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知家長」這種大殺器的使用上,大學要比中學收斂得多。
畢竟同學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來,家長也很可能在千里之外。不比中學生的家長,好歹都是本市本縣。
哪怕通知了,也就是打個電話匯報一聲。除非遇到孩子自殺或者犯了大事兒,否則不會輕易讓家長來學校。
可惜,史妮可的母親就在金陵陪讀。所以聽說女兒經常兩邊騙人不去學校到處亂晃,史母立刻急得不行,當天就關了店門,風風火火殺到學校,讓史妮可把事情說清楚。
結果,更讓史母憤怒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想突擊檢查一下女兒的學業,她一到學校就直奔宿舍樓,再打電話。
趕到學校,大約是下午放課時分,史妮可果然不在寢室,倒是有幾個室友在。
室友大多還是肯為史妮可隱瞞行蹤的,但總會有不和諧的聲音。
寢室里其中有一個名叫韓婷的同班女生,屬於那種「教育不發達地區考生」——也就是傳說中考北大清華或者復旦或者南開會比外省人低五六十分分數線那種地區。
因為高考的時候本來就比本省人低了五六十分錄取進金陵師大的,韓婷的各科成績自然都跟不上。上學期高數隻考了20多分,連文科類課程都有掛科。
平素她唯一可以顯擺的地方,就是家裏有錢、吃穿用度都體面,可以在貧困的室友面前露臉。
可惜,自從上學期期末左右,史妮可突然有錢起來了。可以買得起體面的衣服包包化妝品,出門的時候也經常收拾得像個ol氣質美女,把剛進大學時的鄉土氣一掃而空。儼然成了寢室里姐妹們穿衣打扮方面的效仿對象。
這着實讓韓婷有些不爽。就像一個人珍視的自我吹噓資源,突然被身邊人奪走了。
她私下裏也不知念叨了幾次「小表砸,還不是出賣色*勾搭雄哥才抖起來的!」
如今,史妮可的母親來學校了,韓婷便款款大方地告密:「阿姨,您也別急,在這裏等妮可也不是個辦法。她如今經常不回來,在外面跟班上的一個男生住一起呢。就是校門斜對面那個新建的小區,叫香樟苑,具體門牌你自己問她吧。」
「什麼?她要死了!」史母聞言直接就出離憤怒了。
旁邊另外兩個室友見韓婷告密,也是臉色微變,似乎下意識覺得以後要跟這妹子保持點距離,可不能推心置腹了。韓婷卻是毫無覺悟,還覺得告密很爽。
史母怕史妮可溜號,連忙趕到香樟苑小區門口堵住大門,才給史妮可打電話。
「可可!學校里說你掛科又蹺課!你人呢?我到你寢室找了一圈,你室友都說你住外面去了?老實跟我說,別想耍花樣,我肯定能查出來!」
……
史妮可接到電話,心裏就是一顫:母親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
她過年的時候,給母親買了個新手機。然後在送之前,她特地設置過手腳,把呼叫寢室座機的電話轉移到自己的手機上。母親不懂新科技,也不會擺弄設置手機,所以一直被糊弄着,按說是不會穿幫的。
她並不是有意欺騙親人,只是害怕母親擔心才說了這麼一個善意的謊言——因為過完年之後,她就經常住到馮見雄剛剛新租的房子裏來了。
因為校規不許大一新生的寢室開通網絡,而且晚上熄燈後要斷電。而馮見雄教給她那麼多事兒要做,經常來不及,才不得不如此。
所以,在男女方面,馮見雄和史妮可都可謂是襟懷坦蕩,毫無心虛。這也完全和「同居」扯不上任何關係。
史妮可咬着嘴唇掙扎了幾秒鐘,自忖可以和母親解釋清楚,也就不再掙扎。
「媽,我會和你解釋清楚的。你上來吧,我在16幢302。」
史母也沒想到女兒居然還能這麼理直氣壯,怒氣沖沖地掛斷電話後,猶然有些錯愕。不過腳下倒是健步如飛,蹭蹭蹭就衝進史妮可住的地方。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不要臉的東西!」史妮可一開門,史母就劈頭蓋臉地罵了過去,還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得史妮可左邊臉頰一片通紅。
「先進來,別讓外人看笑話。」史妮可忍辱把母親拉進房間,強行摁坐在沙發上,然後端過一杯剛剛泡好的鐵觀音,「媽,你喝茶,聽我給你解釋。」
史母氣急之餘,也本能地掃視觀察了一圈屋子。這是一套60幾方的兩室一廳,看上去裝修還挺得體,像是體面人家住的。
因為是沒電梯的多層房,得房率還比較高,有八成左右,60幾方的戶型實際使用面積也有50平出頭。三個房間、廳堂都挺正,每間有十幾平;廚衛也乾淨寬敞,住兩個人的話非常舒服。
