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達病了,他穿着睡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不接電話,啥事不管,一點心氣也提不起來,就直愣愣地看着窗外。
他好像想開了。
還忙啥啊?咋忙也掙不來幾百萬。
他好像又沒想開。
當初不和女兒瞎嘚不嘚股票認購證好了,準是他二百多萬,又舉例年輕人掙八百萬的。
要不然女兒知道啥是股票?這是刺激的。
每每想起當初,真是一萬次後悔,一萬次悲傷。
蘇玉芹是換下濕透的衣服,她拿毛巾簡單擦了擦短髮,就進了廚房,給江源達煮粥。
蔬菜粥,用砂鍋熬的,小鹹菜,又用托盤端進來,放在床頭柜上。
忙完這些,她又去衛生間把倆人的換洗衣服放進盆里,自己的用手搓,江源達的在洗衣機里轉。
悶頭幹活的蘇玉芹,一直表情淡淡的,她好像比誰都想得開三百萬即將要全部丟完。
等她將衣服都搭在晾衣繩上了,再進臥室一看,托盤裏的東西一點都沒動,江源達在那閉着眼。
蘇玉芹嘆了口氣,再端走,過一個小時再熱,再端進去,還是不吃,再端走。
晚上,江男的電話打進來了,小心翼翼的語氣:「媽,咱家沒啥事兒吧?」
她似看透了孩子的小心思:「你是通知我不回家了?」
江男怯懦着:「我們五一有班級團體舞比賽,得排練,還有排球比賽,我是替補的。」
蘇玉芹看了眼外面的天,那剛下完雨能跳舞?騙鬼呢,但沒揭穿。
「知道了,要是沒有生活費,就吱聲。」
掛了電話後,她嘆了口氣。
女兒躲出去了,還有學校能去,她呢?
她是一邊不想和江源達說一句話,一邊還得伺候照顧他,你說憋氣不憋氣。
再看悶悶不樂的江男,從電腦室出來,她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樓梯扶手,晃晃悠悠地下樓。
任子滔早已侯在外面,似等待多時。
當兩人四目相對。
那真是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雨後的校園裏,任子滔和江男並肩走在甬路上。
「跌停了?啊?」
江男一臉震驚,她也有點後悔。
艾瑪,進場早了,得少賺多少。
不過沒辦法啊,只記得當時炒股那傻老爺們,打進直播間裏,跟她討論的是因為炒股婚變值不值,順便提了那麼幾嘴519大牛市,再其他,她也不知道啊,根本記不清,就怕進場晚。
等江男又聽到任子滔說:「嗯,你爸,我爸,還去找我了,我們在小樹林裏,強行達成了共識。」
說完,任子滔還拍了拍江男肩膀:「這回放心,十天,最起碼咱十天內能消停,你爸估計也動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心。」
江男一聽,那還用問嗎?都強行達成共識了,子滔哥一定又付出了大巴掌和無影腳的代價。
所以她稍微慢了半步,一瞅任子滔的屁股,這回哎呀媽呀直接叫出聲:「你就穿這校服褲子,可哪溜達?」
任子滔聞言,也停住腳,拽過肥褲子一瞧:
我去,下雨,他爹那鞋印子還在。
他剛才都去哪溜達來着?完了,從此面子變成鞋墊子。
「子滔哥。」
江男兩手揪住任子滔的校服袖子,仰頭看向男孩,滿眼心疼。
同一時間,有人喊道:「付俊澤,看球啊!」
付俊澤舔了下唇,少年立刻啟動,運着籃球三步上籃。
同一時間,操場上的劉澈。
他一邊在和單槓較勁兒,又成為那個肌肉生的最為蠻橫的少年,一邊在望着甬路上扯任子滔袖子的江男。
他的耳機里也正放着無印良品的:
攤開你的掌心,讓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
看看裏面是不是真的有我有你。
攤開你的掌心,握緊我的愛情,不要如此用力;
這樣會握痛握碎我的心,也割破你的掌你的心。
劉澈撒開握單槓的手。
他嘴裏泛酸,心裏也感覺很不舒服,隨後就盯向自己攤開的手掌心。
那面,任子滔和江男的話題也已經變了,居然從股票一秒變可愛。
因為任子滔怕江男太愧疚,忽然打岔問道:「你牙套什麼時候摘掉?」
「呃?很醜嗎?」
「還成,而且你也不是很胖,不用太減肥,」任子滔說到這一頓,看向前方,耳朵微紅:「其實看慣了,你這樣還挺可愛的。」
江男一臉你少騙阿姨的表情,滿臉的人生智慧,一揮手:
「你快拉倒吧,我最討厭男人說,沒事,我喜歡胖的,胖子可愛,虛不虛偽?撒謊鼻子不怕變長?
