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不由苦笑起來,「要不是今天伯父給予指點,我就這麼一頭扎進廣雲這個深潭裏,只怕不僅是喝幾口渾水的問題,很可能從此沉入潭底也未可知啊。」
余曠達今天願意把孟謹行請到家裏來,並將自己的老班底交給孟謹行,可不是來聽他講這些的,他新近走馬上任分管全省經濟工作,雖然對財政工作他是駕輕就熟,但新時期新形勢下的經濟發展必須要有新思維,他迫切地希望從孟謹行這個招商好手嘴裏聽些新東西。
「謹行啊,你這兩年在申城、都江兩地雖然身處基層,但所做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省委領導都贊你是把經濟好手,現在到了廣雲,有沒有什麼好想法。」
孟謹行一聽轉了話題,而且大有考量自己的意思,再聯想余曠達如今的分管工作,他心裏立刻一片雪亮。
正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他如果在廣雲搞出個具有代表性的經濟亮點來,余曠達再拿到全省一推廣,無論是他還是余曠達,都將獲益匪淺。
儘管他本人一直以來並不看重政績這回事,但屢次換崗的各種經歷已經讓他清楚地看到一個事實,他不看重的東西恰恰是官場上許多人看重的,並且是不遺餘力在追逐的,他要想獲得各方面的支持,必須要用符合大多數人思維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即使不為自己,也要為支持者爭取這種政績,眼前的余曠達就是其中之一。
因而,對於余曠達現在提的這個問題,他必須要拿出全新的、具有操作性又不與別人撞車的觀點。
而眼下全國各地方興未艾的賣地潮中,幾乎所有人的思維都被此牽引,怎樣才能走一條人無我有的路,脫離賣地的方式把廣雲的經濟搞上去,並且重新走在都江經濟的前例,孟謹行認為還是要延續自己一貫的主張,搞特色產業經濟,大力發展綠色礦業,讓廣雲站在高起點上出發。
「……我認為,農業是我們國家的根本,也是廣雲的根本,要想讓廣雲重新走上富庶之路,就必須調整產業結構,以農業為依託大力發展立體農業,與旅遊資源相結合,走一條農業為主三產為輔的道路……」
余曠達連連咳嗽,心中驚駭不已。
他沒想到,孟謹行竟然要走這樣一條,在眼下大多數人眼裏無異於經濟自殺的道路。
他實在忍不住打斷了孟謹行,「謹行啊,南方和沿海各省的發展經驗已經放在我們面前,土地開發才是城市發展的重要方向。你反其道而行之重走農業之路,廣雲如何重新趕超都江其他的區塊經濟,如何重新確立廣雲的經濟排頭兵地位。」
孟謹行平靜地看着余曠達,「農業從來都沒有走出中央的發展綱要,甚至一直是發展的重點,這一點,伯父不否認吧。」
余曠達一怔,立刻點了點頭。
孟謹行微微一笑,「過去幾千年來那種自耕自足的農業方式,當然已經不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所以廣雲要走的,是一條區別於時代,區別於其他地區的新型農業之路。」
余曠達眼睛亮了,孟謹行果然是敢想敢說,並且以孟謹行過去所行之事,余曠達同樣相信其不但敢想敢說還敢做。
但是,說永遠比做容易。
尤其在當下的經濟環境中,余曠達希望保護孟謹行這樣有想法有衝勁的幹部,同時也不願意看到可能出現的失敗而使各方力量投入到廣雲的資源白白浪費。
他沉吟良久,掐了煙,語重心長地對孟謹行說:「謹行啊,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值得大家支持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更多地看清周圍的形勢,對於一些可以質疑卻不可改變的即成事實,要有足夠的包容與融合,儘可能走一條真正合適的道路。這既有利於廣雲的發展,也有利於你個人的發展,明白嗎。」
孟謹行鄭重地點頭應道:「謝謝伯父的提醒與教誨。我一定會在今後的工作中時時提醒自己,盡最大的力量不讓廣雲的發展走彎路。」
余曠達伸出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摁了摁,與他一起步出書房走入客廳。
