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來,毛珏似乎虧了!
寨子沒打成不說,作為大明朝的同僚衛所,可憐兮兮的毛憐衛一群野人眼淚汪汪模樣還從毛珏這兒訛了不少糧食罐頭,不過也幸虧,他們不是殺害東江鎮兵的兇手,地理位置上,毛憐衛距離事情發生的中部山脈太遠,寨子裏窮的一天就能吃一頓,就算是野人,一個個也是凍得孫子樣,沒等他們趕到十幾公里外,不是被凍死了就是得餓死。
不過毛珏也不是全無好處,一邊騎在馬上搖晃着,一邊他還攤開着一張破布看的腦袋大脖子粗着。
那是一張被織在錦緞上的地圖,整個庫頁島,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哪個病死在這裏的大明朝太監之物,毛珏還真佩服古人了,雖然這地圖有點失真,就像個被咬了兩口的麵包似得,可島嶼的山川地理,還有上面大明朝冊封的二十幾個衛全都詳細的刺繡在上面,真不知道沒有衛星掃描的古人是怎麼辦到的。
當然,時過境遷,一百多年前,有的部落衛所已經不在了,有新的部族產生,也有部族搬遷了位置,就比如眼前這毛憐衛,本來他們的部族居住在這兒還要向北的幾十公里之外,如今是向南都快到了大海邊,所以這上面的人文,僅僅能供個參考。
「將爺,剛剛那些人說,三十年前,從北面據說渡海來了一支野蠻人部族,被稱為扎尼魯部,自到了這庫頁島開始就攻殺各部,強迫各部各衛臣服,已經滅了幾個部族了,每年夏季,還強迫毛憐衛為他們造船,供奉食物,看樣子南下的海盜就是這部人,他們的聚落在大青山那一代,按照地圖,應該我部……,不,咱東江人手遇害的地方也不遠。」
毛珏曾經去過琉球,說實話,那兒真是屁大點的地方,居然還分成了三個國家,打了兩三百年才統一,可琉球好歹也有十萬多人口,這庫頁島上,這些根本就不農耕,完全是靠着漁獵過活的部族能有一兩萬人都撐死了,居然也搞出來個群雄割據,聽着蘇目葉爾泰的敘述,那個扎尼魯部應該也是雄心勃勃想要要一統庫頁島,當個庫頁王什麼的。
只可惜,這扎尼魯部遇到他毛珏了,宏圖霸業註定南柯一夢!手頭一抖,把那地圖錦緞給揣到了懷裏,毛珏禁不住冷哼了起來。
…………
九邊的兵力分配,三分守城牆,七分耕田忙,甚至組織軍隊屯田對於軍將來說,比打仗都要重要,畢竟想要殺死敵人,需要先保全住自己不被餓死才是。
毛憐衛算是開地圖了,接下來的時間,毛珏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紅雙城的丈量土地上,東江未來要陸陸續續把流民移過來,是要建立個新殖民地輔助東江主鎮的,可不是為東江去尋找個負擔,能不能站穩腳,這頭一年的春耕可極為重要,對自己身邊的鄰居大概有了個了解,派麾下騎兵去挨個打個招呼就成了,每天拿這個杆,毛珏跟老農似得,樂此不疲的插啊插個沒完。
日子還真不禁過,一晃兩個多月時間居然過去了,經歷了一個冬天的大搶修,紅雙城算是基本竣工了,五米高的城牆將兩千多棟房屋包裹在了其中,站在西北方向撒哈林山的高坡向下眺望,入眼處到處都是一片艷麗的紅色,如毛珏所承諾那樣,整個城市的屋頂全都用那個鐵礦坑榨出來的紅顏料塗抹了一遍,映襯着太陽光,簡直是熠熠生輝。
不過還沒等這些勞累了一個冬天的紅雙人休息個幾天,繁忙的春耕又到來了,城市農村都經過了規劃,除了穿梭在其間的道路網絡,城外足足幾十萬個用紅石頭隔出來的方格好像巨大的棋盤那樣,井然有序的密佈在大地上。
