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太閉上眼——似乎是在心裏排練即將出手的動作,接着睜開眼來,快速地使用柔拳狠狠擊打面前被釘在樹上的稻草人——可憐的稻草人,不過是麟火為了幫助龍太更好地訓練而用乾草箍起來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沒有眼睛的驚悚布娃娃。大概是考慮到像我以前那樣直接對着貼在樹幹上的麻布訓練對手掌傷害太大。隨着回憶地推移,我的目光有些不定向地飄過弟弟的小個子,落在離他不遠處的那棵樹上——仍被綁在樹幹上的麻袋上還有些殘留的血跡。
然而,內心的不安和身體上帶來的酸麻感把我從無盡的記憶抽回現實。不得不說,以這樣的姿勢進行偷窺作業真的很吃力。我的傷還沒完好,而且中忍考試結束之後的不久我還很粗心大意地把腿部肌肉拉傷了,這大大加重了我此時的痛苦。使勁用手攀着日向宅周圍的高牆,雙腳近乎懸空地盪在後邊,讓我有種拽着草根爬懸崖般的錯覺。當然我的指節也因為保持這個姿勢時間太長而疼痛。而每當想起我的腳離地面不過1米多,就會給我帶來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再一次出拳——不,應該說是出掌,龍太嘆了口氣,回到剛才閉目沉思時的地方,好像在反思自己進步微妙的原因。他微微鎖住的眉頭不覺讓我有些心疼——好不容易能有一個天真自由的弟弟,日向家好不容易能有一個可愛的、純真的孩子,這麼美好的心靈卻又被那幫人折磨得只剩下變強的欲望和多餘的責任感了。
我無奈地默然搖搖頭,並吐出一口氣——龍太似乎對我的存在沒有一點察覺的意象。
然而,隨着那個傢伙的出現,我就知道我精心設計的偷窺計劃就要泡湯了——修一正從旁邊的走廊信步走來,並朝還在院子裏自覺練習的龍太走去。
「龍太,休息一下。」離龍太還有一段距離時,他開口道。
龍太猛然轉過身去,好像因沉浸於訓練中而根本沒有注意到修一這個大活人正帶着沉重的腳步聲靠近自己,「啊,修一哥哥。」他的臉上煥發出光芒——話說,為什麼龍太看到修一會這麼高興?他知道修一這人多危險嗎?
我不屑地撇撇嘴。
修一嘴角也動了動——似乎是微微一笑,然後順手摸了摸向自己跑過來的龍太的頭,「離吃午飯還有一段時間,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你姐姐?」說罷,他蹲下來,微微抬起頭看着龍太。
我的心立馬涼了半截。
而可以描述龍太反應的形容詞正好跟我的相反。他紅得發亮的眼瞳里流露出了孩童一樣的快樂,然後頻頻點頭來表示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見我了。
修一站起來,朝走廊走去,龍太像一隻兔子一樣跟在他後面。這麼看來,修一真的打算當即帶他來看我了——然而,就算是現在趕去我該去的地方,應該也來不及了。
無奈嘆了口氣,我朝自己的腳下看去,以防落地時因為踩到什麼而腳滑。我已經拉傷了左腿,可不想再把右腿給拉傷了,醫生也告誡我應該小心點——簡單說就是安安分分地做個病人躺在醫院病床上,而非瞞着別人自個兒跑出來不知道幹些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可是,這時候,我正向下探去的腳腕正好碰到了牆壁的粗糙處——我猛地深吸一口氣——而這一生恰好驚動了敏感的修一。
雖然沒有看清楚,但是我知道他立刻回過頭來朝我這裏,當然也看到了我依然攀在牆壁上的手,但他應該沒看見我的臉。所以他只是站在遠處觀察着,什麼都沒有說——如果他看到是我的話,大概早就開始大聲喊我名字了。
沒想到出賣我的竟然是龍太。
「哎?姐姐……」
二哥一愣,「嗯?」我早已不管腳下有什麼叫落到地上開始朝醫院的反方向狂奔,心裏期望修一覺得龍太在瞎說。可是我那聰明的哥哥還是瞬間明白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月夜修!」
我已經是什麼都顧不着了,只要再修一消氣之前先不要出現在他的視線里……或者說是被他抓到,就算是我的幸運了。完忽視大腿的疼痛,我只顧沒有目標地想逃離這裏。當我快步掠過日向宅朝外敞開的大門門口,因為只顧低頭跑路,差點撞到一個人。好在視野里突然出現一雙惹眼的黑色長筒高幫鞋,不然我就直接撲到準備步入日向宅的人身上了。
「不好意思!」我繞開就繼續狂奔。
似乎是女人。因為我並沒有撞到她,她的身子卻因為驚嚇而劇烈一晃,而這一個收腿屈膝的動作卻暴露了她的性別。
「等等……」我聽到她說——聲音很輕,而且很柔和。
不知為什麼,被一股力道猛地抓住一般,我半停下腳步回過頭。站在那裏的是一個留着整齊的紫色短髮、身着土黃色短褲和白色襯衫外套淺紫色馬甲的30歲上下女人,修剪得毫無一點瑕疵的劉海下面是一雙銀白色的眼睛。那一剎那,我知道我又攤上大禍了——這不是雛田大人嗎?她抱着一個黃色的紙袋,似乎是想向娘家送去什麼東西。
