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和阿朱穿過一片杏花叢,到得林中空地上,恰好看到一名身負七隻布袋的壯年丐幫弟子,被一名瘦高漢子打倒在地。
丐幫中人以隨身布袋多寡為身份象徵,幫主、副幫主之下,九個袋子的為長老,丐幫六老便皆為九袋長老。
八個袋子的為各分舵舵主,七個袋子也是頭目級別,武功已然不低。
那打倒七袋弟子的瘦高漢子,穿一身灰布長袍,臉上帶着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
此時他正對場邊一名少女投去讚許的目光。
雖說以他的武功對付丐幫七袋弟子,即便沒有少女的指點也能取勝。
但有了那幾句指點,他卻能幹脆利落,更加輕鬆的解決戰鬥,省下不少氣力。
在瘦高漢子對面的空地邊緣,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叫化子。
見到喬峰到來,為首一名神情凝重的中年乞丐,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被打倒的七袋弟子,自有丐幫弟子扶回本陣,為首的中年乞丐迎上幾步,與身後眾弟子一齊躬身見禮道:「屬下參見幫主。」
喬峰抱拳做了個團揖,道:「眾兄弟好。」
在雙方見禮時,阿朱卻在打量場邊那名女子。
卻見她身着藕色紗衫,身形苗條纖細,長發披向背心,用一根銀色絲帶輕輕挽住,端莊之中帶着些許稚氣,容貌堪稱絕美。
阿朱雖驚艷於少女的美貌,但此刻對方明顯是敵人,若動起手來她也不會客氣。
用爹爹的話來說,這麼可愛的小姐姐,打一拳應該會哭很久吧!
這少女毫無疑問就是王語嫣,只是她身邊卻少了貼心的阿朱和阿碧。
阿朱自不必說,如今正摩拳擦掌的準備揍哭她呢!
阿碧本是「琴癲」康廣陵的親傳弟子。
康廣陵為「函谷八友」之首,也是蘇星河座下大弟子。
原劇情中,因丁春秋之禍,蘇星河為保弟子們的性命,便將他們逐出師門。
函谷八友也擔心,丁春秋會對自己及門下弟子下手,康廣陵才將阿碧送到參合莊為婢。
可這個世界的丁春秋,在十七年前就已經被無崖子除掉,函谷八友也重歸蘇星河門下,阿碧自然不可能再成為慕容復的侍女。
結果王語嫣這次跟着包不同出來找表哥,就成了孤家寡人一個,再無體己的好姐妹陪在身旁。
待喬峰與丐幫弟子見過禮後,那瘦高漢子一臉的囂張神情,對喬峰道:「你就是丐幫的喬幫主麼?兄弟包不同,你一定聽過我的名頭了。」
喬峰見狀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誰知身旁阿朱忽然將自己的劍遞到面前。
喬峰下意識的接過,不解的望向她。
阿朱盯着那少女道:「大師兄,有什麼話咱們一會兒講,自家兄弟被打了,先打回來再說。」
「呃……」
喬峰愕然,心下頗有些哭笑不得,小師妹長大後,還真有女中豪傑的風範。
以大義分舵蔣舵主為首的丐幫弟子,亦是驚奇的看着阿朱。
他們心裏也產生了相同的疑問,幫主何時有這麼一位俏麗師妹的?
