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稱「朕」的聲音還在天地間迴蕩。
一個身着簡樸長袍,長發垂落腰際,面容威儀的男子已出現在場中。
一下子,全場皆靜。
和蘇奕對峙的黑袍老者作揖見禮,「陛下。」
那十數位坐鎮皇都城的老怪物收斂一身殺機,同樣齊齊作揖見禮。
在大秦皇都,踏足永恆道途者,覲見皇帝可不拜!
這是大秦開國至今的規矩。
樓閣之巔。
秦素卿眼眶泛紅,泫然欲滴。
那是她父親。
大秦當今皇帝,秦蒼圖!
再過些年,就將禪讓皇位,從世間退隱!
只是,看到父親出現,秦素卿內心猶有怨憤,如鯁在喉,談不上多高興!
為何不早些出現?
為何偏偏這時候出現?
若蘇道友和蒲鉉前輩有什麼不測,哪還有化解的機會?
只是這些話,秦素卿只能隱忍心中。
觀天台上,大皇子秦上闕呆了呆,忽地匆匆下樓,「走,隨我去見父親。」
玉通跟隨其後。
湖泊之畔,二皇子秦六合扔下魚竿,撒丫子狂奔而去。
老嫗嘆了一聲,在其後跟隨。
城中戰場處。
蘇奕瞥了蒲鉉一眼。
蒲鉉心領神會,道:「不知道閣下要給一個怎樣的說法?」
他不是秦國修道者,自無須敬稱對方為陛下。
大秦皇帝寵抱拳,朝蘇奕和蒲鉉分別作揖,「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兩位且先看一看。」
那謙虛禮讓的舉止,讓在場眾人眼皮一跳,心中預感到不對勁。
大秦皇帝抬頭,望向秦素卿身旁的寅木。
寅木一手依舊按在秦素卿肩膀上,當察覺到大秦皇帝的目光,不禁眼眸一凝。
還不等他反應,一片大陣力量所化的金光垂落,將其整個人拘禁。
下一刻,寅木就滾落在大秦皇帝面前。
全場皆驚。
寅木是大秦皇室供奉,本身更是天玄道庭的一位長老,是秦素卿的師叔。
因為他資質有限,潛力已盡,此生無望突破無量境,被宗門安排在大秦皇室,充當起了長公主秦素卿的護道者。
誰能想到,當今皇上剛抵達,就直接對寅木動手?
「陛下,您這是何意?」
寅木驚怒。
大秦皇帝指着寅木,對蘇奕、蒲鉉說道,「之前,正是此人以性命擔保,言稱兩位乃是包藏禍心的奸細!實不相瞞,我出於對此人信任,也信了。」
他眉梢間浮現一抹慚愧之色,「於是便默許今日這一場變故發生,而我現在才知道,是此人栽贓陷害,血口噴人,欲借我大秦之手,剷除兩位!」
全場騷動,譁然聲四起。
沒人能想到,作為長公主的護道者,寅木卻竟會構陷長公主的救命恩人!
被拘禁在地的寅木怒道:「陛下,我雖是你們大秦皇室供奉,可自身也是天玄道庭長老!豈可能會去栽贓陷害兩個外人?」
大秦皇帝眼神冷厲,「若我沒有確鑿證據,怎可能知道,你原來早已背叛宗門,和火龍觀、青鳥宮、永恆神族余氏勾結在了一起?」
寅木臉色大變。
在場眾人皆驚疑不定。
寅木竟然背叛了宗門?
「陛下,此話可當真?」
不遠處,那位黑袍老者沉聲問道。
大秦皇帝道,「作為一國之君,若無確鑿證據,可不會在這等事情上開玩笑。」
黑袍老者震怒,怒指寅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寅木臉色陰晴不定,道:「證據呢?我要看證據!」
大秦皇帝抬手一揮。
一道身影滾落而出,是一個俊秀的白袍男子,昏迷不醒。
眾人都認出,這是寅木的關門弟子「靜雲」。
這一刻,寅木如遭雷擊,愣在那,他意識到,大勢已去!
「還要我來解釋一下麼?」
大秦皇帝眼神冰冷。寅木失魂落魄,苦澀道:「我的修為滯留在寂無境不知多少歲月,以後由我親自帶出的弟子,大都已踏足寂無境,不出意外,他們之中甚至會有人能夠證道無量境
,可我呢……」
他雙目失神,癱坐在那,眼神發紅,「我只是想要一個破境的機會,可卻偏偏求而不得!!你們……可知道其中的痛苦?」
忽地,在寅木身上出現一股詭異的災劫氣息。
他一身的氣機悄然紊亂,眼睛泛着血色,滿臉浮現出暴戾、兇狠之色。
可他自己卻似渾然不覺,咬牙切齒道,「我現在終於明白,無法破境,永恆就是這世間最殘忍的酷刑!」
大秦皇帝皺眉,似是要出手。
不遠處,黑袍老者搖了搖頭,「業障入心,災劫纏身,沒救了。」
大秦皇帝一嘆,袖袍一揮。
漫天金色光雨垂落,將寅木轟殺當場。
只剩下一團永恆本源浮現在那,肉眼可見,連那永恆本源表面都纏繞着絲絲縷縷的詭異災劫氣息。
眾人見此,皆不禁戚戚然。
都是永恆道途上的浮沉客,誰能不清楚遭受業障之劫的下場?
