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聽着身後黛玉的聲音, 也不住抬頭,只悶悶的說:「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現在不是從前了。以前大家在一起, 兄弟姐妹一起玩笑,誰也不會有什麼害人的心思。你還是趕緊回去,你一個清白的人不要摻和這裏面的事情。」說着寶玉站起來,深深地看一眼黛玉。
黛玉看着寶玉,心裏有些不舒服:「二哥哥何必這樣作繭自縛,你就是看着老太太和太太也該振作起來。你何必整天長吁短嘆,作此傷感之語呢。你這個樣子對得起老太太這些年疼你嗎?」黛玉看着寶玉一副無所謂的淡漠樣子,不由得語氣重了點。
寶玉一笑, 也不說話, 只坐在廊下看着鳥籠裏面的各色鳥雀, 黛玉無奈的說:「這個世上沒有苦衷, 你若是實在不喜歡做官,安心做學問也是好的。」黛玉想起襲人和桂兒,她想了想, 試探着問:「我一直在外面, 不知道這裏面的事情。襲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出去。若是說別人服侍不好。或者是犯錯, 這個我還相信,唯獨是襲人我不相信。她對你可以說是一心一意了, 怎麼就忽然出去了?她現在你可知道在什麼地方?」
寶玉看着遠處, 淡淡的說:「她能出去也是她的造化, 家裏的人一個個少了。你不在了, 雲妹妹也不能來了,二姐姐嫁人了,眼看着三妹妹和四妹妹也要說人家了。就連着晴雯和襲人也走了,這個園子總要散的,什麼都是空的!」
&哥哥說的什麼話?難道姑娘長大了不嫁人?雖然二姐姐出嫁了,可是你也成家了,眼看着愛要有孩子。這世界上難道不是一代代人傳承的?你在這裏感慨的還不如想想,今後怎麼做父親的好。」黛玉試探着提起來孩子。聽着林如海說寶玉似乎有看破紅塵的意思,黛玉有些擔心,寶玉有個什麼,豈不叫賈母傷心死了。
而且桂兒越長越像寶玉了,想着寶釵整天被丫頭婆子圍着,從頭到腳的服侍,可是襲人和桂兒呢。桂兒不能長久在林家待下去,林如海和黛玉顧直商量了,只說是林家遠房親戚的孤兒,在林家養着。但是桂兒不姓林,他是賈家的孩子。這樣對桂兒不公平,等着他長大了也沒交代。
寶玉聽着黛玉的話,剛想說什麼,就見着鶯兒出來,拿着寶玉的衣裳:「二爺叫我好找,奶奶想着二爺沒穿大衣裳,叫我特別給兒二爺送衣裳呢。」
寶玉冷眼看着鶯兒,淡淡的說:「我就走了,不用這個了。你還是快走吧。這裏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說着寶玉別有深意的看一眼鶯兒,冷笑着說:「真是個好丫頭!」說和哈哈一笑就走了。
黛玉轉臉看着鶯兒面色通紅的站在那裏,低着頭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黛玉心裏疑惑,這個時候探春出來,見着鶯兒站在那裏,探春忙着過來:「林姐姐,老太太叫你呢。你們奶奶還找你呢,快些進去吧。林姐姐和寶哥哥一起長大的,好容易見一面,很該好好地敘舊。怎麼二哥哥先跑了呢?」探春的話明顯是說給鶯兒聽的。
鶯兒支吾着,對着探春和黛玉福身:「我們奶奶叫我呢,我先走了。林姑娘別多心,二爺現在是成了親的人,和以前不一樣了。」
探春故意拖長聲音,對着黛玉說:「是呢,二哥哥成親之後可真是不一樣了。以前二哥哥是什麼樣子,和現在比起來真是判若兩人。到底還是寶姐姐會調教人呢。」聽着探春的話,鶯兒也不敢還嘴,忙着走了。
黛玉好奇的問:「你這張嘴,越發的厲害了。難怪人家說小姑子難處,今天看來還真是。寶姐姐嘴上不說,可是到底身份和以前不一樣了,你說話也該注意些。畢竟——」探春冷笑一聲:「我知道姐姐的意思,我是個女孩子今後出嫁了,總是要和娘家來往的。今後太太不在了,我得罪了嫂子,豈不成了無家可歸了?只是我沒做什麼已經是得罪了人家,再得罪些,也沒什麼了。」探春面帶嘲諷的看一眼裏面。
