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容易 078、忽然的孝心

    馬長印的參將叫宋三鑫,並非出身什麼有來頭的家族,土生土長的湘南人,祖上最出息的,可能也就是出過幾個識大字的。看書否 m.kanshufou.com

    他如今能坐上參將之位,吃皇糧,也算是為祖宗爭光了。

    可細細想來,他能有這爭光之時,無不是因為跟對了人。

    若是沒有馬長印,又豈能有他的今天。

    宋三鑫在陽州城的宅子不小,他宋家祖上大概只是在這種宅子裏做過下人,卻沒想有一天,這宋家也有如此榮耀之時。

    宋三鑫這個人,根據這一天親衛的調查,脾氣不太好,但是對馬長印十分忠誠。

    他有痹症,源於早年間和馬長印一同拜師學藝時。那時馬長印較為輕狂,畢竟出身好,惹怒了教習師父,就懲罰他扎樁。

    扎樁就是把人捆在大柱子上,從脖子到腳跟,纏的結結實實,人無法動彈。

    那時正好是春天,湘南的春天雨水特別大,可能上半天還烈日當頭,下半天就大雨不斷。無比濕熱,一般人都受不了。

    那時的宋三鑫顧念兄弟情義,偷偷的在下雨的時候跑出去給馬長印舉傘避雨,他就站在傘外淋雨。

    這麼一舉,就舉了一夜,直至雨停了他才偷偷跑回去。

    這種事情過去這麼多年,相當於傳說了,反正聽起來就是那種兄弟情義大過天的事兒。

    再就是如今這宋三鑫家裏頭的情況了,他有個髮妻,是他還在學徒的時候家裏頭給定下來的,是個鐵匠的女兒。

    如今這髮妻已是過了中年,深居簡出,很少出現。

    除此之外,他可是納了一大把妾室,這些妾室可是真爭氣,十幾年來,他們家小孩子都能組成一個球隊了。

    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倒是也屬於擺脫不了底層人物影子的一種反映。

    生孩子,生的越多就越有安全感,多子多孫,開枝散葉,盡力的讓自己的血脈多,多,多。

    一般來說,追求數量,往往在質量上就差強人意了。

    這一點阮泱泱猜測的還是較為準確的,這宋三鑫家請了四五個武師,專門教孩子習武。真真是剛剛學會走路,就得習武了。

    反倒是在文化方面,較為稀疏,也有教書的先生,卻不及習武那麼精心。

    從三生館出來,這一路上阮泱泱都在聽,僅僅一天,親衛就調查出來了這麼多,也的確是厲害了。

    她和鄴無淵是單獨出來的,在夜幕降臨的街道上前行,她還拄着拐,速度自然不快。

    就像出來遛彎兒似得,兩個人儘量的在人不多的地方走,驀一時有擦肩而過的行人,即便光線不明亮,他們倆也會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

    就算穿的再普通,可,長得不普通呀。

    這些事情都是這一路上鄴無淵說給她聽得,他聲音低,再加上說這些事情時也沒別的情緒,就像講故事。只不過,他講故事的功力不怎麼樣,這若是換了小朋友,肯定早就不耐煩的跑開了。

