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明珠和阿錦吃到了新鮮的豆花,豆子選的是最好的,顆粒飽滿,晚上用牛奶泡了一晚,磨出來的豆花嫩滑極了,還有一股子奶香味,入口即化。上邊拌了紅紅的一層茱萸醬,各種堅果碎,吃起來十分的合胃口。
兩人喜歡極了,過個幾日便要吃上一會,天氣進入熱夏,豆花用冰微微鎮過,吃一碗,從內涼爽到外。
明媛恰好遇上了,也吃了一碗,辣得她額上都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卻覺得十分暢快,一邊捏着帕子拭汗,她笑道:「好久沒吃得這麼舒服了。」
他們姐弟都嗜辣,北方這邊口味卻是清淡,吃起來只覺得寡淡無味,明媛都覺得嘴裏都快沒味道了。大熱天的,也吃辣。
明珠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指,笑道:「想吃什麼,使了銀子讓廚房做是,難不成你還缺了那麼點銀子?」
明媛搖頭,道:「你不懂,我們好歹是客,總要客隨主便才是。」
明珠瞧了她一眼,道:「雖說如此,總不能委屈自己,二姐姐你可不是忍耐的性子。」
明媛性子看來和明玉一樣安靜,卻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如今不過剛進府,她願意忍耐,可是惹急了她,潑辣的性子,連陸老爺當初也怕得緊。
明珠不過這麼一想,便拋到了腦後,她們三姐妹,明玉有陸夫人做靠山自是不愁,而明媛,她的性子也不是好欺負的,又有香姨娘這個親娘為她籌劃,更無須她擔心。
而事實也是如此,從明珠那裏回來,明媛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她當初也是嬌氣得很的,早上飲茶需用晨露之水所泡,還必須是香花花瓣之上的露水,吃食之上更是南北都有,只要她想吃,沒有吃不到的。可是到了這定國公府,寄人籬下,她像那浮萍無所依,連奴僕都敢給她甩臉子,一想只覺得慪得慌。
回到自己的院子,幾個丫頭坐在廊下聊天,手上捧着一把炒好的瓜子,瓜子殼吐了一地。
「……我娘可是老太太屋裏伺候的,若不是我娘說表姑娘這裏是個好去處,我才不願意來了。可是你們看看,這裏有什麼好的,平日裏府里的人都不願意往這來。我一個大丫頭,還比不過其他娘子身邊的二丫頭。我跟我娘說了,看看能不能讓我去大表姑娘那裏伺候……」
說話的丫頭生了一個好模樣,杏眼柳葉眉,穿着掐牙的桃紅對襟衫子——這正是京城時下娘子們時興的打扮,**高腰細,更襯得*修長,曲線玲瓏。
那丫頭扶了扶頭上的金簪,頗有幾分得色的道:「大表姑娘受老太太喜歡,吃穿用度比二表姑娘好了不知多少去。這也不能怪我絕情,沒有主僕情意,人往高處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
她面前的丫頭眼角抽了抽,表情僵硬,桃紅心裏有些莫名其妙,問:「你們眼睛怎麼了?」
給她使眼色的丫頭心裏無奈,一群人忙站起身來,低眉順眼的喚了一聲:「娘子。」
桃紅身體一僵,而後扯出一個笑容來,轉過身面色如常,笑靨如花的道:「娘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聲兒也不露,倒嚇了奴婢好一大跳。」
明媛也不說話,只是一聲不吭的看着她,目光沉沉,裏邊蘊藏着深深的怒火,桃紅被她看得心慌。
她的確是想去大表姑娘那兒伺候,也和自家母親說過這事,她母親自然贊同,不過卻被她父親大罵了一頓,讓她安分守己的伺候明媛。她心裏自是不服的,不過這些話卻不能和院子裏的人說,剛才那一番話,水分極多,哪知道竟然會被自家娘子聽去了。奴大欺主,但是奴才是奴才,主子輕輕鬆鬆能將人處置了,她心裏怎麼能不慌?