今個這紅雙城可熱鬧了,東西南北四個門,沒個門都擁擠的滿滿的,不止人,還有牛也在跟着湊熱鬧,擠在人群中發出牟牟的煩躁咆哮,最前面的人被擠得都貼在了成門上,城門兩邊的樓梯上,東江的衛兵是竭盡全力的叫罵着維持秩序,可就算如此,也擋不住那些流民瘋狂的心。
簡直是人生頭等大事兒,分田地啊!在流民心頭,田地比房子都要重要的多,那是子孫後代千秋萬代的事兒啊!去年被趕上船,一幫人還滿心的不情不願,可經歷了這幾個月與這片土地同呼吸,共勞作,紅雙城已經在他們身上打上了深深地烙印,沒個人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這兒分的土地,紮根下去。
還有另一個自私點的原因,那就是分到的土地距離城池與水源遠近的問題了,第一個分得,肯定是挨着城池旁邊,出門回家都近,從紅雙河取水也近,去的晚了,那麼就大往外頭排了,什麼都得排在人後頭。
好不容易,大早晨六點,可算到了開城門的時間,隨着咯吱咯吱的響聲中木頭吊橋落下,踩着木頭門,一場「春季運動會」就拉開了序幕。
「我的我的!戶主趙老五,領田!」
「小的王老二,前來領田。」
「軍爺,小的是張大錘子,前幾天給您抗酒糟那個!您老受個累,先發下唄!」
刻在木牌子上的田籍簡直就跟癱倒在高速公路上的大貨車似得,轉眼就被一搶而空,拿到順序號,這些流民農夫又是牽着牛拖家帶口全家上陣,跟大地打仗那樣一頭扎進了田裏。
幸虧東江工業發達,還與後金蒙古常年交易,這牛馬是真不少,差不多五戶共有一頭牛,而且家家都能分到犁,每一戶都能幹的得心應手,這頭毛珏才從他最後建好的都督府走上城牆,就看挨着城牆附近的農田已經被刨出了一個個壟溝來,前面的老漢扶着方向,壯年小伙子壓着犁大聲的對着耕牛吆喝着。
「爹!拐彎!」
又一道壟溝就被拉了出來。
另外一面,這家爺六個跟套娃似得從大排到小,挨着一塊簡直是排練過那樣一起舉起鋤頭,老爹起頭,一應一答的還喊起了口號來。
「娶媳婦!」
「嗨!」
「新衣服!」
「嗨!」
「生胖娃!」
「嗨!」
「吃飽肚!」
「嗨!」
那韻律十足的河南梆子中,地里的石頭,草根,爛木頭什麼的一塊塊的全都被剃了出來,土地開始變得鬆軟而易於耕種
眼看着這一幕,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後,毛珏又是忍不住嘿嘿的奸笑了起來。
都說北方苦寒,蠻荒,可這西海平原,佔據庫頁島才不到八分之一的地方,他就足足收拾出來七十八萬畝田地,戰果甚至比當初毛文龍拼死拼活收復了金復蓋等十幾個州縣還要牛掰一圈。而且這兒雖然沒有黑龍江松嫩平原黑土地那麼肥沃,可也比東江犄角旮旯那點土地強太多了。
可再好的土地也得開荒出來才能用,八十多萬畝還停留在紙面上,得開出來才能用,這些都是荒地,就算一人開發二十畝,兩萬人全都算壯丁,也不過能開發四十萬畝,也就開發個一半左右,更不要說這兩萬人口中,壯丁也就六千多,剩下的都是婦孺老人孩子,要是按照授田法,能開墾十幾萬畝就撐死了。
反正也開發不完,毛珏乾脆下令,挨着向外耕,只要你家能開出幾畝地,多少畝地就分發給你家。
中國農民的土地情節是最狂熱的,誰家不想多分些田地?這個命令下一個個農人全家總動員,把自己都不當人用了,咬牙切齒拼盡全力的輪着鋤頭去挖着溝犁着地,挖掘的塵土飛揚的,汗珠子一串串的流淌下。
可興奮中的老農卻渾然忘了,東江的耕種法中可還有一條。
不許拋荒!
