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敏秀接受了孟謹行的建議,到都江見過孫凌凱後,與孟謹行兵分兩路,她去見傅聲揚,孟謹行找了鄧琨。
找鄧琨,孟謹行提了拍賣辦公樓的事,但重點不在這裏,而是提出想通過這一步,逐漸帶動都江大型國企總部的「南遷」,使蘭芝正式成長為都江的「南翼」。
鄧琨一直想拉攏孟謹行,這點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但在這之前,鄧琨這麼做更多是基於孟謹行與羅民、劉戰以及珠夫人的關係,至於孟謹行個人的能力、水平,他都沒有放在眼裏。
自從孟謹行雷厲風行查封老熊嶺銀礦,又舉重若輕地將處罰銀礦的裁量權送到自己面前,並及時提醒錢小多背後站着哪些人,鄧琨內心大大吃驚之餘,對孟謹行開始真正留意了。
今天,孟謹行提出各大國企總部南遷,鄧琨對其更是高看一眼。
隨着都江城市建設的大幅度鋪開,工業企業轉型後逐漸退出城市中心位置,這不僅是都江一個城市遇到的問題,也是全國許多一線城市都面臨的問題。
這一問題在他心中已經盤旋了許久,也一直在考慮怎樣安置那些對財政有巨大貢獻,又不適合再留在都江的企業。
孟謹行的建議正合他的心思,他有意掂量一下孟謹行的統籌能力,便沉吟着說:「想法是不錯,但實施起來肯定有許多的問題……這樣,你寫個東西給我看看,我們再進一步探討一下可能性。」
孟謹行笑了一下說好。
國企南遷是件影響都江整體產業佈局的大事,也直接影響蘭芝未來的發展,孟謹行本來就沒指望鄧琨能馬上有態度,所以這個答案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個好消息。
蘭芝經濟的單一一直是孟謹行上任後極為頭疼的一件事,作為分管工業的副縣長,他為蘭芝有限的工業企業以及低下的產能而焦慮,如果能夠把都江轉型後的國企整合到蘭芝,他相信一定會是個雙贏之舉,也可以使蘭芝重投大都江懷抱,正式擺脫爹不疼娘不親的尷尬。
離開市府已是午飯時間,孟謹行讓江一聞把車開到望江樓,路上他給齊京生打了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便飯。
若是換了個人在飯點上請自己吃飯,齊京生想都不想就會拒絕,但孟謹行的邀請他是不會拒絕的,「好,我馬上過來。」他答得既響亮又爽快。
比起國色,孟謹行更喜歡在望江樓用餐,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站在臨江的窗口,望着浩渺的都江在陽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他就會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哎呀,老弟就是與其他人不一樣,喜歡選清靜之處吃飯。」齊京生進門就看見頎長的孟謹行佇立窗口遠眺,頗有感觸地發表感想,「國色開了以後,這裏很少來了。」
孟謹行回過身來笑着與他握手,招呼服務員泡茶後,倆人點了煙坐下一邊等着上菜,一邊閒聊。
說到最近的業務,齊京生感慨道:「要不是你,我哪有機會提前半年就完成全年任務。謹行,你可是我的貴人吶。」
孟謹行哈哈笑道:「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我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大哥呢。」
齊京生閱人無數,孟謹行臨時請他吃飯,再憑眼下這句話,就知道今天是有事要自己幫忙。
自從交了孟謹行這個小友,齊京生的的確確是受益頗多,交際圈子一下提高一個層次,飲水思源,他一直想着怎麼報答孟謹行,既體現出自己感激的心思,又不會讓孟謹行覺得自己格調不夠高。
今天,機會來了。
「謹行,只要有用得着你哥的地方,只管開口,我就是辦不了,想盡辦法也幫你辦。」
齊京生這句話極對孟謹行胃口,正好服務員進來幫他們倒酒,他立刻便舉杯與齊京生滿滿幹了一杯。
待服務員重新出門,孟謹行才道:「我這段時間為蘭芝的工業佈局犯愁,想向國企的老總們請教請教,但這方面的朋友認識實在有限,所以……」
齊京生臉上一下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人與人的交往,有時候就是這麼微妙。齊京生滿心希望想為孟謹行解決一個大麻煩,沒想到對方只是提出這么小一個要求,他覺得孟謹行太小看他了。
「行啊,不就介紹幾位企業老總嗎。小事情。」齊京生摸出電話來,「我現在就幫你整一桌。」
