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雖然是好日子,卻也不是就坐着歡樂的,見到賈母不樂,於是忙勸道,「寶玉必然是有事兒的,等會事兒忙完了也自然就回來了,若是日後要當差辦事兒的,只怕是還要在外頭多時候呢。」
薛蟠也笑道,「許是我前些日子指派了他當差辦事兒,如今有了些興頭,想着出去結交朋也是有的,襲人已經吩咐過了,早間必然回來,老太太就不必擔心了。」
誰也不知道寶玉去了何處,就連林黛玉也是不知,但賈母還以為薛蟠知道,亦或者是薛蟠又吩咐寶玉去做什麼差事兒,比如上次那樣見北靜王為史鼐說話的事兒,於是也就點點頭。「蟠哥兒說的極是,這哥兒長大了,總是有自己個的事兒的,不會事事都和人說。」
王夫人忙道,「寶玉不懂事,回來必然責罰他。」賈母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催着他趕緊回來才是正經。」
因是眾人都湊份子錢給鳳姐祝壽,這一日大傢伙自然都到了賈母院奉承,眾人正在言笑晏晏,黛玉瞧見左右沒人,偷問薛蟠,「寶玉去何處了?是你派他出去的?」薛蟠奇道,「我那裏不知道今個是鳳姐姐的好日子,怎麼會今個有事兒派他?我自己個都躲在家裏頭了,怎麼好叫我自己一個樂呵。」黛玉笑而不言。
眾人都在賈母這邊說話,不一會,琥珀來傳,說是寶玉到了,到了花廳上,見了賈母、王夫人等,眾人真如得了「鳳凰」一般。賈母先問道「你往那裏去了,這早晚才來?還不給你姐姐行禮去呢!」因笑着又向鳳姐兒道「你兄弟不知好歹,就有要緊的事,怎麼也不說一聲兒就私自跑了,這還了得!明兒再這樣,等你老子回家,必告訴他打你。」鳳姐兒笑着道「行禮倒是小事,寶兄弟明兒斷不可不言語一聲兒,也不傳人跟着就出去。街上車馬多,頭一件叫人不放心。再也不像咱們這樣人家出門的規矩。」這裏賈母又罵跟的人「為什麼都聽他的話,說往那裏去就去了,也不回一聲兒!」一面又問「他到底往那裏去了?可吃了什麼沒有?唬着了沒有?」又道「以後再私自出門,不先告訴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寶玉連忙答應着。賈母又要打跟的人。眾人又勸道「老太太也不必生氣了,他已經答應不敢了,況且回來又沒事,大家該放心樂一會子了。」賈母先不放心,自然着急發狠;今見寶玉回來,喜且有餘,那裏還恨?也就不提了。還怕他不受用,或者別處沒吃飯,路上着了驚恐,反又百般的哄他。襲人早已過來伏侍,大家仍舊聽戲。
寶玉坐了下來,雖然言笑晏晏,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薛蟠和寶玉是特殊待遇,混在女眷堆裏頭,故此兩人也就坐在了一塊,薛蟠見到寶玉如此,等着襲人下去給薛蟠預備別的東西的時候,悄悄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出去見了什麼人,還這樣的心不在焉?只怕瞧見了你這樣子,是等會更要來問你怎麼樣了。」
寶玉見到寶釵正在和黛玉說話,其餘的人也不理會自己,於是對着薛蟠坦誠說道——他倒是和薛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去瞧了金釧兒了,她的情況很不好!」
「你沒出去?」薛蟠挑眉,「你的膽子倒是大的,還說出去了。」
「金釧兒的確是出去了,」寶玉沮喪的說道,「哎!她一直都沒回到太太屋裏頭伺候,昨個看門的婆子說因為家裏頭的宅子不夠了些,所以就搬出去了,外頭如何住得?什麼好東西都是沒有的,可金釧兒怕我擔心,倒是剛強的很好,還笑着和我說話。」
薛蟠預備着說什麼,襲人過來對着寶玉笑道,「二爺要的那個扇套,許是又給了外頭的小廝摸去了,家裏頭竟是沒有。」寶玉點點頭,「沒有就罷了。」薛蟠見到襲人過來也就是掩口不說。
當日演的是《荊釵記》,賈母薛姨媽等都看的心酸落淚,也有笑的,也有恨的,也有罵的。話說寶玉和姐妹一處坐着,同眾人看演《荊釵記》,黛玉因看到《男祭》這齣上,便和寶釵說道「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裏祭一祭罷了,必定跑到江邊上來做什麼!俗語說『睹物思人。』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那裏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盡情了。」寶釵不答。寶玉聽了,卻又發起呆來,薛蟠只是暗笑。
且說賈母心想今日不比往日,定要教鳳姐痛樂一日。本自己懶怠坐席,只在裏間屋裏榻上歪着和薛姨媽看戲,隨心愛吃的揀幾樣放在小几上,隨意吃着說話兒。將自己兩桌席面,賞那沒有席面的大小丫頭並那應着差的婦人等,命他們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隨意吃喝,不必拘禮。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幾席是他們姐妹們坐。賈母不時吩咐尤氏等「讓鳳丫頭坐上面,你們好生替我待東,難為她一年到頭辛苦。」尤氏答應了,又笑回道「她說坐不慣首席,坐在上頭,橫不是豎不是的,酒也不肯喝。」賈母聽了,笑道「你不會,等我親自讓他她。」鳳姐兒忙也進來笑說「老祖宗別信她們的話。我喝了好幾鍾了。」賈母笑着,命尤氏等「拉她出去,按在椅子上,你們都輪流敬她。她再不吃,我當真的就親自去了。」尤氏聽說,忙笑着又拉他出來坐下,命人拿了台盞斟了酒,笑道「一年到頭,難為你孝順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兒沒什麼疼你的,親自斟酒。我的乖乖,你在我手裏喝一口罷。」鳳姐兒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尤氏笑道「說的你不知是誰!我告訴你說罷好容易今兒這一遭,過了後兒,知道還得像今兒這樣的不得了?趁着盡力灌兩鍾子罷。」鳳姐兒見推不過,只得喝了兩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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