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宰相緩步走入大殿之中,他輕輕環顧一周之後,朝佛寶奴抱拳行禮道:「臣參見陛下。」
「嗯。」
佛寶奴臉上沒有表情,但心卻是砰砰跳着,狗東西手上的溫度好像還停在她身子上一樣,弄得她有幾分心神不寧。
「老臣此番前來是想向陛下告罪,老臣那些個弟子屬實不成氣候,給陛下給遼國丟了臉,還懇請陛下以律處置。」北院宰相弓着身子不起身,一副甘心受罰的樣子:「且懇請陛下一併罰老臣一個治下不嚴之罪。」
佛寶奴緩緩抬起頭,定定的看了他幾秒鐘,然後又低下了頭繼續批閱奏章,也不說話就這樣僵持在了那裏。
「臣,懇請陛下治罪!」
小宋在屏風後頭聽的真切,現在遼國北院似乎的確有些挾權自重的趨勢了。對於皇帝來說,不論獎懲都得是金口玉律皇帝親言才作數,若非像趙相那樣被氣出個好歹的,即便是告老還鄉也是得皇帝首肯才能執行,而像這個北院宰相一般主動求罰的,其實就和挾持皇帝沒有任何區別。
因為他知道皇帝不可能處罰他,處罰他就等於是讓整個大遼的朝政擱淺,而之所以他這樣的求罰,無非就是來給自己的門徒們說情。
這是大忌諱啊老頭。小宋在屏風後頭默默搖頭,而佛寶奴卻是銀牙緊鎖的停下了筆來。
「臣!懇請陛下治罪!」
第三聲之後,佛寶奴終於受不住了,她一把將硃筆拍在了桌上:「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敢罰你?」
嗨!稚嫩了稚嫩了。小宋在後頭聽得直搖頭,佛寶奴到底還是個年輕的皇帝,這個時候怎麼能這麼問呢,這麼一問人家順杆子就往上爬,就說「臣自當明白臣有罪,所以才求得陛下懲處,還望陛下得以成全」,就這麼點招數翻過來覆過去的,一點新鮮感都沒有,這要換成自己來,非把他給弄死不成,佛寶奴到底還是嫩啊。
「臣自當明白臣有罪,還望陛下得以成全,以正視聽。免得有人在後頭搬弄是非,壞了朝堂的和睦也壞了陛下的心情。」
好傢夥!宋北雲直接好傢夥。這條老狗有點意思,這廝在玩以退為進以守為攻啊,現在輿論戰上打不過南院了,就開始在這裏頭玩陰招,小宋到底還是看輕了他。
現在的情況就是把佛寶奴架在火上烤。罰?北院都是擁護佛寶奴登基的元老,因為這點事就把北院宰相給辦了,那這些元老怎麼想?佛寶奴是不是得弄出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名聲?
不罰?明知是錯卻不罰,南院怎麼想?偏重北院不說,還是非不分,如此有損國格卻不予處置,將來如何服眾?
有沒有處置的好法子?當然有,那就是息事寧人,差不多給那幾個混賬草包找個由頭處置一番,罰俸也好、面壁思過也好,然後再勒令南院不要再予以糾纏,大家差不多就當無事發生。
可是這樣最難受的是誰?當然就是佛寶奴,他是皇帝但行動卻是被人一步一步架着往前走,這放誰身上能受得了?