孟謹行一把摁住他的手背,「大哥別急。這事兒不小。我想請教只是一方面,重點是我想在蘭芝搞一個高新工業園,請都江一些國企把總部遷過來。」
孟謹剛剛不急於把話說完,就是想看看齊京生的反應,齊京生剛剛的一番表現讓他心裏立刻有了底,便正式把牌攤了出來。
齊京生聽清他的目的,瞪眼睛張嘴巴有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這落差也實在太大了。他哪會想到孟謹行是要把都江的國企搬到蘭芝去,這蘭芝豆大一點的彈丸之地,吞得下這些企業嗎。
「呵呵,看大哥的表情是被嚇着了啊。」孟謹行拿開覆在齊京生手背上的手,笑着端起杯子自己抿了一口酒。
齊京生抬手託了托下巴,嘿嘿笑道:「兄弟,你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事還真是有點難度。」
「要不怎麼找你呢。」孟謹行道,「企業的經濟命脈不就在你手裏捏着嗎。」
齊京生搖下手道:「你不知道,我能拽住的都是些效益不好,求着我放款的。那些家大業大的,可不是我能左右的。別說市里那兩位,就是省領導有的時候也得把他們當坐上賓,所以,我可以給你引路,但要想說動他們,還得上面有政策。」
孟謹行點下頭道:「關鍵的企業我只要一家。其他的,你看信得過幫我引薦。」
齊京生看向他想了一會兒說:「要不我先摸摸底……」他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下盯住孟謹行,「你說的關鍵那家是不是有目標。」
孟謹行咧嘴一笑,「大哥果然犀利。對,德川電控。」
齊京生再次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行,我真服了你。你要是真把德川整蘭芝去,估計其他企業也沒多大問題了。」
看齊京生明白自己的意思,孟謹行舉杯與他碰了一下,「這事從長計議吧。」
「放心吧,我考慮一下,幫你仔細謀劃謀劃,按你這個思路應該能成。」齊京生說着看了孟謹行一眼,「德川的木董要不先接觸一下。」
「可以,大哥幫忙安排一下吧。不過,具體時間你等我通知,他有個思想準備,我再拜訪他比較妥當一點。」
二人正事商定便天南海北一通胡扯,直到下午上班時間將近才一起走出望江樓,江一聞已經接了鍾敏秀在等孟謹行。
一上車,孟謹行與鍾敏秀說了跟鄧琨、齊京生見面的結果,鍾敏秀對鄧琨的反應有點興奮,「看來,他有點心動。我下午不回蘭芝了,晚上我會跟國華提一下德川的事,聽聽他的意見,我們明天再在辦公室商量。」
孟謹行微一皺眉,朝司機座上的江一聞看了一眼,江一聞會意立刻下了車,等在馬路牙子上抽煙。
「怎麼啦。」鍾敏秀不解地看孟謹行,「你不挺信任他的嗎。」
「不是不信任他。」孟謹行道,「少些人知道更好。」
他把房間和辦公室發現監視監聽裝置的事一說,鍾敏秀大覺駭然,脫口道:「誰這麼陰險。」
「我查了,是都江縱合地產老總龐敏找人安的,這個人與唐浩明有關。」
鍾敏秀愣怔半天,終於說:「難怪你現在很少說話。」
「少說是對的,哪怕沒這些東西,我現在覺得也還是少言多聽多看。」他從口袋裏掏了張紙片遞給鍾敏秀,「我在外面租了套房子,這是家裏的電話。」
孟謹行放下車窗朝江一聞點下頭,江一聞立刻扔了煙上車,按孟謹行的吩咐把鍾敏秀先送到省委宿舍。
看鐘敏秀走進小區大門後,孟謹行並沒有離開,而是下車步行往省委宿舍一牆之隔的省財政宿舍走出,趙曉波的家就在那裏。
晚上十點多,孟謹行剛回到蘭芝家中,鍾敏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稱劉國華覺得南遷的想法值得考慮,他會先與木元接觸一下,探討一下可能性。
孟謹行感覺到,劉國華的態度是謹慎的,「如果是這樣,我們給市政府的討論稿得緩緩,如果木元興趣不大,還需要秘書長多費點心做一下工作,市里暫時是不適合出面的。」
鍾敏秀也是同感,但她顯然要急躁一些,「也不能一直拖着,畢竟辦公樓拍賣迫在眉睫,如果這之前談不定,辦公樓流拍,那可就是鬧大笑話了。」
「凡事水到自然成。急於一時容易出錯,耐心點。」孟謹行道。
鍾敏秀沉默數秒道:「說真的,讓我來蘭芝幫助你成長現在想來有點好笑。現在的你,遠比在長豐時成熟穩重,思想認識和全局觀都已經超越我,與其說我幫你,倒不如說是你在幫我。」
「呵,姐,咱倆就不說這種話了吧。我能有今天,是你賦予的,我今天所做不及你當初萬一。」
孟謹行沒有再等來鍾敏秀的答腔,她在長時間的沉默後輕輕掛下了電話,孟謹行呆看着窗外的夜色,眼中划過一縷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