黛玉想起來鳳姐說過,探春說親,被人嫌棄是庶出的話,男方家說了:「姑娘確實不錯,本來我們家也不挑嫡庶的,奈何是聽見姑娘的親生母親有些不着調。」探春的婚事就這麼吹了。據說趙姨娘不着調的話是薛家傳揚出去的。探春本來就想着能早點離開這裏,誰知一樁好好的婚事卻這麼沒了。
&不要多心,緣分這個事情都是上天註定的,那家人也是個糊塗的,偏聽偏信,想來也不是明智的人家。對了,上次在皇后跟前,還說幾位勛貴人家的子弟要說親呢,我和皇后提一提。也幫着你說一門好親事?」黛玉半真半假的打趣着探春。探春心裏一動,但是臉上卻沒露出來,她忍不住怒道:「這是你說的話,分明是欺負我沒嫁人,就拿着我開心罷了。」
&拿你尋什麼開心了?你說啊!不如我們到老太太跟前把話說清楚。」黛玉笑着拉着探春要進去。
正在兩個人說笑的時候,鳳姐笑着出來說:「你們在這裏幹什麼?老太太叫你們呢!都是大人了,還和孩子一樣打打鬧鬧的。不知道你在家是怎麼在孩子跟前教規矩的,也就是妹夫真心的愛你。不嫌棄你。快着進去吧。」
黛玉和探春這才是收了玩笑,進去了。探春想起什麼問道:「四妹妹呢?剛才她還一個坐着呢。」
&妹妹和邢岫煙說話呢,沒想到她們竟然說到一起去。」鳳姐對着黛玉做個眼色,黛玉就知道鳳姐肯定是和賈母說了。
晚飯之後,鳳姐對這李紈說:「還請大嫂子親自安頓你兩個侄女,你看安排她們住在哪裏合適,就住在哪裏。」李紈知道黛玉今天來肯定有事,她也不想摻和這些,就笑着說:「也好,我想着稻香村不錯,叫她們母子住在那邊。」說着李紈帶着嬸子和兩個妹子出去了。探春笑着說:「我和邢岫煙很說得來,就請她住在我那邊。」說着探春惜春也帶這邢岫煙走了。
邢夫人的哥嫂早已經出去了,薛蝌站起來要告辭。鳳姐笑着說:「薛兄弟你站一站,今天林妹妹來就是為了你們家大哥的事情。」聽着鳳姐的話,薛姨媽頓時緊張起來,賈母對着鴛鴦說:「上茶,大家坐下來慢慢的說。按理說,親家出了那樣的事情,作為親戚應該早就去照應的,可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是皇上跟前掛號的。因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姨太太別生氣。」
薛姨媽忙着說:「可當不起老太太這些話,剛開始我也是嚇壞了,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裏面的事情。後來打聽了,知道這個事情難辦,林姑娘肯我們一把,我們哪裏還敢抱怨什麼。」說着薛姨媽拿着收卷擦眼角。
黛玉把事情說了,薛蝌立刻明白了:「我明白了,年前的時候大哥給我寫信,說要帶着我合夥做生意。我那個時候在福建呢,手上緊也沒本錢,因此沒和大哥合作做生意。現在想來,這裏面大有問題,兵部自有規矩,哪有這樣好賺錢的生意?能十倍的賺錢!而且來的那幾個人,眼生的很,不是咱們家的人。既然這樣,就請嬸子立刻拿出來咱們家的賬目,送到官府,大哥也就是個從犯,或者被騙。大不了是花上幾個錢,就算是完事了。多謝!這個案子,還需要多少銀子打點,我立刻籌集來。」薛蝌是明白人,立刻站起來對着黛玉深深地一躬。
黛玉忙着擺手:「這個事情我也不過是傳話罷了,本來那邊按察提刑司是要發籤,叫衙門上京城問話的,我家那位想着,姨媽家裏只剩下了女人,叫差役來諸多不便,因此不如叫我來問一聲。現在姨媽家裏的侄子也來了,正好有人幫着,我也沒做什麼。這位新任的按察使可是皇上欽點的,為人剛直不阿,秉公辦案,別的什麼還是不用費心了。」
聽着黛玉的話薛姨媽趕緊念一聲佛,抓着黛玉就要跪下來:「多謝,若是蟠兒能出來,你可是我們全家的恩人。」黛玉忙着拉着薛姨媽,鳳姐和鴛鴦扶着薛姨媽坐在椅子上,王夫人臉上露出來如釋重負的神氣,一張波折總算是過去了。