可是,這時候修一已經從大門口追了出來——他還穿着在家的那種便服,「月夜修!」他想叫住我。
「對不起!」我大聲向她道歉,然後趁着修一因為衣着不方便而跑動不起來快步逃走。
雛田似乎還想叫住我——她朝我這裏追了幾步,但是看到我跑遠,她只得嘆了口氣,收回腳步站在原地目送我的背影漸漸遠去。離門口越來越遠,我只能依稀聽得修一和她的些許對話:「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不,沒關係的。」「我現在就去把她帶回來。」「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沒什麼大事,請您不要放在心上。日足大人剛剛出去了,恐怕傍晚才能回來……」……
再一次看表,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了。也就是說,我的「逃亡」已經持續了很久了,那麼我要去的地方也快到了。在剛剛離開日向宅的5分鐘內,我一直在漫無目的的飛奔,只為了找一個不會被修一抓到的地方。等我冷靜下來後,我才開始想這段時間該躲在哪裏。我知道他利用白眼不用幾秒就能把木葉忍者村搜個遍,所以只要把距離拖得遠一點就可以了。這時候,我首先想到了住在村子另一邊旅館的颯人。說道躲,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幫助我的。
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一股莫名而來的殺氣直衝我的後腦勺。下意識的一個轉身緊接着向後一躍——直覺幫助我躲開了修一掃過來的一腿。他穿着平時做任務時的簡單長袖和黑色七分褲,一隻手叉着腰,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可怕的殺氣。臉上的表情格外讓我感覺我肯定要多住一個星期的院了。他打開的白眼給人一種壓抑的緊迫感。他邁開步子向我走來,下意識地想躲卻躲不開,我架起手臂的一瞬間,他抓住我的右手腕把我的手掰到一邊,微微俯下身子把臉貼得離我很近:「你知道這樣亂跑只會傷到身體嗎?」不等我回答,他就直接把我扛到肩膀,縱身一躍。
「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住在家裏。」他說。
「我……當然不介意了……」在修一面前,我只能有這一種回答。
好在,父親跟日足大人都出去辦事了。如之前修一所說——可能傍晚回來,也可能明天才能回來。這樣他就不會知道我闖的禍了。但是,在修一這個家族「頂樑柱」的要求下,我還是很正式地對雛田大人道歉。最後去見龍太。龍太問了我許許多多問題,快得我幾乎要答不上來。或許是太久沒見了,家族的中規中矩已經開始麻痹他了,這使得我們的對話進展並不像從前那樣自由而順利——相反,一種莫名疏遠的氣息開始在房間內瀰漫。
帶着一種意欲逃開這已經發生而且不能改變的一切,我選擇很快離開龍太的房間去找修一。
「這麼快?」
「嗯。」
「你以前的房間還為你保留着,今晚就住在那裏好了。」
「那麼久以前的房間還在嗎……」
「是修特地為你爭取到的。」
「哦……」我正靠在修一房間門口的門檻上——下意識地朝走廊盡頭瞟了瞟,我問道:「咦?沒看到修哥哥和麟火哥……」
「修跟父親出去了,」修一頭也不抬地回答我道,「麟火的話……」他朝窗外看了看,「做任務的時候受傷了,現在躺在床上。」
「我去看看他?」
「你最好不要。」
「為什麼?」
「因為他心情很差。不過他知道你來了,等好一點他自己會出來的。」
「麟火哥也會有心情差的時候……」
「是因為——」修一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想是不是應該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接着,他壓低聲音說:「跟他一直執行任務的人因為他的一個失誤犧牲了。」
良久,我們默然看着彼此,誰都沒有說話。
走廊和院子裏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寂靜。蟈蟈單調的叫喊聲更讓氛圍顯得詭異而靜謐。
「嗯……那……我不打擾……我先走了……」說着,我離開門口。
處理完該處理的事情之後,我拖着有些脫力的身子往回走——大概已經是深夜了。修一已經幫我跟醫院聯繫,並且讓一個分家的侍女幫我收拾好了房間——儘管我再三要求自己收拾就可以,不用麻煩別人。日向宅的燈光基本都熄了,大院內一片靜謐,好似沒有波紋的月下池塘。就在我拉開落灰的紙門準備趕緊睡覺來補充一下一整天折騰下來消耗掉的體力時,一段細碎的話語聲把我打得清晰。我朝樓下看去——我房間正下方的那個房間仍把走廊照得通亮。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選擇靠近一點,好聽清楚房間裏的人在說些什麼。因為我之前聽到了「龍太」。