范斌等人都還在客廳喝茶聊天,余敏夫婦陪坐一旁,看到他們一老一少出來,紛紛站起來看着他們,尤其是薛海濤等廣雲過來的幹部,每個人的眼睛裏都飽含着熱切的希望,誰都明白,書房中剛剛進行的這場談話,將直接影響到未來廣雲的政治格局,甚至是長遠發展。
當晚在父母家的孟謹行一夜未眠,將連日在廣雲基層調研的情況全部梳理之後,奮筆疾書寫就了一份廣雲未來產業發展的草案。
他知道,與余曠達的這次交談,絕對不能停留在口頭上,只有將這些想法充分落到實處,才能真正顯示出談話的意義。
而要落到實處,把想法形成方案並細化是第一步要做的。
……
五一放假前,鄒毅到位,朱志白因為手頭的案子沒完成交接,一直要過五一才能到廣雲任職。
五一放假,孟謹行夫婦一同進京看望秦婉和孩子,並前往拜訪了珠夫人,孟謹行又與在京的一些同學聚了聚,意外地又遇上了從不在同學聚會出現的秦蓉和吳剛。
吳剛看到孟謹行上來就是一個掃膛腿,孟謹行笑着躲過後指着她道:「就你這樣兒,彭昕冬怎麼就願意把你娶進門的。」
吳剛拍拍手哈哈一笑,「難不成你希望女同學個個為你守身如玉。」
「嗨,這話說的。」孟謹行瞟了秦蓉一眼,「這兒就坐一個從不把我放眼裏的,你也不畢業就嫁了麼,可見我對你們都沒吸引力嘛。」
他這話一說,一幫男同學立刻反對,紛紛嚷着因為他,他們被全校女生無視了四年。
「太誇張了啊。」孟謹行連連搖頭。
酒過三巡,孟謹行始知,秦蓉今天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她馬上要出國,而今天這頓酒正是大家為她送行辦的。
聽說秦蓉要出國,孟謹行多少有點失落,話一下少了。
他讀書四年雖然對秦蓉動過心,但因為沒有付諸行動,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此刻的表現也沒哪個男同學感覺有什麼異樣。
女同學們卻敏感得很,尤其這中間不少當初還倒追過他,苗頭一軋就覺得有古怪,當下含蓄的老拿眼睛瞟他倆,稍要好些的就言語間帶了試探,吳剛最直接:「孟謹行,你是不是捨不得秦蓉走啊。」
一語驚了四座,大家齊刷刷望向孟謹行,但相對在這方面敏感的女同學,男同學們自然要大條得多,立刻有人反駁:「開玩笑吧。咱們孟才子一顆心那可是繫着學姐鄔雅沁的。」
「可不是。」馬上又有人了附和,「我還記得有次謹行來京公幹,咱們一幫同學和導師聚會,慕嘯天圍着鄔雅沁團團轉,結果還不是孟才子醉酒睡進了學姐的香閨。」
孟謹行聞言失色,他萬沒料到,與鄔雅沁的關係在同學間傳成了這樣,他想解釋,但這種事除了越描越黑,解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這使他大大的鬱悶了。
看到孟謹行面色沉了下來,大家都意識到玩笑說大了。
但人心向來存在忌妒,無論男女都是如此。
尤其看到秦蓉阻止女同學們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男同學們心裏的那點酸勁就更甚了,不但沒停下話題,而是越說越起勁。
「所以說咱們孟才子聰明嘛,拿下鄔雅沁就是拿下了創天。看看,他這兩年人到哪裏,創天的項目就跟到哪裏,還不就是因為學姐執掌創天。」
「她要不是跟劉飛揚關係特殊,憑什麼執掌創天。」
「女人只要豁得出去,這方面總是比我們男人多些便宜。」
「別看她一臉清高,還不是看中謹行手中那點權利能為創天帶來效益。」
「夠了。」孟謹行猛然拍案。
他虎目圓睜逼視一眾同學,萬想不到如此不堪的話,會從這群平時道貌岸然的人嘴裏說出來,更無法容忍他們這樣污衊鄔雅沁。
女同學們趕緊打圓場,但這場聚會算是不歡而散了。
吳剛和秦蓉陪着孟謹行先行退場,走到門外,孟謹行清晰地聽到門內傳來的聲音,「他還以為自己撿到寶了,也不想想,就憑他當初一個鄉鎮幹部,鄔雅沁肯上他的床,不圖利圖什麼。真當自己是潘安了。」
孟謹行聽得出來,說這話的,是當年的學習委員萬盛榮,曾經為鄔雅沁鬧過自殺。
他就不明白了,能夠為鄔雅沁連命都不要的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污辱她。
他忍無可忍推門返回包間,一把拉起萬盛榮,舉拳就朝對方的面門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