不過她說的話卻是讓眾丐幫弟子好感大升,而且看她俏臉酡紅,醉眼迷濛的模樣,顯然也是個能喝酒的。
這妹子,能處。
阿朱上前幾步,對王語嫣道:「這位姑娘,你能指點包三先生,想必武功不俗,我向你討教幾招,請。」
說完便直接擺開了大伏魔拳的起手式,王語嫣大窘,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會武功的。」
阿朱秀目一瞪,不滿的道:「你瞧我不起麼?接招。」
她也不施展凌波微步,只是運起蛇行狸翻之術,腳下猶如穿了滑輪鞋一般,向着王語嫣急竄而去,速度之快,連包不同都不及反應。
包不同臉色大變,喝道:「住手。」
「啊喲」
阿朱秀氣的拳頭,打到王語嫣面前數寸之處便即停住。
這一拳她力道內斂,只是以真氣護住拳頭,並未外放。
但因出拳速度太快而帶起的勁風,也令王語嫣秀髮向後一揚,嚇得她身子猛然後仰,跌倒在地。
阿朱收勢,驚詫的望着她道:「你當真不會武功?」
王語嫣眼裏噙着委屈的淚花,癟着小嘴道:「我只是看過許多武功秘笈,從來沒練過。」
阿朱撓撓頭,尷尬的道:「這世上還有你這種奇葩。」
許多丐幫弟子看着她那副可愛的模樣,皆是忍俊不禁的露出了笑意。
喬峰也是哭笑不得,幸虧她出手時收放自如,要不這小姑娘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就真的要開花了。
阿朱輕哼一聲,上前對王語嫣伸出手,說教道:「你以後最好還是少出門,乖乖在家當個花瓶就好。」
「像你這種不懂武功,卻裝了一腦子武功秘笈的人,要是被人抓起來逼問功法,可就有你受的。」
王語嫣雖是典型的傻白甜,卻也分得清好歹,心裏那點因受到驚嚇而升起的小委屈,頓時消失無蹤。
她拉着阿朱的手站起身來,垂首弱弱的道:「謝謝姐姐。」
喬峰見狀暗暗點頭,阿朱師妹雖然性子豪爽(莽)了些,心腸卻是極好的。
倒也是,她是師父師娘的女兒,跟在師父師娘身邊長大,心性又怎麼會差?
那邊包不同也是心下一凜,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對阿朱這句話大為贊同。
知道阿朱是為王語嫣好,心裏對她倒也有了幾分好感。
可惜他對阿朱有好感,阿朱對他卻並無好感。
見面第一眼,就看到他在揍自家大師兄的手下,又怎麼可能有好感?
眼見王語嫣只是個花瓶,她便將目光投向了包不同,脆聲道:「原本想把你留給我大師兄親自教訓,可你的武功也不見得多高明。」
「這位妹子既然不懂武功,那這頓打只好還在你身上,我倒要瞧瞧,她能不能給你指點。」
包不同轉向喬峰,道:「非也非也,包不同武功雖不高明,卻也從不與女子動手,還是請喬幫主賜教幾招吧!」
阿朱嘿然道:「好一個包三先生,你這才是真正的瞧我不起了,看打。」
說完再度使開大伏魔拳,對着包不同沖了上去,一拳直取他面門。
拳頭未到,勁風先至,包不同感受着這一拳中的剛猛之意,不由臉色微變,怪叫一聲閃避開來。
誰知阿朱拳意雖猛,卻並不樸拙,變招也是極快,尤其是配合九陰真經上的身法,更是如虎添翼。
阿朱腳步一個側滑,在並未轉身的情況下,再度欺近包不同的身,反手一拳砸向包不同腰腹。
包不同微微側身,左臂一拐,已格在身前。
阿朱小臂磕在包不同手臂上,拳頭未能砸到位置,順勢一轉,撥開包不同手臂,另一隻拳頭立時轟向包不同肋間。
包不同右臂划過一個圓弧,撥開阿朱這一拳,下一拳又轟然襲至。
他連拆帶閃,卻始終未曾還手,這讓阿朱越發不滿。
許多光明磊落的好漢,都不願與女子動手,尤其是徒手搏鬥之時。
並非大家都有大男子主義,認為與女子動手有失身份,或是欺負弱女子什麼的。
江湖中武功高強的女子並不少,她們可不在弱女子的範疇。
實在是女子身上可供攻擊的部位太少,頭臉肯定是不能打的,除非你想與對方結下生死大仇。
而剩下的要害基本都集中在胸腹,若攻擊這些地方,別人會怎麼看待你?首先一個下流的帽子就逃不掉。
便連後世古裝影視劇中,男子攻擊女子時,往往都是一掌拍在肩膀位置。