    阮泱泱聽着,倒是認真。

    說真的,他只要正常狀態下,其實她覺得和他相處挺輕鬆的。

    怕得就是不正常,簡直讓人抓狂,真想咬斷他的喉嚨,讓他再也說不出屁話來。

    這也就是阮泱泱心中所認為的金字塔相處原則,他處於塔尖位置,不遠不近,不高不低。她覺得舒坦,沒有壓力。

    沿着很深的街巷的前行,除卻兩側的民居或是宅子有火光外,大部分的路都是漆黑的。

    所幸鄴無淵長了一雙夜眼,他看得清路,所以阮泱泱跟在他身邊走,也一直很放心。

    終於,到了宋家的宅子附近,鄴無淵停了下來,阮泱泱也跟着停了。

    提着拐,她那隻腳緩緩落地,卻也不敢施加太多的力氣,擔心會疼,畢竟她最怕疼。

    可想想,她這也算是精神可嘉了,不顧傷痛,還要跑出來這麼遠,連吃喝玩樂都拋到腦後了。

    沒過片刻,前頭就有一個黑影轉了出來,速度極快。這種天色里,如此快的速度,很容易會嚇到人。

    那黑影到了鄴無淵面前兩步遠處就停下了,「將軍,兩刻鐘前,宋三鑫那小妾偷偷出去了。」

    「宋三鑫還沒回來」鄴無淵緩緩的眯起眼眸,也不知他在思考啥。

    「還沒回來。」親衛答道。

    「不是說他回來養病嘛,去哪兒了」轉身靠着牆,阮泱泱單腳站立,提着單拐的那隻手隨意的抬起,好像把那把單拐當成了兵器似得揮舞。

    「這城裏一家醫館,有玄武石砌成的湯池,添加藥材,可有效緩解痹症。這湯池搬不走,他宋三鑫只得親自過去。回到陽州城這幾日,他每天都要去泡。」鄴無淵解釋。自從盯上了這個宋三鑫,一天的時間,真是調查出來了不少東西。

    阮泱泱輕輕點頭,「那麼,知道宋三鑫在醫館,我們還特意來到他家宅子做什麼」這就奇怪了。

    「剛剛不是聽到了麼。」他歪頭看她,親衛剛剛過來就清楚交代了。

    「他的小妾偷偷出去了,我聽到了。」所以呢這宋三鑫納了那麼多妾室,裏頭有一兩個不安分的,也不算稀奇嘛。

    人啊,每個都是單獨的個體,自然不一樣。

    心中所想,付諸行動,衝動起來,膽大包天。

    「醫館那裏也有人在盯着,這宋三鑫不算愚笨,他老老實實的每天在醫館泡着,像多惜命似得,有鬼。」鄴無淵只是如此道,雖猜測,卻也並非沒道理。

    「如此說來,宋三鑫這次回來養病,每日外出的時間很規律。」阮泱泱輕輕點頭。這膽子大的人啊,或許被這規律給蒙蔽了。

    和她說話,不費力氣,一點就通。

    「若是運氣好,興許別有收穫,定然比你在賭場找樂子有趣的多。」鄴無淵想了想,輕聲道。

    他瞧着其實蠻正常的,不遠處那宅院門前掛着的燈籠散出的幽幽光線,倒映在他漂亮又冷淡的眼睛裏,有那麼一瞬,真是壞

    咬了咬唇,阮泱泱之後點頭,「好吧,希望今天運氣好。」

    離開宋家的宅子,接下來就是親衛在前帶路了,他們可是盯着那個偷偷出去的妾室,她去了哪兒,他們清楚的很。

    陽州城太大了,街巷特別特別的多,七扭八拐的,不熟悉地形的人,真的會迷路。

    光線也忽明忽暗的,但到底是沒走太遠,就在一條巷子口迎着了另一個親衛。

    那親衛走到鄴無淵身邊,匯報了當前的情況,他微微點了點頭,面上倒是沒什麼情緒變化。

    跟着親衛,往巷子裏走,沒多遠,就進了一道後門。

    這是一個挺普通的民居,一片漆黑,沒有燈火。算得上是兩層居室,因為上面還有一層閣樓。

    這種房子倒是也不算稀奇,湘南熱,那上頭的閣樓做的極其通風,盛夏之時宿在其中,會很舒服。

    進了房間,這才知道這烏漆墨黑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十幾個親衛都在此處,這可不只是跟着宋三鑫那妾室的人馬,還有從醫館一路跟着宋三鑫抵達此處的。

