這麼拙劣的藉口拖延時間了。」顯然,她不為所動。
「如果我告訴你,即使你殺了我,你也不可能看到周汀蘭,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呢?」最後的努力,成則生,敗則亡。「你們只看了《九音幻記》的上本,卻沒有看下本,所以,你們不知道還有一件事情的存在,這件事情,足以讓你和周汀蘭永世相隔。」
李玉婷眼睛裏,閃過一絲猶豫和恐懼,如我所料,沒有得到下本的她,對這個詛咒知之甚少,這就讓她不能對自己的行為和將發生的後果有100的信心。
我繼續看着她,「反正離12點還有2個多小時,要我死,也不急於一時,怕就怕,我這麼早死了,你卻得不償失。」
李玉婷聞言後退一步,「你不要胡說!」
「胡說?嘿嘿,那麼你就殺了我呀,看看到底誰對誰錯,只是,殺了我,詛咒就真正發生效果了,那麼,後果是誰都不能挽回的。」我開始反守為攻。
李玉婷開始沉默,轉而突然用枯手扼住我的脖子,「哼哼,你騙我是不是,想讓我放了你!呵呵,我不會上當的,我聽到周汀蘭在叫我,她叫我殺了你,快點殺了你!」
我在她的手下呼吸不得,用手抵着她的雙手,但是無奈她的力氣驚人的大,擠出支離破碎的話,這句話,讓李玉婷驟然縮回了手。
「單。。汀蘭,她。。根本不。。不可能。。說話...她...沒有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