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睜不開,還好耳朵能夠聽到,他聽到濤聲陣陣,自己距離海岸線應當不遠,鼻息間能夠聞到海水的咸腥味道,羅獵努力撿拾着記憶,試圖將支零破碎的記憶拼湊完成,然而他剛有這樣的念頭就感覺到頭痛欲裂。
羅獵只能判斷出自己已經離開了九幽白骨塔,離開了地洞,他不知是自己走到了這裏,還是別人將他送到了這裏,也不知道同伴們是否也如他一樣離開了地洞。
在恢復了少許體力之後,羅獵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又重新跌倒在了沙灘上,還好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根樹枝,羅獵撿起樹枝,剛好襯手,他把樹枝當成拐杖,撐着一瘸一拐地沿着沙灘向前方走去,希望能夠找到同伴。
饑渴折磨着他,直射的陽光將他的眼睛照得白花花一片,同時也影響到了他的思維,陽光下的海藍得耀眼,海風追逐着海浪,驅逐着潔白如雪的浪花拍打在沙灘上,猶如珍珠散落了一地。
羅獵拄着木棍走了兩步就停下,站在那裏感覺天旋地轉,他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宛如一條瀕死的魚,眩暈稍稍減輕了一些,他方才慢慢睜開緊閉的雙目,他的確出來了,龍玉公主不在身邊,他依稀記得,自己拼命阻止龍玉公主與顏天心合體,阻止龍玉公主佔據顏天心的軀體,可是他並未成功。
龍玉公主還說過一番讓他記憶猶新的話。
羅獵努力回憶着,那番話應當是在和自己道別,龍玉公主帶着顏天心的身體一起離開了自己,她知道了自己的目的,甚至也知道自己爹娘的秘密,一想到這件事,羅獵就感覺到呼吸困難,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佔據了他的內心,他以為自己能夠阻止,然而最終他什麼也沒有改變。
羅獵想起了葉青虹和他的朋友,他的內心被惶恐所佔據,葉青虹他們應當還被困在裏面,從自己失去意識到現在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的時間,不知他們現在的狀況究竟如何?
就在羅獵為同伴的處境憂心不已的時候,海風送來遠方模糊的聲音,羅獵依稀分辨出應當是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他想要回答,可喉嚨又腫又痛,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擔心會和這聲音擦肩而過,於是奮起全身的力量,拄着那根樹枝循着聲音迎了過去,只走了幾步,那根樹枝就因為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而從中折斷。
羅獵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重重栽倒在沙灘上,冰冷的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潛意識告訴他很可能會被上漲的潮水淹沒,羅獵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頭,讓口鼻遠離海水,可刺眼奪目的日光讓他的腦海再度陷入一片空白之中……
「羅獵!」
「羅獵……」
「羅獵!!!」
羅獵聽到許多焦急呼喚他名字的聲音,他努力睜開雙眼,可眼皮卻如同沉重的鉛塊,他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掌,幫助他靠在一個軟綿綿卻又富有彈性的懷抱中,嘴唇感到一絲清涼,有人正在給他餵水。
羅獵的意識隨着這清涼的滋味漸漸變得清晰,他意識到葉青虹正緊緊抱着自己,給他餵水的人是瞎子。周圍的幾個人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每個人都在關注着他的狀況。
羅獵想要說話,可仍然說不出話,只能抓緊了葉青虹的手,以此來告訴葉青虹自己已經醒了。
羅獵感到臉上落了兩滴雨,不是雨,是葉青虹欣慰的淚水。
葉青虹紅着眼圈道:「他醒了!」
瞎子長舒了一口氣道:「我早就說過他命大,肯定死不了。」
陸威霖笑道:「你命也很大。」看了看周圍道:「咱們命都很大。」
張長弓站起身道:「你們在這裏陪着他,我先去看看有沒有船過來。」
海明珠馬上隨之站起道:「我也去。」
老安靠在礁石上,在安藤井下幫他取出那支骨刺之後,他的狀況已經好轉了許多,只是在他傷情穩定之後,海明珠明顯開始故意疏遠他,老安並不介意,也沒有感到任何失落,畢竟在生死關頭海明珠的表現他已經看得清清楚楚,血肉親情是任何人任何事都隔不斷的,海明珠雖然嘴上沒有承認是自己的女兒,可心裏已經承認。
老安望着兩人遠走的背影,心中暗自欣慰,看得出女兒對張長弓有好感,張長弓光明磊落,剛正不阿,是條漢子。
