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的決斷並沒有出乎貝蘭特的預料,因為他非常清楚自己朝夕相處的傢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近萬人的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能斷送出去。常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心狠手辣是通往成功的必經途徑,但他表現出來的那股冷酷卻讓貝蘭特不由得心中一寒。
似乎在他的世界裏沒有所謂的可不拋棄之人,只要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他絕對屬於不擇手段的類型。
毫無疑問,這齣毒計是一柄雙刃劍,它傷害的不僅是雙方的軍事力量,同時可以想像事後夏蘭將要背負千夫所指的罵名!
聖戰以來憑藉優異的戰績夏蘭一直享有着崇高的名聲,大多數中下層軍官士卒都願意追隨這位無往不勝的奇蹟戰神。然而經此一事,消滅一支黃金軍團主力的功績雖然能夠堵上很多人的嘴巴,但他在軍隊下層中的聲望勢必會一落千丈,甚至連聖堂高層都會改變對他的觀感。
除非——
頓時,他的瞳孔一縮,目光迎上了夏蘭深邃如江海的眼眸。
「我明白了。」
貝蘭特深吸口氣。
「戰後我會背負罔顧士兵性命不惜自作主張水淹全軍的罪責!」
簡單道了一聲謝,無需多餘的言語,因為彼此都明白相互的利害,夏蘭回過身,重新將視線轉移到地圖上面。
「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
「……事後軍法處必然會找上我,而我是不會跟他們前往軍事法庭的。」貝蘭特沉默道。
「戰爭進行到這一步,大勢所趨的局面已經不是個人能夠改變的,是時候我該退場了。」
「回去也好,我相信赫瑞絲一定非常歡迎你歸來。」夏蘭道。
「將來我會讓帕西法爾來協助你,儘管他在各方面能力都略遜於我,但給你當個幕僚應付目前的形勢還是綽綽有餘。」貝蘭特道。
「這些年辛苦你了。」
「奉命行事罷了。」
……
……
沃羅森河岸,集結着八千餘士兵擺出偃月陣的架勢,戰車,刀盾兵構成了第一線的防禦,長槍兵種居於二線伺機攻擊敵軍,遠程弓弩手縮在後方排成射擊列陣,而大量騎兵都圍繞在主帥周圍,時刻準備着發動突襲的號令。
而在這支軍隊的前方,漫無邊際的敵軍正井然有序地向前行進,距離千步之遙時,隨着一聲蒼茫悠遠的號角聲響起,震晃的大地頓時平靜下來。
「他們終於來了。」
伴隨在夏蘭身旁的貝蘭特目光複雜地說了句。
「在大水淹至前,這會是一場艱苦的鏖戰,若想騙過他們,我們必須表現出死戰不退的頑強氣勢!」
「明白!我會親自冒險引誘住他們的!」
佩戴着銀色面罩的夏蘭語氣平淡道,然後朝身邊的傳令官一揮手,一杆象徵着主帥身份的大旗高高豎起,振奮士氣的鼓角聲頃刻間響徹雲霄。
兩方人馬,劍拔弩張,戰鬥隨時一觸即發。
咚咚咚——
第一通衝鋒鼓響,敵軍前鋒擎着巨型塔盾的士兵緩緩邁動步伐開始向前逼近,身後弓弩手列隊緊隨,無數騎兵游弋在後。
待敵軍前鋒距離夏蘭陣前約莫三百步的時候,特殊的號角令棋指揮下,弓弩手們齊齊展開了拋射,漫天的箭雨有節奏地射向敵軍,慘烈的戰爭廝殺徹底爆發!