賈母拉着待遇在坐在身邊,感慨着說:「我沒白疼你,你這個丫頭是個心地善良的,這個事情,誰也不敢沾惹,巴不得躲得遠遠的,也就是你和你女婿,還念着當初的情分。不過這個事情也不能叫顧家姑爺擔責任,人家是好心幫忙,不能連累了人家。那個賬本子,就叫姨太太家找個穩妥的人親自送去,直接交給按察使,這是個要緊的東西,不要經過太多人的手。林丫頭和她姑爺已經是盡力了,剩下結果如何,和他們無關。今天在場的人都聽見了,到時候你們做個證明!不是我老婆子偏心自己的外孫女,實在是人命關天的事,不能叫好人受牽連。你們要是願意就按着我的話去辦。若是不願意,林丫頭現在就回去。」賈母此言一出,大家都心悅誠服,薛姨媽忙着說:「老太太說的對,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看着天色不早了,賈母說:「累了,林丫頭還要回去看孩子,趕緊回去吧。鳳丫頭叫幾個妥當的人送她回去。我也累了,大家散了吧。」
於是大家各自散去,薛姨媽帶着薛蝌母子回去,薛蝌顧不上休息,連夜和薛姨媽商量。先叫來了了賬房先生,問起來賬目的事情,賬房說:「是有這樣的賬目,不是外面的花賬,為的是年底下算盈虧的。」
薛蝌立刻叫賬房把賬目拿來,好預備着送到蘇州去,為薛蟠洗脫罪責。薛姨媽長長的舒口氣,和薛蝌說起來自己的難處了:「你也知道,你那個大哥,是個最任性的。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哪些事情?只看着他說生意好,而且兵部籌集糧草的生意還是甄家幫着得來的呢,我哪裏想到那裏去。」
&在說什麼都晚了,想來是嬸子在京城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甄家的名聲可不是那麼好。江南不少的生意人都不願意和甄家有瓜葛。他們家到底是權大勢大,我們做生意的,也沒什麼靠山,還是遠着的好。我知道甄家和賈家是世交,他們兩家一向是走的近的。莫非大哥這個籌備軍糧的生意是賈家在裏面牽線搭橋的?要是那樣的話,他們家可是有些不厚道了。」薛蝌以為是賈家看在寶釵的面子上叫薛蟠和甄家做生意。
薛姨媽心裏忽然一動,冒出個可怕的念頭:「呃,那個,你不知道,甄家的寶玉來京城趕考,誰知他長得和你姐夫一樣,因此他們兩個時常在一起,就認識了你大哥。都是你大哥不爭氣,現在只要能逃出命來就是祖宗保佑了。怎麼還不見賬房把賬本送來?」薛姨媽忙着轉來話題,她心裏生出餓越來越大的疑問。
薛姨媽忙着叫人去催賬房先生,好一會賬房先生才一臉鬱悶的來了:「前些天姑奶奶叫人拿了賬本走了,現在賬本在姑奶奶手上呢。」賬房先生表示是寶釵拿走了賬本。
聽着賬本在寶釵的手上,薛姨媽道:「真是糊塗了,你不知道,你大哥出事的消息剛傳來,家裏頓時亂了,有不少的人都偷了東西跑了。是你姐姐說要查賬,好知道咱們的家底,好預備着籌銀子。我沒那個心思了,就叫她幫着我看。這個時候已經晚了,再叫人敲門也不好。不如我明天過去拿來就是了。」正好也能問問寶釵和甄寶玉到底是什麼關係。
薛蝌聽着嬸子這樣說,也就罷了。他站起來告辭去休息了。回到自己的房裏,薛蝌心裏嘀咕着「寶釵姐姐一向是辦事穩重周全,當初在老家的時候她辦事比男人還強呢。既然底賬在她手上,寶釵姐姐也看了這幾天了,怎麼沒察覺出來不對勁的?嬸子剛才的話,好像有些隱情,甄家什麼時候和我們家攀上關係呢?沒想到大哥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找出背後的主使,可是大哥還是少不得一個從犯的罪名,家業肯定是要敗了。今後可要怎麼辦呢?不過好在寶釵已經嫁人,妹妹的婚事早就定好了,明天嬸子到那邊去,我正好去梅翰林家,敲定了妹子的婚期,省的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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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的事情有了轉機,可是寶釵一點也沒覺得高興。她的心都被鶯兒的話,還有黛玉和寶玉在一起的情景給佔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