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裁了新衣,還選了幾樣素淡的銀制首飾,她打扮好,到不為別個,只為讓人高看一眼,莫要小覷了她,連帶着也小瞧了翁翁。
走到門前推門而入,裏面只聽見有男女老少在爭論,琵琶聲,鑼鼓聲偶爾響起。
她吸了口氣,壓下緊張,推門而入,看她進來,兩個古稀之年的老人連忙扯着她坐下,齊聲問:「招娣快來聽聽,看我們二人唱的如何!」
招娣連忙應了,翁翁不在,可她不能丟翁翁的顏面,更何況,方妹妹出了大價錢辦這個戲社,要是辦不好,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方若華前些日子無聊,去勾欄瓦舍之類的地方耍,可那裏的說唱藝人們不合心意,說的極為老套,總慢悠悠的,說給老人聽還好,她卻不喜歡。
正好,招娣整理了王老丈寫的話本,當初得了字靈,方若華也是心癢,手也癢,簡直文思泉湧,整日撲在桌案前寫話本,一口氣寫出好幾個很精緻的本子。
現在本子都在,就差有人來說。
如今的說唱,不過是從唐時俗講發展而來,很是粗陋,想要說自己寫的本子,還需要一定的培訓。
還有戲文,此時只有寫說唱,纏令之類,形式頗為單調,京劇之類,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出現。
想一想,市井繁華,沒有宵禁,人民安居樂業這娛樂圈,其實大有作為,她出資,招娣出力,不必她多費心勞累,就能賺出一筆,雖說不缺錢,她做什麼都能報銷,但誰又嫌錢多?多賺的銀子都是自己的,不能報銷的物件也能隨意購買了。
方若華如今大氣得很,到了北宋也很能土豪一把,說做就馬上開始。
招娣果然不錯,性情堅韌,又有能力,做事利落。
她有王老丈的關係,邀了不少勾欄瓦舍的名藝人過來,還有些雖然過氣,卻徒子徒孫眾多的老人,很快就按照方若華的要求,說了幾回書,人家有經驗,其實只要稍稍提點,就能說得極好,方若華自己聽過兩次,很是滿意。
不過戲文到要麻煩些,畢竟現在連彈詞都只是有個雛形,好在這個方若華懂,當年她在民國,那也是戲園子裏的常客,京劇、崑曲,張口就來。
而且,眼下的藝人們基礎功都有,很紮實,至少比她紮實得多,稍作點撥便行,再說,這是閒來打發時光而已,並不着急。
並不急的方若華,優哉游哉,結果短短半月不到,土地戲社的整個班子,就名動了大半個開封城。
那日,天氣略陰,天上落下細雨,雨水打在青石綠瓦上,方若華坐在涼亭里賞雨,桌子上鋪着宣紙,宣紙沒有裁,一層層摺疊到巴掌厚,紙是宮裏送的,都是好紙,聞起來清香撲鼻。
正衝着大門的台子上,兩個艷裝彩衣的女子輕吟淺唱:「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方若華聽唱腔,覺得還不錯,有那麼點兒味道,她在民國多年,早聽慣了這個,愛得很。
眼下這座用來養戲班子的宅院,就在土地廟旁邊,是她把兩處宅子買下來打通改建而成,用最好的石料,最好的工匠,一處一景,相當舒適。
東京人生活悠閒,此時門外就有不少閒來無事的老少或蹲或坐,蹭戲聽。招娣很不喜歡,其他藝人們也琢磨着用些法子制止,只是人家又沒到家裏來,他們也沒辦法去轟趕。
方若華也卻不怎麼介意戲文提前泄露,反正準備排很多出,而且正式演出時服裝,佈景,各類道具的作用才是最大的,並不是光看唱腔。
再者說,練習的時候都是反反覆覆來,一段排演得不錯,再來下一段,有時候一天就只是一小段,在外頭聽一耳朵,又能聽出個什麼?
至於屋頂上那位武藝高強,風流倜儻的白少俠,方若華就管不了了,人家踩着開封府府衙的屋頂來去自如,包拯都不管,哪裏有她置喙的餘地!
今天下着雨,也沒擋住白少俠的興致,一壺清酒,一疊糖醋魚,邊吃邊喝邊看戲,今日正好是安娘的杜麗娘,白玉堂最是喜歡,其實張三七唱得也好,只是身段比不上安娘柔,畢竟安娘是真正的女人,又擅舞。
張三七和安娘是師兄妹,都是招娣玩得極好的小夥伴,早年他們師父故去,留下兩個孩子,是王老丈幫襯扶持,這才熬出頭,有些許名聲,能混碗飯吃。
此次招娣相邀,兩個人二話不說就投了方若華,按照戲班子裏那些老人們的話,這都是知恩圖報的好後生。
今日安娘發揮得很不錯,算是多日綵排以來最好的一次,方若華點點頭,其他老人也笑,覺得可以正式登台了。
白玉堂顯然聽得入了迷,略略打着拍子,相當悠閒,品一口酒,隔着雨霧一低頭,正好看到展昭也立在門前,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找各種藉口與他說話,各色菜蔬魚、肉,也堆了一地。
「呵。」
翻了個白眼,白玉堂不屑一顧,盯着展昭腳下看了兩眼,不禁皺眉,一伸手從身邊扯了個瓦片,輕輕一彈,瓦片嗖一聲飛過去。
展昭登時抬頭,見是白玉堂,遙遙一笑,向這邊屋檐下走了兩步,笑道:「下雨了,五弟仔細天涼。」
他也就沒看到,地上有一團黑烏烏的影子瞬間就爬上了房檐。
「阿嚏,阿嚏。」
白玉堂剛想說話,張口就是兩個噴嚏,一陣陰冷,登時覺得丟人,惱了,扭頭不肯看展昭。
展昭知他好面子,便提也不提着涼的話,只恭維道:「昨日還聽方姑娘提起,說五弟的舌頭天下第一,菜有半點兒不新鮮便入不得口,看來今天老於叔的魚做得極好。」
白玉堂神色緩和,也露出一絲笑意:「那是自然」話音未落,他卻靜下來,半晌,忽然長身而起,一甩袖子,一扭腰,長袖遮面,露出個淒清婉約的表情。
展昭:「」
只見白玉堂目光流轉,媚態橫生,朱唇一啟,柔聲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着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搵着牙兒沾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