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瞬息萬變。
孫宏基、李世基、趙光榮等三位通州衛將軍不辱使命,犧牲了一批敢死隊,在半日之內,順利奪下冷水關。
這裏的迅速易主,幾乎對整個南川戰局起到了決定性效果。
幾里之外,陳策騎在馬上,看見奢軍停止前進,即蹙緊了眉頭,這情況不對。
先前得到的線報,是奢崇明集結大軍,從正面向自己衝來。
可現在他粗粗估算,眼前的奢軍,三處陣地上合起來都不足兩萬人馬,騎兵更少。
劉元斌也是神色凝重,叛軍絕不可能只有這點力量。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作為騎兵指揮官參與大規模作戰,但向來敏銳的他,已經察覺到戰場上正瀰漫着一股不安的氛圍。
「將軍,對面指揮的是個酋長,奢崇明沒有露面,我怕我們會中計。」
陳策沒有回頭,沉吟道:「陛下到哪了?」
「兩刻鐘前的消息,陛下已經帶着親軍在崗丘上駐營,黃得功護衛在旁。」
「嗯,有他在,我放心。」陳策了解這個榆林漢子,心中稍稍放下擔憂,卻又問:
「左翼的戚金,沒傳來什麼消息嗎?」
劉元斌搖頭。
「上次傳來消息,還是一刻鐘前。」
「不對…」
陳策也害怕官軍會中計,這些叛軍,因熟知蜀中地勢,常以逸待勞,突然設伏,讓官軍防不勝防。
正想着,後方一匹快馬奔來,卻是皇帝的御營大漢將軍來了,因特殊情況,來人只是在馬上行了抱拳禮,便用渾厚的嗓音道:
「陛下說,要在崗上搭建望台,一來可以鼓舞士氣,二來便於調度全局。」
大漢將軍話音剛落,轉身就走,剛奔出幾步,卻又調轉馬頭,折返回來,道:
「陛下也說,各地一起戰事,不必請示御營,上至總兵左都督,下至參將、千總,皆可便宜行事!」
聽到這話,陳策心中更有底氣,大聲道:「請轉告陛下,右翼不會出問題。」
這時,對面有了動靜。
前方鼓聲四起,卻是那名土酋帶着兩萬餘奢軍,在吶喊聲中忽然前進,他們有規律地將刀槍拍在盾牌上,氣勢不弱。
「吼!吼!吼!」
叛軍在鼓聲和喊聲中逐漸接近,很多官兵都緊張起來,這時陳策後陣飛出一騎標兵。
很快,得了命令的劉元斌便率領數千騎兵稍迎上前,採取等待態勢,擋在了正搭建陣地的炮營前面。
見官兵只是從陣中分出幾千騎兵上前一陣,便停止前進,那名領兵的土酋也是心中疑惑。
這處石灘稍顯寬闊,足以令數萬大軍在此列陣,涓涓細流自石灘上流過,不利於人馬奔跑。
奢軍的騎兵大多都是各處土司搜集來的騾子、驢子,但官兵騎兵卻是精良的戰馬。
石灘列陣,正能抵消了他們的騎兵優勢。
想到這裏,土酋望着周圍自己熟悉的地勢,心中突然有了自信,復又冷笑幾聲,這些官兵等會兒就知道石灘的厲害了。
隨着兩軍愈發接近,陳策這邊也接到了劉元斌的回饋,就是說石灘地勢,不利於騎兵衝擊。
陳策聞言,沉思起來。
這裏兩側環山,中間則是石灘與溪流,既無一顆樹木,也沒一處土丘,的確發揮不出自己的騎兵優勢。
可他轉念一想,卻微微一笑。
隨即,陳策馬上派出標兵,給劉元斌下令,讓他立刻向石灘西側的叛軍進攻,要他們不能在那邊立腳。
他決定要以劉元斌的騎兵為餌,將一些叛軍引誘至石灘西側,分割包圍。
至於叛軍打的如意算盤,陳策也明白。
想到這裏,他更是冷笑幾聲。
奢崇明雖然諳熟地勢,可這次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就石灘上的地形而言,雖然自己的騎兵衝擊不便,對面的叛軍,卻也極易被銃炮殺傷。
顯然,奢崇明失誤了。
他雖然對官軍在各處的進軍情況作出了充足的分析,卻錯漏了一個關鍵環節——火器。
在這樣的地形下,作戰經驗豐富的陳策知道自己的騎兵沒有作用,但是火器可以發揮出最大威力。
既然騎兵無用,為什麼不做出犧牲,以此為餌,將叛軍分割消滅呢?
標兵剛剛離開,叛軍便開始向中路逼近,兩軍逐漸對接。
待他們進入自生鳥銃的射擊範圍,官軍陣地上猛然間響起了震天的爆響。
卻是那兩千餘名勇衛營鳥銃手,已經開始一輪輪齊射。
石灘上的地形,使得叛軍無論躲開還是抵擋這些飛射而來的鉛彈,都不會那麼容易。
出現傷亡後,叛軍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很快也分出一部分箭手與火銃手對射。
官兵陣地中出現了傷亡,但相比之下,叛軍死傷的人數足有官軍的數倍之多。
這些自生鳥銃,經過畢懋康等人的改良,不僅擁有了遂發裝置,不會受到天氣影響,就連威力都增加許多。
叛軍向官兵陣地不斷釋放箭雨,但他們的箭雨,比起遼地的女真人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
官兵都擁有精良的護甲,叛軍弓箭造成的傷亡非常有限。
土酋發現自己對射不過,在對官兵火器的威力有了刻骨銘心的印象以後,也迅速命令部下向前進軍。
與此同時,他也分出一部分人馬,轉向往西側的劉元斌部騎兵衝殺過去。
儘管如此,中路的叛軍,人數還是多出陳策的中軍一大截。
陳策騎在馬上,他甚至能從那土酋不屑一顧的臉上看見,他是想用人數優勢,直接在中路決戰。
想來,土酋的心裏也明白,大家廝殺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懼怕官軍犀利的銃炮了。
當望見叛軍分出一部分去包圍劉元斌的時候,陳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們上當了。
半刻鐘過去,扔下一千多具殘缺屍體後,最為慘烈的短兵相接開始了。
雙方人馬廝殺在一起,土酋也是親自領隊,一陣砍殺過後,才發覺這些官兵戰鬥力非常強。
他們的陣腳紋絲不亂,很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叛軍人數雖然佔優,但他們的刀、槍第一次戳、砍在官軍身上時,往往都會被順開。
官兵則剛好相反,鋒利的佩刀、長槍,輕易就能穿透叛軍的防禦,刺進肉里。
接戰不足一刻鐘,喊殺聲穿透了山間,直入雲霄。
一條涓涓細流,竟變成了一條流淌着鮮血、碎肉的血河,讓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