心裏慌亂,桃紅扯了個由頭便要進屋:「天氣熱,奴婢給您端杯茶去。」
「站住!」
明媛輕飄飄的說了兩字,語氣咬牙切齒。
桃紅吸了口氣,暗道不要慌,自己可是老太太賞下的人,這陸二娘不過是個表姑娘,不敢對自己如何的,想到這,她心裏微松,唇邊甚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問:「娘子……有什麼事嗎?」
明媛見她這副作態,心裏更是憤怒,她陸明媛如今連一個小丫頭也能欺上頭來了,想也沒想她一腳給桃紅踹了上去。
「娘子!」
她身邊的浣碧驚呼一聲,忙伸手攔住她:「娘子,不可!」
楚歌知道自家娘子脾氣暴躁,都說琴的人性子靜,可是她們娘子卻不是,衝動暴躁,平日看起來穩重,發起脾氣來,卻是嚇人得很。
桃紅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腹部,一臉震驚的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陸家二娘子。這位表姑娘,性子不像大表姑娘那麼溫和,又不像表三姑娘那麼穩重,但是總歸還是個好伺候的主,從來不打罵下人,可是怎麼變得這麼兇惡?
驚愕過後便是巨大的委屈,她在老太太屋子裏只是個端茶遞水的丫頭,但有她娘看着,她也沒吃過什麼苦,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立刻捂着臉嚶嚶嚶的跑出去了。
浣碧見狀不好,連忙讓人去攔着,可是一院子的丫頭,竟沒個人動彈。心裏咒罵,枉她們娘子待這些丫頭溫言細語的,竟然都是些吃裏扒外的東西。
又忙去吩咐一邊的小丫頭:「驚鴻,快去請了二娘子來!」
小丫頭脆聲應了,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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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邊桃紅哭哭啼啼的跑回自己家,她家是定國公府家生子,父親是定國公院裏的小管事,母親是老太太院裏不大不小的媽媽,在老太太面前也算是混了個眼熟,不然也不會被提到老太太院裏伺候。
她爹姓吳,排老二,她娘便被成為吳二家的,吳二家的看自己的寶貝疙瘩紅着半邊臉回來,頓時心疼極了,將她攬在懷裏,心疼的問:「這是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桃紅抽噎着道:「還不是陸二娘子……」
她掩下自己所言,只說明媛回來一言不合打了她一巴掌,哭哭啼啼的訴說着委屈。
吳二家的頓時氣了,一拍桌子站起來,罵道:「小賤蹄子,有娘生沒爹養的,你可是老太太賞的人,她也敢這麼欺負你?走,我這去找老太太給你討公道去。」
老太太正用果肉櫻桃泥餵食她的畫眉,一群花兒一樣的丫頭在院子裏踢毽子,笑聲傳了很遠。
白媽媽小步走進來,道:「老太太,吳二家的來了。」
老太太剛餵了一勺果肉給畫眉,聞言頭也不轉的道:「見她進來吧。」
「老太太,您可得給奴婢做主啊!」
伴隨着哭聲,吳二家的人影進來撲在了老太太腳下,她女兒桃紅跪在她身邊,捏着帕子小聲抽泣着,看着好不可憐。
老太太輕掀了眼皮,陳媽媽道:「吳二家的,這是青松院,老太太前邊,你哭天搶地的,像個什麼樣?」
吳二家的頓時噤聲,不再大哭,只紅着眼眶小聲哀求道:「老太太,您給奴婢做做主啊,沒這麼欺負人的。」
老太太擱了裝着果肉的竹筒,轉身歪在軟榻上,問:「這是要我做哪的主了?」
吳二家的扯了扯身邊的桃紅,道:「我這閨女叫桃紅,原是老太太您身邊伺候的,後來姑奶奶來了,您把她賞給了陸二娘子……」
添油加醋的,吳二家的把事情說了,話里話外,桃紅是老太太賞的,明媛竟然如此磋磨,便是不敬老太太。
陳媽媽冷眼瞧着,走到一邊喚了一個小丫頭來附耳說了兩句,那小丫頭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出了屋,出了青松院便直往筱竹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