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濟世府中高層的談話不知為何被人泄露了出來。
有人要對玲瓏閣動手了。
其實這些消息也勿需泄露,玲瓏閣這幾日的人手調動頻繁,平日裏大抵都呆在山門之中的長老與親傳弟子被一個接着一個的調往各處,而那些之前被派出的弟子們下落不明,微微聯想大抵便能猜出其中一二。
徐寒一如往常一般煉化完今日的丹藥。
距離他答應寧竹芒成為玲瓏閣的客卿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他也領到了第二個月的三百凝元丹,待到將這些丹藥盡數煉化完成,他經脈上的傷勢想來便會痊癒。而那煉化妖臂所需的丹藥按照約定,應當也差不多該煉化完成了。
來到玲瓏閣的目的基本就快達成,徐寒的心情按理來說應當不錯。
但實際上徐寒的心情並不好。
他站在小軒窗的門口,看着山下出入的弟子比起之前已然少了許多,且大抵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就連這院中常客那位宋月明近來來此的次數也變得稀疏,且每次到來面色都不太好看,與徐寒聊上一會之後,便又離去。
如今已經到了十二月。
正值隆冬。
天際之上烏雲密佈,將整個玲瓏閣籠罩其中,壓得人好似喘不過氣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徐寒輕嘆了一口氣,正要關上院門。
可方才一回身,他的心頭便是一跳。
徐寒似乎有所感應。他趕忙朝着那院中石桌方向望去,卻見不知何時那石桌之上已然坐着一道身影,卻是一位白眉黑髮的中年男子,此刻正笑吟吟的盯着徐寒。
徐寒那時緊繃着弦的心,這才放下,「掌教大人不忙着應付這玲瓏閣內憂外患,怎麼有心事來我這裏。」徐寒問道。
「無茶無水,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寧竹芒卻是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bsp;
徐寒聞言,翻了一個白眼,但還是走到房內提出一壺茶水與兩個茶杯放到石桌前,在一隻茶杯里倒滿茶水遞到寧竹芒跟前,「這下可以說了吧,來此所為何事?」
寧竹芒依然不為所動,他端起那茶杯眯着眼睛看了那滿滿當當的一杯茶水,言道:「茶滿欺人啊。」
徐寒卻是被這喜歡故弄玄虛的掌教大人搞得有些無奈,他索性一屁股坐到石桌上,又翻了個白眼。一副愛喝不喝的模樣。
「今日來,是給你送個東西的。」這時,寧竹芒似乎方才心滿意足,他這般說着,伸手從懷裏慢悠悠的掏出一樣事物放到了石桌之上。
那是一個白色瓷瓶,上面刻着些花紋,看上去並不出奇,但徐寒的雙眸卻在那時一凝,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就連呼吸都在那一刻急促了起來。
「這是?」徐寒問道,聲線有些乾澀。
「大荒丹。」寧竹芒的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對於徐寒這般的反應早有預料。
大荒丹。
可謂至寶。
由樓雲草、北芒花、凝香果三味珍惜無比的藥材為主藥,又以數位珍貴藥材為輔藥,歷經數百道複雜工序方才煉製而成。
也是徐寒用於煉化自己妖臂的必需之物。
「這麼快?」算起來與寧竹芒所約定的三月之期才過一半,這大荒丹便煉製完成,卻是有些出乎徐寒的預料。
「懸河峰頂有大陣加持,又有重寶玄龍鼎,二者相加,可使者丹藥制煉速度快出數層,着實也超出了我預料。」寧竹芒笑着說道,語氣極為輕描淡寫,似乎只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一般。
但徐寒卻是清楚這大荒丹煉製的過程何其複雜,稍有不慎便會炸鼎,因此要求制煉者必須隨時隨地全神貫注。在一聯想最近已入多事之秋的玲瓏閣,可以想像身為的掌教的寧竹芒是如何焦頭爛額。這般情況下他能這麼快的為徐寒煉好大荒丹,想來是沒有少下功夫。
「謝謝。」徐寒看了那滿臉笑意的寧竹芒一眼,由衷言道。
「真心的?」誰知徐寒這話卻被寧竹芒抓住了由頭,這位掌管着大周第一宗門的掌教大人腦袋往前一湊,臉上露出了猶如孩童一般狡黠的笑意。
徐寒心頭一沉,大抵猜到了這寧竹芒恐怕是打着狹恩圖報的心思。
他自然是有辦法避開這個話題,讓這寧竹芒無從開口。
可不知為何,那時的徐寒不由得想到了這些日子來玲瓏閣的變故。
無論是周章、方子魚、或是宋月明、秦可卿這些日子來小軒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且對於近日的變故都有些心底陰鬱。