敵來我往的數次交鋒,憑藉着堅實的防禦陣勢夏蘭成功抵禦住了敵軍一的攻擊,單以雙方傷亡的數量來看,夏蘭一方無疑佔據着優勢。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前線士兵的不斷陣亡使得防禦壓力倍增,而敵軍顯然仍未發力,似乎正等待着稍縱即逝的戰機一舉發動突擊。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晌午的時候,敵軍游弋的鐵甲精騎突然躍出盾衛的保護,朝着某個補缺不及的陣口衝殺進來,所幸貝蘭特早已預料到這個局面,伺機已久的長槍手們一下子圍堵住這支企圖橫衝直撞的騎兵大隊,不多時便解決了這支騎兵帶來的麻煩。
「再這樣下去不行了,我們的陣型遲早都會暴露出更多的缺口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率領你的騎兵準備反衝鋒打亂敵方的攻擊節奏吧!」
坐鎮中樞指揮的貝蘭特大汗淋漓地來到夏蘭跟前道。
「穩固住後方,我去去便來!」
說着,夏蘭抽出手中的長劍,仿佛釋放出一個訊號,周圍的騎士紛紛拔劍響應。
當敵軍前鋒如同攻城蟻覆般衝擊着戰車刀盾的前陣,忽然這些頑強抵禦的士兵讓開出一道寬敞的道路,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一支洶湧如潮的騎兵便吞沒了他們。
揮舞如風的利刃帶走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飛濺的鮮血不斷染紅着征袍,打了個對方措手不及的夏蘭突入敵方的中軍,肆意斬殺着身邊驚慌失措的敵人。從天空俯瞰,夏蘭這支騎軍就像柄燒紅的匕首刺入了一團黃油里,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傷疤。
遠遠看見敵軍主帥的旗幟後,夏蘭不再選擇繼續向前衝鋒,而是率軍掉頭反殺回去,他非常清楚,一旦讓對方抓住時間形成合圍,他們這支騎軍全都要葬送在這裏。
「可惜——」
一聲嘆息從高聳的黑底金邊帥旗下傳來。
「埃爾羅伊軍團長!既然覺得可惜,剛才為何不令我們上前圍剿死對方?」
在這位虎背熊腰的軍團長身旁,一位渾身黑色鎧甲裝束的侍衛站出來道。
「銀白聖劍可不是無名之輩,既然他有膽量殺入進來,必定有全身而退的底氣,所以犯不着出動你們,更何況戰爭的天平已經偏移向我們,對方再怎麼掙扎都無法改變這個結果。」
希瑟帝國第十九黃金軍團的軍團長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道。
「只是我有些疑惑這位創造了無數戰爭奇蹟的年輕人為何會愚蠢地挑釁我們!他真的以為憑藉一支倉促湊成的雜牌軍便能戰勝我們?難不成其中暗藏着什麼陰謀嗎?」
「不,他不是愚蠢,而是不得不如此!」那位黑衣侍衛道:「前不久我收到了一個珍貴的情報,這位銀白聖劍之所以會向我們發動攻擊,是因為來自聖堂的命令!」
「嗯?」埃爾羅伊鼻音濃重道。
「聖堂內有人想要他的性命!」黑衣侍衛直接道:「傳聞他在確認為候選聖子後觸犯了不少人的利益……」
無需對方繼續說下去,埃爾羅伊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威嚴的臉容頓時露出暢快的笑意。
「哈哈!都這種時候了聖堂內部還想着爭權奪利!如此腐朽的組織活該倒在帝國的鐵蹄下!傳我號令!全軍衝鋒!」
終於,埃爾羅伊敏銳察覺到了對方陣勢防禦的極限,當機立斷地發佈了命令!
兵敗如山倒終究不可避免,夏蘭手底下這支雜牌軍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極為了不起,只是戰鬥意志的瓦解再如何鼓舞都無法振作起來。
經歷一番廝殺回到中樞的夏蘭與貝蘭特互視一眼,緊接着隨敗軍緩緩朝沃羅森河撤去。
寬深的沃羅森河迎來了無數倉皇逃命的落水狗,湍急的水流不斷帶着走驚呼救命的士卒,前有帝虎入羊群,後有大河窮途末路,可悲的是潰敗的軍隊連背水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來了!」
最後在河岸邊與夏蘭斷後的貝蘭特突然如釋重負道。
「我感應到了。」
夏蘭騎在戰馬上平靜地看向眼前蜂擁來的敵軍。
「劍域」
他默默念叨了一聲。
然後,義無反顧地獨自沖向了前方!
數不清的刀槍箭矢在他的領域範圍內宛如狂風暴雨般肆虐着視野可見的敵人,殘肢斷臂橫飛,模糊的內臟血肉塗滿一地,驚悚可怖的畫面刺激着每一個人的眼球。
「有異常!」
身為主帥的埃爾羅伊根本無心理會夏蘭的大殺四方,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布倫維格山林上游處的沃羅森河流!
「撤!全軍立刻撤退!」
霎時間,埃爾羅伊臉色煞白,急忙向傳令官發出了怒吼道。
「埃爾羅伊軍團長!怎麼了?」正蠢蠢欲動着意圖帶人圍剿夏蘭的黑衣侍衛愣怔道。
「水流聲!我感應到了狂暴的水流正朝布倫維格山林傾瀉而下!他們想淹死我們!」埃爾羅伊瞪圓着赤紅的雙眼暴怒道。
「可是……」
黑衣侍衛怔怔地看在前方大多數跳入沃羅森河流逃命的敵軍士兵,難道……
「沒錯!他們想和我們同歸於盡!」
「問題是現在撤根本來不及了!而且,難道您甘心失敗這次戰爭嗎?」黑衣侍衛咬牙切齒道。「別忘了,對方那位銀白聖劍還在斷後,只要殺了他,至少可以挽回一些您的名聲!」
埃爾羅伊迅速冷靜下來,目光凜冽如刀鋒刺向遠方仍在肆意殺戮的夏蘭。
「前軍和兩翼側軍是保不住了,重新傳我命令,盡一切可能圍堵住敵軍主帥,中後軍隨我撤退!」
「而你們……提着他的頭來見我!獵殺失敗你們也別回來了!」
「是!謹遵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