是以若非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戰,正常情況下男子都不願與女子動手。
包不同雖然嘴臭了一些,卻也還算是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自然不願與阿朱交手。
一旁的王語嫣看得大急,忍不住開口道:「包三哥,這是長空劍派的大伏魔拳法,剛猛之中又不乏精巧變化。」
「這門功夫施展得越久,剛猛之氣便越盛,越發的難以抵擋,你不可一味退避防守,否則必敗無疑。」
包不同此時有苦自知,無須王語嫣說,他也已經感受到。
一開始他不想與阿朱動手,所以只是一味防守閃避。
可在交手二十餘招後,阿朱拳勁中穩實剛猛之氣漸盛,且已打出自己的節奏,變化越加精微巧妙。
此時他便是想還手,也已經力有不逮,心下苦澀不已。
那邊喬峰聽到王語嫣的話後,雙目微微一凝,對她問道:「姑娘,你連大伏魔拳的秘笈也看到過麼?」
王語嫣搖頭道:「沒有,我只是看到過家中長輩,對這門拳法特點的描述,其中夾雜着一些拳法招式,是以認得。」
原來如此,喬峰釋然的點點頭。
招式這種東西,只要你與人動過手,便很容易被人學去。
但招式的精髓皆在運使心法和發力技巧,若無這些,光學得個架子,卻並無什麼大用。
降龍掌的招式也不複雜,誰都能似模似樣的打上幾招,卻全無威力,那也是枉然。
「嘭」
阿朱與包不同又鬥了十數招後,包不同為擺脫現下的局面,運起十成功力,與阿朱對了一拳。
一聲悶響後,阿朱後撤兩步,卸去反震之力,面不改色。
包不同卻一連後退五步,臉上湧起一股潮紅,連續幾個深呼吸,才恢復常色,平復體內翻湧的氣血。
阿朱也不趁機搶攻,任他平息氣血,口中道:「包三先生,別說我以女子之身欺負你。」
「我周身上下任你攻擊,你若能打中算你本事,我絕不說你卑鄙下流。」
包不同卻連忙道:「非也非也,是否卑鄙下流不是由姑娘說,而是由旁人說。」
「包不同雖非什么正人君子,卻也絕不做這下流之事。」
「姑娘武功高強,在下絕不敢小瞧,但與姑娘交手,實在是縛手縛腳,這架嘛!不打也罷。」
「方才我打了幾位丐幫之人,若丐幫想要打還回來出口氣,還是請喬幫主親自動手。」
聽包不同這樣說,阿朱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小腳一跺,沒好氣的道:「一點也不爽利,懶得理你。」
「就憑你這幾下子,還想跟我大師兄交手,你還是哪來的回哪去,趁早洗洗睡吧!」
「哄」
聽阿朱說的有趣,眾圍觀丐幫弟子頓時發出一陣鬨笑。
今日之後,「趁早洗洗睡吧」這句話,迅速在丐幫風靡開來。
阿朱說完那番話,便轉身往喬峰身邊行去,那秀髮一甩的俏麗模樣,不知擊中了多少丐幫年輕弟子的小心臟。
包不同卻是啞口無言,他自己是啞巴吃湯圓,心裏十分有數的。
雖說一開始,他的確是因為不肯還手,才落入下風。
但以阿朱展現出來的武功,他哪怕是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取勝。
最後那一記碰撞,更是沒有任何取巧之處,明明白白的體現出,這比王姑娘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一身內力在他之上。
他們四個人中,恐怕只有鄧百川和公冶乾,能與她相提並論,他和風波惡都是不成的。
她只是喬峰的師妹,比他年輕了那麼多,那喬峰這個師兄自然更不用提。
對於喬峰武功比他高這件事,他倒是沒什麼不能接受,畢竟是與自家公子齊名的丐幫幫主。
喬峰倒也沒與包不同動手,江湖中人往往將顏面看得比性命還重,包不同在阿朱手上丟了顏面,丐幫的場子算是已經找回。
便連被打的那幾位丐幫弟子,也都已不放在心上。
是以喬峰面無異色的對包不同問道:「包三先生今日來我丐幫,不知究竟有何貴幹?」
原劇情中喬峰來得較晚,包不同連敗多位丐幫高手,徹底震懾住了大義分舵的人,難免就有些飄,所以在那大放厥詞。
如今被阿朱「上了一課」,他自然不會再如原劇情那般囂張。