就算把人當牲口用,一個壯丁開墾二十畝左右也是撐死了,老漢婦孺還耕不了這麼多,也就五到八畝那樣,這年頭和流民可講不出什麼雷鋒精神,前人栽樹後人乘陰,等他們把土地開墾完又耕不過來時候,毛珏大手一揮,大塊土地就可以重新入賬了,到時候下一批移民到來後就直接可以播種,絲毫不當誤農事,只不過眼前這些老農就得當一回傻小子了。
在毛珏的奸笑中,渾然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的農人們還在興奮的挖掘着大地,在空氣中瀰漫着泥土的芳香。
…………
人類簡直是神奇,不到十多天時間,曠古蠻荒的庫頁島西南就來了個徹底大變樣,本來是密密麻麻的草墊子,春榮秋枯,千百年不變,完全卻是變成了一個個黑黃色的地壟溝,滿山遍野,密密麻麻,數之不盡,從南山茂密的林界線一直蔓延到大海旁邊,人類的風景簡直堪稱壯觀。
只不過這些忙活在田間地頭上的紅雙人如今沒那麼有幹勁兒了,一個個累的跟腎虧似得,不過還是在那兒咬牙切齒的強撐着,把城內暖房裏已經培育出芽兒的苞米,麥子種子埋進壟溝里,向菜地撒着種子,又把發出苗的一塊塊地瓜埋下。
這幾天蘇長梅那張老臉是成為了紅雙城最不受歡迎的目標之一,每天一大早,他就帶着賬本文書挨個地方晃悠,一個個田間地頭響起他賤兮兮的聲音。
「怎麼樣?還成不?」
「耕種不了可趕緊上交啊!秋收是按照畝數算的!別到時候沒種出來多交糧食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哎呦呦,這小伙子,累的都腎虛了,這咋娶媳婦啊?怎麼樣?反正一百五十畝田,你家肯定耕不完,上交個七八十畝,你也輕鬆,如何?」
十多天前還是一副龍精虎猛模樣套娃六父子,如今還真是造的跟當了好幾年鴨子似得,眼窩深陷,腿肚子都哆嗦着,可是看着蘇長梅碘着個腐敗肚子,胖臉上一雙大板牙齜的老大,這套娃中當爹的依舊是咬牙切齒的向下輪着鋤頭。
「就算,就算累腎虧了,這田我們老仉家也要耕下去!寸土,不交!」
「娶……,娶媳婦!」
「嗨!」
「吃……,吃飽肚。」
「嗨……」
大小父子六個跟喪屍似得,顫巍巍還是向前輪着鋤頭,這會可參差不齊了,看得蘇長梅這貨跟***那個很著名的表情那樣撇這嘴一捏下巴,苦惱的晃了晃肥嘟嘟的脖子,旋即才大手一揮。
「老仉家,先減田三十畝,明天咱們接着來!」
「下一家!」
人厭鬼煩的笑聲中,他那張大板牙胖臉,又付現在另一塊地幾個累的半死的老農眼帘里。
…………
這頭屯民累的要死,那頭毛珏卻是終於開始閒的蛋疼起來,殖民地的建設一切都步入了正規,從東江帶來的莊稼也沒有不適應這兒的氣候的趨勢,種下去的莊稼死皮賴臉的開始汲取着大地的養分,至於島上的原住民,除了那個扎尼魯部,附近六七個小部族還是承認大明封下來的衛,打着大明的旗號,用不了多久,這些人就得被毛珏忽悠入伍。
帶來的公文作業處置的差不多,下一趟移民船還得有十多天,這十多天,毛珏居然沒事情可做了。
還好,春天還有着一個稱呼,交配的季節!
冰雪消融,嘩啦啦的小溪水急促的流淌着,大冬天裏,被冰封的河流也終於露出了它原本的容顏,庫頁島雖然不是氣候宜人,可卻絕對算得上個寶地,整個島嶼足足有六百多條河流,幾百個小湖,大大小小的水窪珍珠那樣點綴在地平線上。
而且這兒的物產,格外的豐饒!
冰冷冷的河水中,復甦的大馬哈魚逆流而上,噼里啪啦跳過一個又一個淺灘,向着上游的出生地努力的回遊,一個個臃腫的身軀,肥壯的肌肉,無不是在彰顯它們的新鮮美味。
這個時候也是動物們的狂歡時刻,剛剛從冬眠中甦醒的熊,打着哈欠蹲在冷水邊,等候着觸手可得的美食,滿天的海鷹賊鷗亦是盤旋着,不過今天,多出來些怪異的兩腳獸,加入了這場盛宴。
爐火尚且冒着黑煙,過年前打的熊皮褥子軟乎乎的鋪在地上,嬌俏的嘴角還掛着點油光,阿德蕾娜是舒服的捂着圓溜溜的小肚子,懶洋洋的閉上那雙和身邊小湖差不多絢爛的湛藍眸子。
她的嘴角,還勾起着兩道彎彎的笑容。
褥子的另一端,毛珏卻是躺不下了,苦着一張臉,悲催的揉着溜圓的肚子,鬱悶的直打飽嗝。
頭一次遇到不用釣的魚,這貨吃的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