    說運氣好,還真就是運氣好,今兒看來能瞧熱鬧了。

    手臂被鄴無淵抓住,他帶着她開始往閣樓上走,沒有點燃燈火,黑漆漆的,一切全憑他的帶領。

    上了閣樓,窗子都開着,吸納了一些外面的光亮,這裏沒那麼黑了。

    這閣樓就是用來乘涼的,也的確是涼快些,一直與鄴無淵挪到了窗邊,再往這不遠處的街巷裏一看,一輛馬車就停在巷子裏。

    馬車上掛着一盞琉燈,幽幽的跟鬼火一樣。

    此時此刻,那兒寂靜無聲,馬車前後有不少人,站着的,跪着的。

    那些跪着的應當是丫鬟,趴伏在地面上,戰戰兢兢,卻不敢出聲求饒。

    站着的,就比較凶神惡煞了。

    除此之外,那馬車裏就比較安靜了,明顯裏頭是有人的。

    馬車正對着的,就是一間還算不錯的民居,院子裏掛着燈籠,房間的窗子也有燭火,朦朦朧朧的。

    「宋三鑫在馬車裏」阮泱泱可不似他們有那順風耳的能力,她也聽不到馬車裏的動靜。

    「嗯。」鄴無淵就站在她身旁,微微側身,他看起來還挺清閒的。

    「看來,他那小妾就在這對街的房子裏。什麼都聽不到,但這種氣候,門窗還關的這麼緊,看來是沒做好事。」微微搖頭,她也挪動身體靠在了窗邊,這樣能舒服些。

    鄴無淵的視線挪了過來,她喜歡看熱鬧,尤其是這種為人所不齒的熱鬧。

    光線不明,卻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

    「我說的不對麼還是,你們都能聽得到那房子裏的動靜。」這些人的耳朵,因為從小習武,都變得和普通人不一樣。

    「的確聽得到。」鄴無淵微微頜首,說完就見她倏地扭過頭來看自己。

    他不吱聲,她頓了頓,然後一點點的往他這邊挪了挪。當然了,本來距離也不遠,這窗口一共才多大。

    她挪過來了吧,卻不吱聲,就那麼微微歪頭,把耳朵支楞起來的樣子,擺明了等他告訴她呢。

    唇角動了動,鄴無淵卻不說話,非得看她着急。

    等了半天,這人也不說,越這樣她就越想知道。

    這若是魏小墨,她們倆一個路數,肯定早就爬到人房子上看現場直播了,哪還用得着在這兒等他轉播。

    「不說算了,肯定戰得正酣呢。」小聲的嘟囔了下,她就把腦袋收回來了,想也想得到。

    「什麼戰得正酣」這回鄴無淵開口了,非得問。

    不理他,他剛剛不說話,她現在也不說。

    光線不明,但對鄴無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阻礙,他都瞧得見她噘起來的嘴。

    「說得對,的確如此。」總算是回了她的問題,解了她的好奇心。

    終於得了回答,阮泱泱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視線再次落在那街巷上,這麼長時間,無論是馬車還是人,可都是一點兒沒動。

    就像是被施了什麼法術定住了似得,或者說,他們在等。

    當然了,真正在等的,是馬車裏的那個人。

    看着看着,阮泱泱忽然笑了下,「這個宋三鑫從小習武,想來耳力和你們都不相上下。那麼,那房子裏的動靜,他肯定也聽得一清二楚。正常情況下來說,捉jian之時,必然得捉雙才成,但凡沒捉成雙,人家完全可以賴賬。這宋三鑫倒是偏偏反其道而行,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

    「好人」鄴無淵揚眉,他這一句好人,可真不是簡簡單單的疑問語氣。

    但凡是個男人,都無法容忍這種事情。此時這宋三鑫不進去,大概就是不想瞧見那污了眼睛的場面,畢竟裏頭的人又哭又叫的。

    可,心裏頭指不定如何淬毒,把那倆剝皮抽筋都有可能。

    「當然算得上好人。」阮泱泱輕輕點頭,這是心知他的小妾正在快樂之中,不去打擾,反而成全。算不上好人麼

    當然了,這種人可值得研究,內心極其豐富,會豐富到扭曲。

    一般來說,尋常人都會認為這種人有病。

    可不就是有病

    沒過多久,那巷子裏的人馬忽然開始後退。原本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丫鬟站起來,又匆匆的回到了院門口的位置站着,好像她們之前就是在這個位置,然後被前來的宋三鑫給逮個正着。