所以佛寶奴坐在那顯得很憤怒也很迷茫,沉默許久之後,她的語調慢慢沉了下去:「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臣蒙受皇恩,不勝惶恐。」
北院宰相離開之後,小宋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笑嘻嘻的坐在一臉憔悴的佛寶奴身邊,看着她滿心疲憊的樣子笑道:「現在知道得位不正的下場了吧?知道為什麼那些起兵造反的皇帝都要把自己的肱股之臣給殺乾淨了吧?」
「讓我咬一口!」佛寶奴兇狠的轉過頭:「快!」
「不成,滾開。」小宋推開她的臉:「欺負我算個什麼能耐,有本事你把你北院的那些狗都殺光啊。」
佛寶奴能說什麼呢,皇帝的無奈就是這樣,趙性不也一樣經歷過這種階段麼,從龍之功者挾功自傲,賭就賭到皇帝不敢動他們。
別說什么小虎牙心狠手辣,她越心狠手辣就越不能動這幫人,因為真的要全給宰了,誰去給她當官?為什麼李世民能忍着魏徵那幫人那麼多年,小宋覺得他要是真的是生性豁達開朗也玩不出個玄武門了,不就是得位不正不得已而為之嘛。
得位不正這件事很要命的,小虎牙在這個階段也只能忍,然後扶持一波自己的勢力來壓制這幫元老。畢竟任由這幫讀書狗折騰下去,保不齊遼國會提前迎來一場「東林」狗賊們的狂歡。
「好氣好氣。」
佛寶奴不停的捶着宋北云:「當皇帝好難啊。」
「正常,前些年趙性還在皇宮後頭種了個歪脖子樹呢。」
「歪脖子樹?為何?」
等宋北雲把這歪脖子樹的典故給佛寶奴一說,她頓時笑得捶足頓胸前仰後合,心情不自覺的也跟着好了起來,因為她發現她並不是天底下最慘的皇帝,隔壁趙性要比她可慘多了。
「你不會捨得我掛在歪脖子樹上的對吧。」佛寶奴挑起宋狗的下巴:「對不對。」
「是是是。」小宋繞開她的手指頭:「怎麼樣?穿着龍袍來試試?」
「不!」佛寶奴果斷拒絕:「沒心情了,你滾出去吧。」
「你狗膽包天。」小宋揪着她腦袋後頭的頭髮揪揪:「怎麼跟爺說話的?」
「我叫大內侍衛了啊!」
「你叫!你敢叫試試!」
「好了好了,你趕緊走吧,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佛寶奴終於服軟了:「晚些時候再從側門來吧。」
「對啊!」
小宋突然一拍大腿,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是從正門被宣進來的,而自己沒離開,這個北院宰相就進來了,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的,難怪他剛進來的時候環顧四周了。
當小宋把這件事跟佛寶奴一說,佛寶奴神色頓時慌張了起來,不停擰着宋北雲的大腿:「要露餡了!」
「露餡?」小宋呵呵一笑:「你太小看這些政治老狗了,他八成連你是女人都知道。」
「當真?」
「嗯。」小宋認真的點頭道:「還不到魚死網破,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但前提是你乖一點。在我給你置換皇宮守衛和內侍之前,恐怕你身邊都是這幫人的眼線,你是女人這件事其實真的很難瞞得過高層的眼睛,特別是這些成了精的老狗。」
佛寶奴的臉色蒼白:「那如今怎麼辦?」
「惹不起,躲得起嘛。」小宋斜靠在龍椅上,一副慵懶的樣子:「給爺捏捏肩膀。」
「快說!」佛寶奴捏着他的耳朵:「都這時候了還惺惺作態。」
小宋沉思了片刻:「這幾個翰林的事是小事,但南北院的鬥爭卻是逐漸升級。那倒不如來一招順水推舟。」
「怎麼?」
「你就說要去體察民情,離開新都一陣子。然後將整個朝堂丟給兩院共治。」小宋的手用力握成拳:「給他們一陣子打成一團,越慘烈越好、越轟動越好,等到他們差不多收場了,你再出來配合一場雷霆震怒,誰贏了懲處誰,絕不姑息也絕不猶豫,他們會理解你的。」
「為何懲處贏的?」
「你是真傻啊,你當個屁的皇帝當皇帝。」小宋啐了佛寶奴一口:「本來輸的都已經輸了,你再去懲處,不就是逼狗跳牆、逼兔蹬鷹麼?但是要注意分寸,以雷霆萬鈞之勢懲處幾個副職,流放幾個主辦、約談幾個大佬,讓外頭人看到你的魄力、決心和手腕。但又要讓贏的知道自己贏了,輸的覺得自己還能再來一盤不至於掀桌子。」
佛寶奴詫異的看着宋北云:「你這人……簡直是毒瘤。」
「什麼我就是毒瘤了,是他娘的封建官僚主義是毒瘤,你要不聽我的,來一場人民的革命,發起一場遼國是人民的遼國的思想運動,去他娘的皇帝,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思潮和一場前所未見的土地改革,革掉官僚資本家的狗命,讓最底層的群眾成為遼國的主人。」
「去去去去……又胡言亂語了。」佛寶奴嫌棄的看着宋北云:「整日說些不着調的話。那你的意思就是讓我避避風頭?」
「避唄,剛好之前不是說了要去變形記麼,你準備準備,我找個差不多的地方。我帶你去體驗一下一個底層勞動人民的生活狀態,讓你感受一下普通人對幸福的定義。」
「哦……可我肚子裏有孩子呢。」
「我又不拉你去坑裏打樁,也不會送你去石灰窯,你怕什麼。」小宋揉捏着佛寶奴的手:「不過日子麼,肯定會過得緊巴巴的。你不是說想生在尋常百姓家麼,大不了我憶苦思甜一把,陪你這狗東西去體驗一回好了。」
「你才狗東西!」佛寶奴捶了他一下:「狗東西!!!」
「行了,找妙言準備一下,這幾日你安置好這邊的工作,兩三日差不多吧?我去那頭叫探子準備一番。」
「你到底在我遼國有多少探子!」
「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