對於玲瓏閣徐寒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玲瓏閣是艘大船,這船若是翻了,免不了殃及池魚。
徐寒或可脫身,但有些人便註定受其牽連。
就這麼置之不理,徐寒的心底終究過意不去。
做慣了那獨行虎豹,忽然有了些夥伴,想要放下,便難了許多。
「真心的。」徐寒在這時終是朝着寧竹芒點了點頭,心甘情願的跳入了這位掌教大人布好的圈套。
寧竹芒聞言端是展顏一笑,「幫我一個忙吧。」
「何事?」徐寒對此早有預料,他不動聲色的問道,面色沉寂,卻是看不出一點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應有的模樣。
「青州雁來城進來妖邪作祟,我玲瓏閣先後已經派出了數位弟子,但幾乎都離奇死亡。三日之後重矩峰會派親傳弟子方子魚再次前去徹查此事,我想讓你隨她走一遭。」
「嗯?」徐寒聞言一愣,有些疑惑的反問道:「雁來城妖患之事我倒是也有所耳聞,但派去的親傳弟子尚且不敵,你要我一個金剛境的修士跟着前去,能有何用處?搞不好還拖累他人。」
徐寒這話並非託辭,他的性子如此,若是不想要做的事情,他一口便會回絕。而既然答應了,能做他一定會去做。
只是那雁來城之事,先後已經折損了兩位通幽境的親傳弟子,徐寒想不明白讓他去能有何益處?寧竹芒廢了那麼大的勁給他煉好的大荒丹,終歸不能是轉頭就將他送入死地吧?
「近來玲瓏閣的狀況你也看到了,派出在外的弟子離奇死亡,幾處分舵也接連遭人滅門,似乎有什麼人在暗中針對玲瓏閣。」寧竹芒沉聲言道,他的臉上的神情少見的有些疲憊,想來這段時間他這做掌門的過得應當不會太好。
「是聽過一些,可玲瓏閣畢竟是大周第一宗門,究竟是誰想要對玲瓏閣動手?難道你們一點線索都沒有嗎?」徐寒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
「我在明,敵在暗,這次調集宗門之中這麼多人手趕往各地就是要搞清楚究竟是何人作怪,長老執事派出大半,剩餘的都是要職在身不好調動,沒有辦法,這雁來城之事只能是讓子魚這孩子牽頭,但她修為雖然不凡,但心思」說到這裏寧竹芒頓了頓,又才說道:「所以,我想讓你跟在她身邊,這一來你們關係尚可,你若有言,她或許會聽,這二來」
說到這裏,寧竹芒又再次頓住,似有些欲言又止。
「二來如何?你既然想要我幫忙,就須得坦誠相告。」徐寒被這寧竹芒的扭捏搞得有些頭大,他沒好氣的言道。
「呵呵。」寧竹芒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不無尷尬的笑了笑,方才又說道:「這二來你畢竟出身森羅殿,對於他們的行事風格有所了解」
「森羅殿?」徐寒聞言雙眸之中頓時光芒一凝。「你是說此事與森羅殿有關?」
「只是猜測。」寧竹芒點了點頭。「青州的妖患來得有些詭異,而那裏也是森羅殿活躍最為頻繁的地方之一,我恐這其中與它怕是脫不了干係。」
「而再者說,這大荒丹乃是鎮壓妖邪的不二之選,我雖不知你要之何用,但只要你將之付下,對於妖邪便有一定的克制力,若是真的遇到了什麼不測,有你相護,子魚也可多出那麼一份生機。」
徐寒聽到這裏終於是聞出了味道,他上下打量了寧竹芒一眼,這才狐疑的問道:「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要我靠着這大荒丹,幫你護住方子魚,保她平安對吧?」
「大抵就是這個意思。」話說到這個份上,雙方也都是聰明人,寧竹芒倒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便點頭承認道。
徐寒與方子魚的數次接觸,對於這個年紀輕輕卻修為驚人的女孩,他倒是頗有好感,這件事情他卻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他眸子卻在寧竹芒說完這話之後眯了起來,面色古怪的問道:「其他弟子我怎麼不見你這麼傷心,莫不是方子魚是你年輕時欠下的風流債吧?」
這本是徐寒的玩笑之言,可誰知這話出口,那位掌教大人的臉色端是一變。
隨即他臉上的笑意便猛的收斂了起來,陰着臉色沉默良久。
徐寒見狀心底一陣咯噔,暗道莫不是一語中的?
「我欠她母親良多,能做的事卻太少,所以,她的命,我一定要保。」
素來不顯山不露水掌教大人在那時輕聲言道。
聲寒如冰。
卻又意決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