他開口道:「這些時日我家慕容兄弟,特地親赴洛陽拜會喬幫主,想要對近期江湖中發生的事做個澄清。」
「尤其是貴幫馬副幫主遇害之事,事發時我家慕容兄弟並不在中原,又如何殺害馬副幫主?」
「結果他到洛陽後,卻得知喬幫主與丐幫六老,都已經前往江南,撲了老大一個空。」
聽了包不同的話,喬峰肅然抱拳道:「慕容公子駕臨洛陽敝幫,在下倘若事先得知訊息,定當恭候大駕,失迎之罪,先行謝過。」
包不同擺擺手道:「非也非也,我等事先並未知會,此事卻也怪不得喬幫主。」
見包不同這樣說,喬峰臉上浮現笑容,道:「方才包三先生說,本幫馬副幫主遇害時,慕容公子並不在中原?」
包不同正色道:「不錯,不僅是馬副幫主,其他死於自身成名絕技的,也絕非我家慕容兄弟下的手。」
「慕容兄弟向來喜歡結交天下英雄,也堪稱交遊廣闊,為何要四處胡亂殺人,平白多結仇家?」
「若當真與那些人有仇,我慕容兄弟完全可以用別的武功殺死對方,神不知鬼不覺。」
「又何必用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手段,那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這是他動的手?」
「若他當真不怕被人知道是他動的手,又何必偷偷摸摸?這豈不是脫了褲子放屁?」
「這裏面的道理十分淺顯,諸位難道就想不到嗎?」
他這番話可謂合情合理又合乎邏輯,丐幫中人議論紛紛,均認為此話大有道理。
喬峰也十分贊同的緩緩點頭,道:「不錯,我丐幫來到江南,原是為報馬副幫主的大仇而來。」
「但這幾日我多方查察,亦覺得殺害馬副幫主的兇手,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如今聽包三先生這麼一說,只怕這中間果然另有曲折。」
包不同點點頭,道:「所以,我們懷疑有人在暗中針對慕容兄弟,栽贓陷害於他,此事我們也正在調查。」
說到這他對喬峰抱了抱拳,道:「喬幫主,今日在下闖入丐幫分舵鬧事,本也是因為心裏存了幾分怨氣。」
「但今日所見,喬幫主並非江湖中那些愚夫妄人,不先詳加查訪,便一口咬定我慕容兄弟是兇手,在下真心佩服。」
「無論如何,待我家慕容兄弟得空,定會與喬幫主一會,當下我們雙方,便各自查訪事情真相。」
「咱們絕不能讓真兇逍遙自在,隱在暗中嘲笑南慕容、北喬峰皆是糊塗無能之輩。」
這傢伙時時不忘維護慕容復,連說話時,都要故意將南慕容放在北喬峰前面。
好在喬峰也不是什么小肚雞腸的人,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點小細節。
聽了包不同的話,只覺豪氣頓生,大聲道:「包三先生說得好,無論咱們哪一方先查明真兇,都知會對方一聲,到時咱們雙方共伐之。」
包不同欣然道:「正該如此,那在下便先行告辭,喬幫主保重。」
喬峰微笑道:「包三先生慢走。」
包不同對王語嫣道:「王姑娘,咱們走吧!」
「嗯。」
王語嫣對喬峰和阿朱欠了欠身,便跟着包不同離開杏子林,飄然而去。
因喬峰這次回來得早,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
丐幫四老尚未前來,包不同便已離開,他自會去與風波惡會合,一場惡鬥也就消弭於無形。
蔣舵主湊上前,對喬峰笑道:「幫主,你不介紹一下這位女俠嗎?」
喬峰臉上露出笑容,大聲道:「諸位兄弟,這位姑娘是我一位師父的女兒,我的小師妹,她叫阿朱。」
眾乞丐齊聲高呼道:「阿朱姑娘好。」
阿朱抱拳作了個團揖,頗具豪氣的道:「諸位哥哥好。」
蔣舵主不解的問道:「幫主,世人皆知你師從汪幫主,卻不知幫主何曾還有一位師父?」
喬峰下意識的看向阿朱,卻見她笑吟吟的道:「爹爹說,你這些年做得很不錯,沒有辜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八個字,他許你說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