這兒地處郊區,估摸着這樣的房子一個月租金也就1000塊左右。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史母恨鐵不成鋼地責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給那個馮見雄做女朋友了?媽什麼時候不許你談戀愛了,但你也不能這樣偷偷摸摸啊!現在課不去上、考試又掛科,這麼沒名沒分的,多丟人!」
「沒有的事兒,馮同學根本不怎麼來這兒住,基本上我在的時候,他都避嫌在宿舍。他也是為我幹活方便,才租這個房子的……」
史妮可藉機把校規關於不許大一新生帶電腦、不許宿舍通網、限電一大堆限制說了,又說了些如今自己做的正事兒的進展,以取信於母親。
事到如今,也只有快刀斬亂麻了。
史妮可翻出自己的新手機,翻到短訊箱。
她辦了一張浦發銀行的卡,還開通了「及時語」的短訊通知功能,所以銀行卡里餘額數量、賬目進出都能查到短訊記錄——
這種功能,擱三四年後就不稀罕了,那時幾乎所有銀行都開通了短訊通知功能,連支付寶刷了十幾塊都通知。不過在06年初,卻是只有先行探路的浦發銀行這麼幹。
「過年之前,你一直問我馮同學的創業到底是做啥,我怕你不懂,就沒說清楚。現在官司也判下來了,蓋棺定論,我就全部說了吧。」
史妮可一邊說,一邊把手機翻到那條「2月26日存入1萬5千元,餘額6萬4千元」的浦發銀行短訊,遞給母親看。
史母狐疑地掃了一眼,然後很快眼神就直了。
「你……你去年年底到現在,就賺了六七萬?怎麼來的?這麼來錢的事情,那個馮見雄為什麼偏偏要找你?你們是不是上床了?」
這個賺錢速度,着實超出了一個死了丈夫、就靠自己開小店拉扯大女兒的小市民的想像力。一連串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嘩啦啦就倒了出來。
「媽!我再強調一次,雄哥是好人!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到現在還是處女呢,這點總騙不了人吧!」史妮可又羞又急地連解釋帶毒咒,把母親的擔憂堵了回去,「至於他為什麼選我合作,我現在也算大致想明白了,可能是看我人品老實本分,懂知恩圖報吧。」
史母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羞愧。
「唉,罷了,也怪我不懂你們搞的那些事情,老了。」史母自我埋怨了一句,卻是沒有再為難史妮可。
史妮可趁機把關於馮見雄的官司當中,能說的那部分解釋了一遍——那些硼磁性質的細節,自然是會被按下不說的。
在她口中,馮見雄就是一個文理兼通的天才,真的實打實發明了幾項牛逼的實用技術、而且確實被很多開發商侵權了,以至於不得不打官司維權、讓開發商們賠錢。
因為如今已經有判決書和其他書面證據為證,史母自然是立刻相信了這種說法。
老一輩的人,對於蓋着法院公章的文書,都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信任度。覺得法院都蓋棺定論了的東西肯定是對的。
看完因果,史母老淚縱橫地嘆息:「慚愧啊,沒想到世上竟然真有人品這麼好的男生,媽真是豬油蒙了心,還懷疑他對你不軌,唉……」
史妮可總算鬆了口氣:「媽,你就別往心裏去了。這事兒也怪我一開始沒和你說清楚——我也是不得已,沒拿到判決書之前,說了你也不信。現在我跟着雄哥干,一個月勤快點賺個五六萬還是可以的。這張卡你就收着,我再苦兩個月,咱就把首付付了,去盛世華庭買一套90方的房子,也別租別人的了。」
一聊到房子的話題,史母的小市民屬性又犯了:
「對對對,是該買,這兩年總覺得房子還要漲,遲買不如早買。媽也攢了幾萬塊的,你也不用等兩個月了,一個月後就能湊夠首付了。
有了房子,咱家唉才算是在金陵紮下根了。以後不管是給你作嫁妝還是怎麼的,你在金陵和本地男生交往,才不會被對方看不起……」
史妮可混了個紅臉,啐了一口:「你都說到哪兒去了!這年頭的男生,還指着女生家裏有房才看得起對方的,也不是什麼好男人。這種朋友我一輩子都不會去談的!」
「對對對,還是可可主意正,你說啥都對。」史母已經徹底投降,也就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多作糾纏,「不過可可,你還是要聽一句勸,能賺錢是要緊,讀書也不能拉下。老是掛科總歸是不成的,可別到時候學位都拿不到,那才是長遠呢。」
「放心,我只是上學期為了和雄哥的合作,都把精力擠出來提前自學訴訟法、知識產權類法了,所以刑法、行政法、法理學這些課成績有些落下。但是等這學期或者明年開訴訟法和知產法之後,我已經提前學完了,可以再把刑法學、法理學這些補起來的嘛。只是個先來後到的事兒,誤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