儘量放輕腳步落到樓下,我彎下身把身子靠近房間的門。透過半透明的老式紙門,我看到有5個人圍坐在房間的圓桌邊,半跪坐在墊子上,像是在商討寫什麼。當模模糊糊看出那些人的面孔時,我的瞳孔下意識一縮——日足大人,雛田大人,甚至還有父親和修一,剩下的那個則是一個不認識的分家成員——戴着護額,多半是為了遮住額頭的咒印。日足大人和父親應該出去了才對,修一跟我說他們第二天才會回來的……
「趁着這個機會讓她留下,也沒什麼突兀的。我覺得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了。」日足大人說,表情嚴肅地朝父親點頭。
父親則不大確定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兒子,「這孩子比較了解她……」
於是,日足大人看向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修一:「也是……畢竟是兄妹……」難道——他們在說我?「那麼,作為日向一族的成員,」他強調着這個罪惡的詞語,「你怎麼看我們的想法?」
將近10秒鐘的沉默之後,他意識到自己面對這個不願面對的問題,必須開口:「要我,作為日向一族的成員來想……是這樣嗎?」
日足大人緩緩點點頭。
修一吐出一口氣,微微聳起的肩膀看上去有些顫抖,「那……只有這個辦法……」
父親低聲問:「如果,若是作為哥哥……」
「絕對不同意。」修一提高了聲調果斷地說。語氣冷冰冰的。
這時候,先前一直沒有開口的雛田大人突然說話了:「父親大人,我認為——還是應該尊重她家人的選擇,包括她本人的。」頓了頓以保證大家都在聽,她環視了一下坐在周圍的人,繼續說:「我聽說她是個有責任心的孩子,如果跟她面談,考慮到家族問題的話,她應該能夠同意。不經過當事人的同意就隨便做主張的我們,是沒有發言權的。」
這一席話讓房間內的人都心服口服——這使得沉默維持許久。
「那麼,該怎麼處理龍太呢?」那個分家成員說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
我發現修一微微眯起眼——我明白他跟我一樣,不喜歡自己的親弟弟被別人說得跟工具或是麻煩的絆腳石一樣。
「內子應該還在砂隱忍者村吧?」剛才那個人繼續說。他直呼我母親的名字讓我心裏更加不舒服。
這時候,父親搖搖頭:「她沒有照顧孩子的能力。龍太向來都是月夜修負責照顧的。」
雛田大人小聲說:「月夜修,真的很不容易……」然後,她微微低下頭,「這麼做應該不太妥當……而且,無論是對龍太還是她,都太不公平了……」
「這就是人的命運,許多人生下來就是不幸的。他們有與生俱來的責任。真正的公平,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父親朗聲說道——好像他自己很不幸似的。我終於明白修一為什麼罵他「混蛋」了。這個做作的宗家分子。
修一長嘆一聲,陰沉着臉微微抬起臉來,抱着雙臂,「你們這群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大人,遇到這麼點小事就討論了這麼久——而且還是沒有目標、沒有根據、沒有實踐可能的瞎討論!」
「修一!」
修一看上去很無所謂地把臉撇向一邊,「對不起。」
雛田大人看向他——只有她的臉上沒有慍怒之色,「早就聽說修一也是很有想法的精英。那,請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們就是心太急,」修一打斷雛田說道,「你們以為所有人都像月夜修一樣,才幾個月就能練成天才嗎?」緊接着抬起頭,眼角瞥了一眼父親,「本就沒有盡職提供一個應該提供成長的環境,現在還期盼着有好結果……不就是笑話嗎?我真不想參與你們的討論。」
父親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已經認定了修一是個固執但卻的確有想法的未成年人,「我看只能這樣了……把龍太留在這裏也沒用。就把他送回去,趁月夜修還在木葉的時間說服她代替龍太。」
那個分家的忍者肅穆地點點頭表示贊同:「只能這樣了。」
「既然只有這樣行得通……那麼,散會。」
晚風吹在身上——有些冷。所有人都散去回到自個房間後,桌子邊只留下修一一人靜靜地坐着。他睜開眼抬起頭:「一個都沒有在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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