    馬車和巷子裏的人都在退,一直退到街巷拐角的地方,看不見為止。

    顯然的,這突發情況,連鄴無淵都詫異了。

    阮泱泱倒是真來了興致,這個宋三鑫,很有意思嘛。


    沒過片刻,那緊閉的窗子被從內打開了,映着屋子裏幽幽的燭火,依稀的能看得到一個男人的身影。

    應當只穿着中衣,身形偏瘦。

    墨發只是簡單的捆在腦後,有那麼點兒頹廢感。

    可能是在裏頭的人又磨蹭了一會兒,門打開,一個女人出來了。

    很嬌小的樣子,走路像貓,小跑着出了大門,那站在門口的丫鬟真是一副要跪了的樣子。

    那女人不做任何停留,小聲驅使着丫鬟們趕緊離開,沿着街巷的另一側,匆匆的離開了。

    居然就這麼離開了匪夷所思,不止鄴無淵不解,恐怕這一屋子的男人都不解這是為啥

    阮泱泱真笑了,邊笑邊輕輕地搖頭,「我就說,他是個好人吧。」

    「以你所見,他為什麼這麼做」鄴無淵眉峰微皺,問道。

    「可能,是有什麼特別的癖好。也或許,他不是個衝動的人,所以,剛剛這麼久,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這對男女。也或許,有一個最不可能的,他太喜歡他這個小妾了,一旦翻臉,就回不到從前了,他不想冒險。」目前來看,阮泱泱覺得這個宋三鑫應該是第二類。

    鄴無淵沒有回應,阮泱泱所說的第三種可能,的確是有些不可想像。

    可是一旦卑微,也就沒什麼不可能的了。

    就在這時,已經退到那邊街巷的車馬又出現了,緩緩的,沿着街巷,再次來到了那民居前停下。

    這一回,那些人可沒再客氣,真的就跟鬼子進村一樣,一腳踹開了大門,就沖了進去。

    阮泱泱連連點頭,她剛剛的猜測沒錯,宋三鑫就是沒想好怎麼處理呢。

    這回,他小妾也走了,他估摸着也從那刺激當中醒過來了,終於計劃好該如何對付這對兒男女了。

    下一刻,一個男人就被拖了出來,真的跟拖待宰的牲畜沒什麼區別,一直拖到了街巷裏。

    那男人可能也是被嚇着了,一直到被扔到地上,他才反應過來。

    身體一動,那個麻利,就直接跪在那兒了,簡直五體投地。

    顯而易見,他明白這是誰找來了。

    靠在窗口看戲,似乎是這種發展,才符合這些男人心中所想。不弄死這jian夫,枉為男人。

    不過,事情的發展讓人難以想像,或許可以這麼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猜透宋三鑫在想什麼,包括那個跪在地上嚇得不輕的jian夫。

    宋三鑫根本就沒下車,是他手底下的人從窗口那裏接過來一個信封,然後大步的走到那跪地的男人面前,塞到了他手裏。

    那男人戰戰兢兢,又十分意外,接過那信封,估計腦子轉了幾轉都沒明白這是為啥。

    傳遞信封的人俯身,在那男人耳朵邊說了幾句話,隨後便直起了身體。

    只是晃了晃神,那男人就立即點頭,簡直是重獲新生。

    連滾帶爬的站起身,迅速的退到一邊兒,弓着身體。

    隊伍離開了,沿着那小妾離開的路,很快的消失在黑夜當中。

    站在自家門口,晃了很久的jian夫終於回過神,轉身步履不穩的回了家。

    這發展,真真是出乎意料,阮泱泱都詫異不止。

    果然啊,她的腦子可能還偏於書面,有些人,從未出現於書本或是她所見識的人群中。

    這個宋三鑫,挺有意思。

    「剛剛看那男人被拖出來就知道了馬車裏的人是誰,我想,他可能認識宋三鑫。不是那種只聞其人的見過,也不是因為勾搭了人家小妾的那種見過,是實實在在的見過面。一個小妾,能把和她關係不正常的男人帶到自己的男人跟前,一般人膽子可不會這麼大。所以,這男人八成是那小妾的什麼親屬。」長嘆口氣,今兒的確比在賭場有意思。

    「很快就能查到這個男人和宋家有什麼關聯。」鄴無淵雙手負後,顯然也開始深思熟慮起來。

    「嗯,前提是,還得查一查這個男人是做什麼的。或者,家裏祖上幾代,都得查查。」阮泱泱點頭,這事兒有點兒意思了。

    「先回去吧,晚了,你該休息了。」調查也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想來他們速度夠快,接近天亮就能都查清楚。