遠處,蘇奕雖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可哪會看不出,這是專門針對永恆人物的業障之劫?
不得不說,這業障之劫的確很恐怖,心境一旦出現一絲問題,就會被此劫趁機而入,有死無生!
「閣下殺了他,就算完了?」
蒲鉉開口。
大秦皇帝微微搖頭,「眼下所殺,乃是今日紛爭的罪魁禍首,接下來,還要再給兩位道友一些說法。」
他眉宇間浮現出威嚴之色,「秦上闕、秦六合,歸來,跪下!」
秦上闕大步而來,跪地叩首。
秦六合卻沒跪,叫道:「父親,為何要跪?我就是看一場熱鬧而已,根本就沒有插手今天……」
大秦皇帝抬手一按,秦六合如遭神山壓身,跪倒在地,臉龐憋得漲紅,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附近眾人見此,皆面面相覷,都很驚詫。
為了給兩個外人說法,逼迫自己兩個親生骨肉跪地,至於麼?
可無人敢說什麼,噤若寒蟬。
「秦上闕,你可知錯?」
大秦皇帝眼神淡漠。
秦上闕沉聲道:「兒臣知錯,不該隔岸觀火!但,兒臣敢對天發誓,今天這一場風波,兒臣不曾推波助瀾,更不曾摻和其中。」
大秦皇帝冷冷道:「欲爭皇儲,卻沒有皇儲的胸襟和氣魄,大禍當前,猶自置身事外,私心太重,何以為皇?」
一下子,秦上闕冷汗直流。
大秦皇帝一聲低喝,「若把大秦皇位交給你,他日大秦有難,你是否還要袖手旁觀?」
秦上闕叩首於地,惶恐道:「兒臣知錯!」
大秦皇帝目光看向秦六合,道:「自以為坐山觀虎鬥,事情鬧越大,就對你爭奪皇儲之位越有利,巴不得把這皇都城掀個天翻地覆,此等心術,何其卑劣狹隘!」
秦六合掙扎着想說什麼,卻根本說不出話,眼神寫滿了不甘。
大秦皇帝眼神冰冷,「若非你是大秦皇子,以你這點心術和能耐,早被人殺了不知多少次!」他不再理會跪在那的兩個兒子,再次抱拳,朝蘇奕、蒲鉉作揖道,「今日動手之人,都是奉命行事,錯不在他們。歸根到底,還是我這之錯,兩位若心有不滿,盡
可以提出,我願一肩挑之,全力彌補!」
說罷,朝兩人躬身行禮。
全場皆驚。
堂堂一國之君,權柄何其之重,權勢何其之大,擱在天玄道庭,也需要掌教親自接待。
可現在,他先讓兩個子嗣跪地叩首,自己更是要承擔一切後果,這種表態,完全出乎人們意料。
遠處樓閣之巔,當看到父親躬身行禮那一瞬,秦素卿淚流滿面。
心中那僅有的一些怨憤也蕩然無存。
在她印象中,父親如山,如天,一身脊樑撐起了整個大秦。
還從不曾這般低聲道歉過,不曾彎腰賠罪過!
蒲鉉的目光看向蘇奕。
蘇奕頷首道:「今日我蘇某人,總算領略到大秦之風骨,此事到此為止。」
換位思考,作為一國之君,麾下擁有如此多永恆人物,並且背靠天玄道庭。
真的需要因為之前那一場風波,向兩個來歷不明的外人躬身道歉嗎?
大可不必!
大秦皇帝直起身,搖頭道:「做錯了,就該為此付出代價,而不是就此輕飄飄揭過,我大秦必會拿出足夠的誠意,彌補過錯!」
擲地有聲。
秦素卿不知何時已趕來,眼眶泛紅,朝蘇奕和蒲鉉致謝,感激涕零。
蘇奕見此,笑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大秦有你父親這般人物在,天塌不下來。」
蒲鉉含笑道:「此言大善!」
秦素卿如釋重負,滿臉歡喜。
自己的救命恩人,最終沒有和自己的大秦結仇,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大秦皇帝唇邊也浮現一抹笑意,道:「今日能得見兩位道友的曠世風采,也稱得上因禍得福,若不嫌棄,還請兩位入宮一敘,容我略備薄酒,以表心意!」
秦素卿揚起俏臉,期待地看着兩人。
蘇奕想了想,就答應下來。
自己若不去,無論是大秦皇帝,還是秦素卿,肯定會認為自己心中猶有芥蒂。
「你呢?」
蘇奕扭頭看向蒲鉉。
蒲鉉笑道:「聽你的。」
附近那些永恆人物見此,也無不暗鬆一口氣。蒲鉉是無量境道主,能不與之撕破臉打生打死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