陸威霖道:「安先生呢?」
安先生自然不是瞎子,也不是老安,陸威霖口中的安先生是安藤井下。
瞎子搖了搖頭道:「他神出鬼沒,說不定就在附近,只是不想現身相見。」安藤井下擁有隱身的本領,想要在人前消失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張長弓站在礁石上眺望遠方,他們雖然逃脫了困境,可是並沒有離開這座孤島,遠方的海面空曠平靜,幾隻鷗鳥在陽光下舒展着它們美麗的翅膀,在淺藍色的天空和湛藍色的大海之間劃出一道道銀色的軌跡,一切都很美好,可卻掩飾不住美麗背後的單調。
海明珠道:「張大哥,如果沒有人來找我們怎麼辦?咱們豈不是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島上?」
張長弓一直迴避去想這個問題如果一輩子都被困在這座小島上,即便是身邊還有朋友,可那樣的生活也是不可想像的,張長弓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不會!」
海明珠道:「其實就算永遠都留在這裏也不錯,閒來看看海,釣釣魚,還可以……」望着張長弓雙眸中流露出溫柔的目光,海明珠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願意和一個男子廝守一生的想法,年齡和閱歷決定她看問題的角度和多半人不同,她眼中的這片海要比其他人美麗的多。
張長弓忽然指向遠方,素來沉穩的他表情變得有些激動:「你看!」
海明珠極目遠眺,好不容易才看清在海天之間有一個小黑點,憑着自幼海上生活的經驗判斷,那黑點應當是一艘船。在海明珠確認了張長弓的發現之後,張長弓馬上大聲將消息告訴了同伴,然後集合目前擁有勞動能力的幾人一起尋找樹枝,在空曠的沙灘上升起一堆火,希望火光和濃煙可以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當他們將火升起,將煙燜起之後,卻發現遠方海面上的那個黑點已經不見了,如果看不到希望,他們的失望會依然如故,可是在看到希望之後又破滅,那麼他們心中的失望會增加無數倍。
除了海明珠之外,他們的心理素質都非常強大,儘管如此,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沮喪,連陸威霖都不再掩飾臉上的沮喪,他嘆了口氣道:「看來他們沒有發現咱們。」
瞎子道:「距離這麼遠,又是白天,這點兒火苗和煙霧根本不夠。」
老安看出幾人的沮喪,作為其中的長者,他感覺自己有必要說幾句,咳嗽了一聲道:「既然有一條船,就證明還會有船從這裏經過,這艘船看不到咱們,興許下艘船就能夠發現。」
幾人圍在一起討論的時候,葉青虹卻攙扶着羅獵走向沙灘,羅獵已經恢復了部分體力,腳步也變得穩健,表情也恢復了昔日的鎮定,因為補充了水分,乾涸的嘴唇也不再流血,眼睛也再度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你們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羅獵的聲音仍然沙啞,這是他獲救以來說出的第一句話。
葉青虹道:「我們本來在原地等着你,可潭水突然漲了,水面上漲得很快,如果繼續呆在那裏,用不了太久就會被淹沒,所以我們就按照和你事先的約定去了白骨大船那裏。」
羅獵點了點頭,那是他們此前的約定。
葉青虹道:「等到了那裏,發現那邊的水位也開始上漲,我們唯有選擇登船,可是沒等我們登船,那艘白骨大船突然開始移動,撞擊在岩壁之上,將岩壁破出一個大洞,水從洞口流了出去,我們就從洞口離開,發現出了洞口就到了外面,走出不遠就是沙灘。」
葉青虹一口氣將他們的脫困經歷說完,又問起羅獵是如何走到了沙灘上,羅獵對此報以苦笑:「我若說自己都不記得了你會不會相信?」
葉青虹點了點頭,挽緊了羅獵的手臂,仿佛生怕自己一鬆手他就會從自己的身邊飄走一樣,點了點頭,本想詢問顏天心的下落,可話到唇邊又放棄了這個想法。她是個極其聰穎的女人,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非常清楚,在這種時候詢問羅獵這樣的話題,只會勾起他痛苦的記憶,葉青虹認為羅獵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剛剛遭受了重創。
羅獵沉吟了一會兒道:「她走了!」
葉青虹沒有應聲,心中卻明白羅獵在告訴自己什麼?她因羅獵的這句話而感到溫暖,以羅獵的智慧又豈能看不出她的心理,而羅獵表現出的坦誠也證明了他是在乎自己的,葉青虹並不想去爭,放開了羅獵的手臂來到羅獵的身後伸出雙臂抱住了他,將俏臉貼在羅獵的後背上,小聲道:「我不會走,你永遠趕不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