    「我還想知道那信封裏頭都是些什麼呢。不走了,就在這兒等着。」看戲嘛,哪兒能就這麼走了。

    拄着拐,她摸索着挪到了兩三步之外的床邊。這床很窄,只能容一個人,床上什麼都沒有,但大概是用什麼藤編織的,極其清涼。

    坐下,又把拐立在一邊。

    遇着了她感興趣的事兒,她真是全情投入,在這烏漆墨黑的地方,就要等着。似乎沒有第一時間接收最新消息,她就吃虧了一樣。

    鄴無淵微微搖頭,隨後也走了過去。把放在床頭小几上的油燈點燃,這閣樓里終於有了光亮。

    閣樓內室很小,看起來以前住在這裏的人,應當是獨居。

    只不過,如今他們佔了這裏,原來的主人去哪兒了,就是未知了。

    幽幽光線下,阮泱泱坐在那兒,明顯是在琢磨什麼。

    她琢磨起事情時,無意識的小表情較多,有時你會覺得,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啃指甲了。

    「他們去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雖這不是我的地盤,但也並非是什麼固若金湯之地。你若想看那信封,也容易,一會兒借來看看便是。」即便阮泱泱不要求,他們也會去打探的。

    還借來形容的倒是好聽。

    「這湘南,隱隱的,還真有點兒不安生。眼下是和東夷停戰了,可是這暗地裏,他們真沒少活動啊。已經跑到了湘南來,隔了這麼遠。兵強馬壯,國富民強,也並非會一直安虞,眼紅惦記的大有人在。越美好的,越遭人惦記。」她小聲的說着,其實是有感於鄴無淵所做之事。

    不得安生,其實一直都不得安生。停戰了,他也一樣不得安生。

    在她旁邊坐下,鄴無淵的脊背特別的直,無論是立是坐,他都如此,好似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把他摧毀。

    越美好,越會被人惦記。此話,不假。

    靜靜地等着,阮泱泱坐在那兒思慮着事情,倒是想着想着就開始犯困了。

    最初,她還是能支撐呢,畢竟大腦活動着呢。

    可是後來,好像這身體真的近來太過疲乏,昨兒又黑白顛倒的,這也算是日理萬機吧。

    漸漸地,眼睛合上了,她腦子裏其實還在琢磨事兒呢。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琢磨事兒的腦子也停擺了,腦袋也開始跟着一點一點的。

    鄴無淵就那麼看着她,好半晌,他緩緩的抬手,繞過她頸後,懸在了她另一側肩膀的上頭。

    然後,用食指,落在她肩頭,再朝着自己的方向那麼輕輕一勾,她瞬時就朝着他歪了過去。

    直接砸在了他的腿上,她眉頭動了動,卻還真沒醒來。只是動了動腦袋,調整了一個較為舒服的角度,就不動了。

    垂眸看着她,鄴無淵依舊用那根食指輕輕地撥她額角邊的髮絲。

    看樣子是睡得挺舒服,眉目舒展,紅唇微彎,興許是在做什麼美夢。

    半抹曉煙籠芍藥,一泓秋水浸芙蓉。

    睡得舒坦,某一時再動一動腿腳,受傷的那條腿如今好多了,即便動彈也不會感覺到疼痛,她挪動時也更自如了。

    但,她的挪動是小小的,可以說,她睡相是很好的。

    鄴無淵就充當着她的枕頭,垂眸看着她,耳朵也始終在聽着外面的動靜。

    沒過一個時辰,便有護衛上來了,但站在門口並沒有走進來,「將軍,那個信封被燒了。」所以,裏面的內容,已經無法得知了。

    當然了,也是有辦法的,把那個男人抓起來就行了。

    「再等等。」鄴無淵回話,眼睛卻始終垂着,在看枕在他腿上的人兒。

    親衛退下,閣樓里又恢復了安靜。

    很快的,天色逐漸轉亮,出去探查的親衛陸續的回來了。

    在這堅硬的腿上枕了太久,阮泱泱的脖子開始不舒服,當然了,是在睡夢裏不舒服了許久,最後終於扛不住,眼睫輕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大腦在慢慢的重啟,她此時還有些迷濛,主要是脖子疼,她重啟的大腦都在專注此項。