你們眼中的胖,應該是臉又Q又彈沒有雙下巴,捏胳膊肉軟軟的,但決不能肉多的亂甩。
腹部平順也絕不是有嚇人的小肚腩,腿柔嫩細膩但膝蓋不能長肉,腳踝要苗條,小腿看起來還得有曲線,決不是希望女生是一副劉歡的身材韓紅的臉。」
好吧,任子滔承認,全中。
江男,你這樣很嚇人的知道嗎?這以後還怎麼在你面前撒謊。
……
從這天之後,半個多月的時間,江男只回了三次家,任子滔是一次都沒回。
誰讓倆孩子有錢,尤其是江男,給任子滔飯卡都一千一千的存,管哥哥吃管哥哥喝。
而在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裏,兩對家長也好像放棄他們了,沒來學校再暴跳如雷,因為股市又開始慢慢回暖了,只是不太明顯。
江男是一邊對抄底的劉澈真心翹大拇指,你看人家選這時機,一邊在猜測她爸的心情,會不會也跟着暖和點了啊?
然而她猜不到,也猜不透。
因為僅回去的那三次,江源達都是穿着一身睡衣,鬍子拉碴,頭髮也長了,還拉着一張臉,和誰也不說話。
然後她爸拿暖瓶倒水,知道往玻璃杯倒水,在屋裏很靜的情況下,發出那個聲音嗎?
江男現在聽那聲心都顫,都快做下陰影了。
她想,或許是她媽媽告訴的那些做背景,才造成她心理壓力這麼大的吧。
她媽媽說:
「你爸爸病了,先是由小感冒變成長期感冒,吃藥不見好,哐哐咳嗽,成宿半夜的咳嗽,估計是上火引起的,看那樣前腔子震的都疼。
倒是知道不抽煙不喝酒,藥和飯正常吃,就是在家呆着,誰叫也不出門,電話還不接,沒辦法我又給他抓中藥。」
她媽媽還說:
「你爸現在也不去店裏,是我在去店裏。
下面的批發商,我也認識了好幾個啦,你就想想他有多久沒露面,我又頂替多少天了吧。」
江男聽完這些能不鬧心嘛。
可她不知道的還有:
苗翠花複查身體都沒來省會,而是去就近的附近市里,蘇玉芹是坐大客趕回家裏陪着。
蘇長生問女兒:「什麼時候離婚?手續不好辦?」
苗翠花是過了這段日子,當娘的開始私下偷摸背着蘇老頭勸閨女道:「要是源達改好了,徹底改好了,唉,出一家進一家不容易,夫妻還是原配的好,這次好好治治他,然後,妮兒,過日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蘇玉芹都沒回答。
她怎麼說?說錢沒了?江源達已經撂倒了?他們雖然還沒辦手續,但是現在一句話不溝通,她睡女兒屋,江源達另一個屋,而且是她在頂着家裏和店裏。
說實際情況,還有三百萬的事,只會讓老人想的更多,會更擔心。
而在這段日子,讓江源達連搭理都不稀得搭理的江男,她倒是過的滿精彩的。
在五一假期來臨前,除了高三班級沒參與,各班級的集體舞比賽,江男他們班是拿了第一名。
且這第一名,拿的還挺受歧義,頒發獎項給的那個不痛快啊。
因為她班文藝委員大體格子的王爽,別出心裁,挑戰老師們的眼球,非得拽着江男作伴,兩個胖女孩領舞。
全班是統一的白襯衣黑褲子跳集體舞:失戀陣線聯盟。
男孩女孩們穿插着跳着,跳的越好,越整齊,連郭、付、程都將屁股擰的很澎湃,校長和教導主任越糾結。
這啥歌詞嘛,搞對象的啊?不符合學校一貫精神。
但是高二尖刀班實在太出彩了,擋不住學生們喜歡啊。
初中部的學弟學妹們,都不約而同鼓掌尖叫了。
就這樣,班長林沛鈞,笑眯眯接過校長頒發的第一名獎狀。
江男還作為校女排替補隊員,跟着校隊,或者說,是跟着前體育部部長劉澈、跟着高三前女排隊隊長,坐着校車,坐在一群靠實力說話的姑娘們中間,去了兩次外校高中打比賽。
一次沒上場,光顧着鼓掌了。
第二次初賽最後一場選拔時,江男上場打了替補二傳手的位置。
幾次重要的球,她通過自己老奸巨猾的審時度勢,看女生們的表情分析,她還真起到了大作用,被學姐們稱為最差一屆,擠一擠居然連滾帶爬晉級了。
等這場球打完了,江男的膝蓋貼了一個星期的膏藥,她起床或者動作大了,誰摸她,都得呲牙咧嘴喊:「別碰我,疼!」
而且江男不知道的是,劉澈還為了她在外校打了一架。
就因為她在跳起打球時,胸部顫動的厲害,發育的太好,有男生指指點點嘴欠嬉笑,正好被劉澈聽到了。
當時劉澈是咬牙忍下,怕的是當場鬧起來說起原因,江男難堪。
但等比賽散了,他校服一扔,極其有勇氣就將三個小伙子堵在胡同里。
在對方口出狂言時,他活動活動肩膀,隨後就眼睛一瞪,幾步助跑就沖了上去。
十幾分鐘後,少年拿着校服再走出胡同時,不過是嘴邊沾了點血跡。
這事兒,劉澈跟誰也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