    「跟上吧,不要讓他醒了。」鄴無淵的聲音傳進耳朵,而且還挺近的。

    「是。」是親衛的聲音。

    忽略了脖子上的不舒坦,阮泱泱緩緩的移動眼睛,最後看到了鄴無淵的臉。

    以這個視角去看他,她也就明白自己處於什麼方位,什麼姿態了,她枕着他腿呢。

    她看到了他的喉結,也看到了他的下巴,更看到了他的唇。

    有那麼一瞬,她忽然再次想起他說的,她夢遊時對他做的事兒。

    她現在,心底里又冒出來那股遺憾來了,她居然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冤枉至極。

    不過,這想法冒出來一小會兒,就立即被她的正義給壓滅了。

    鄴無淵已經垂眸看了她有一會兒了,那兩隻眼睛嘰里咕嚕也不知在想什麼,但根據其亮度,應當是沒想好事兒。

    「已經調查清楚了,那個男人名喚白弦,他父親,曾是湘南佈防庫的一名畫師。他與宋三鑫的那個小妾的確是親屬,算得上表兄妹。」鄴無淵開口說道,果真在第一時間就將調查的結果告訴了她,這不正是她非要留在這裏的因由嘛。

    但凡認真起來,真是不管不顧。明明嬌氣,這會兒卻連這種地方都睡得下。

    動了動眼睛,她隨即就明白了,「白弦的父親參與了湘南佈防圖的繪畫,就是這小子最大的用處。」可,也未必他就知道佈防圖什麼樣子吧。

    「對。就在剛剛,白弦離了家。看樣子,必是昨晚宋三鑫交給了他什麼事情做。也因此,饒過了他。」鄴無淵微微頜首。

    「這種行為,有些像放餌釣魚。你說,他作為參將,怎麼可能不知道湘南佈防圖長什麼樣兒這白弦,到底是宋三鑫準備給誰的餌啊」居然連他和自己小妾胡扯他都不在意,也要利用人家的身份,可想這事兒有多重要。

    「已經跟着了,他要去哪兒,很快就知道了。」鄴無淵卻是不急,他們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可想要辦的事兒,並不容易。

    「那就好。這局可越來越有意思了,湘南的水很深啊。」比想像中的麻煩的多。

    原本以為,馬長印有問題,生出大逆不道之心。可,又發覺事情好似並沒有那麼簡單。

    接着,就是這個參將宋三鑫,本想以他為突破口,卻又發現他如此古怪的行徑。

    再就是這個白弦了,他爹是參與繪湘南佈防圖的畫師。如今宋三鑫利用了他,還不知是什麼目的。

    林林總總,加在一起,但可知的是,必然與東夷有關係。

    「還要在這兒等着麼白弦,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回家來了。」不完成宋三鑫交給他的事兒,他哪敢回來。

    「我忽然想起來,你說這宋三鑫,會不會許給了白弦什麼承諾。譬如,他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務,不止不會找他的麻煩,還會讓他和那小表妹雙宿雙飛」說到底,宋三鑫也還算某種意義上的好人。只是在念這個好人的時候,需要撇撇嘴才行。

    「可以試着把這熱鬧看完。」鄴無淵微微頜首,她想知道,那就等着看吧。

    笑笑,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和他這一上一下的聊起來了。

    「哎呦,我的脖子。你說你就算是在盡孝心,也得估量估量我這體格啊。你這大腿跟石頭似得,枕着睡了這麼久,我脖子都要斷了。」邊抱怨邊要起身。

    一聽她這話,鄴無淵的唇角就抿了起來,一手抬起,按在她肩膀,把她重新按在了自己腿上。

    「那就再感受感受我的孝心吧。」說着,他那條腿就微微顫動了起來,把枕在他腿上的阮泱泱顛的都要靈魂出竅了。

    掙扎着要起來,他那隻手卻偏偏還按在她肩頭,就是要讓她好好感受感受他難得的孝心。

    阮泱泱覺得自己大腦都攪和成一鍋粥了,這傢伙的腿就是刑具。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告饒,她聲音都在顫抖,就像坐上了拖拉機,由丹田到舌頭,無不在承受着顛簸之苦。

    鄴無淵終於停了,盯着她看,之後就笑了。

    得她求饒,真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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