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內宮門,皇宮的巍峨陡然呈現,九月跟在郭老後面,低調的走上那長長的朝聖之路,來到了官員們等待早朝的朝房,朝房裏,已經有幾個官員在等了。
九月看了看他們的朝服,有紫色,有絳色,上面的繡花還盡有不同,她也看不懂那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這些個紫色朝服的官吏中,沒有一個像郭老這樣衣服上繡了蟒。
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顯然,這彰顯了郭老的地位。
「見過王爺。」朝房內的幾人看到郭老進來,也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郭老只是淡淡點點頭,仍給九月介紹:「這是韋大人,劉大人,李大人。」
九月再次一一行禮,聽到韋大人時,她多看了幾眼,眼前這人,眉目身形都與韋一涵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眼前的人已染了月歲霜華,發微白,須已生,看着也更清瘦些,沒有韋一涵的英氣。
韋大人看了看九月,倒是沒說什麼。
沒一會兒,上早朝的鐘聲響起,眾官員又紛紛站了起來,郭老叮囑了九月幾句,讓她且在朝房等候,便領着百官出門上殿去了。
九月無聊的獨自坐在朝房中,也不敢隨意走動,屋中備了茶點水果,她也不去動,只默默的坐着想心事,想着一會兒該怎麼向皇帝提出要求,該怎麼說才不會幫了倒忙。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已大亮,雨卻再次飄了起來。
九月等得有些浮躁,就在這時,有個小太監走了進來:「福女,請殿外候駕。」
總算來了,九月站了起來,客氣的謝過了小太監,在他的引領下來到了一處大殿前,殿前高高的懸着金和殿三字。殿前兩邊侍衛林立,站在金和殿門口的儼然就是韋一涵。
九月沖他笑了笑。
韋一涵居然回應了,雖然只是微微一頜首,卻也挺稀罕了,要知道,他這一路可都是板着臉居多。
「傳,福女見駕~~」
「傳,福女見駕~~」
突然之間響起尖銳的通傳聲,把九月嚇了一跳,韋一涵見到。不由扯了扯嘴角。微一側身。請九月進去。
九月深吸了口氣,之前見皇帝,可沒這種陣仗,這會兒被他們一弄。她還真有些緊張了。
低頭、斂目、小碎步,還得行雲流水般保持淑女……九月總算來到了百官前面,看着離前面台階還有十來步遠,緩緩跪了下去:「民女祈福參見皇上。」
好吧,這幾天送出去的膝蓋已經比兩輩子加起來還要多了。
「平身~~」皇帝的聲音里倒是流露着歡欣。
旱情已緩,據說水澇也得到了解決,龍心不悅才叫怪事。
「謝皇上。」九月起身,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等着皇帝先開口。
「福女祈雨解我天朝危急。此乃大功一件,賞。」皇帝含笑說道。
賞?賞什麼?九月有些着急,為什麼不問問她想要什麼封賞呢?直接賞了,那她怎麼說遊春的事?想了想,九月略彎下腰回道:「皇上。民女能否自己挑賞?」
「嗯?」皇帝訝然,看了一邊的郭老一眼,笑着點頭,難怪自己看她順眼,果然和小皇叔一個性子啊,只可惜了,她是他的外甥女,「說來聽聽,你想要金要銀還是要官?」
九月聽到這兒,再一次跪了下去,俯身說道:「民女不要金不要銀也不要官,民女只想求皇上一個恩典。」為了遊春,放低姿態也值了。
「你想要什麼恩典?」皇帝好奇的看着九月,有些猜不到她想要什麼,她是小皇叔的外孫女,不要金銀不要官,倒也正常,畢竟也是沾了皇家血脈,又是女子,這些東西給不給,她也不會太計較,而且,她既是小皇叔的外孫女,小皇叔有意讓她認祖歸宗,這入皇家玉牒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也沒什麼可求的,如此一來,他倒是真的好奇起來了,是什麼要求,值得她這樣鄭重其事的求恩典?
「民女想求皇上開恩,重審十六年前游家冤案。」九月想了想,也不彎彎繞繞,直接提了出來。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尤其是林國舅,更是跳腳,指着九月喝道:「大膽,小小女子,竟敢幹涉朝政。」
「林國舅,你沒聽到嗎?她說的是請求皇上恩典,你哪只耳朵聽到她干擾朝政了?」康子孺緊接着冷嘲熱諷的看着林國舅說道,「要說干政,你一個國舅,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兒?居然還敢咆哮金朝。」
「你……」林國舅一驚,忙衝着皇帝躬身解釋道,「皇上,臣弟不是有意的,臣弟……」
「林國舅,本王怎不記得何時多了你這麼一個侄兒?」郭老睨了林國舅一眼,淡淡的開口。
林國舅頓時大驚,今天,一向不早朝的王爺和康大儒竟然齊齊出現,還齊齊向他發難,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來不及深究,他已經被郭老的話嚇到,一直以來,他自認為自己是林妃的親弟弟,在皇帝面前自稱臣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皇帝一直沒什麼表示,可是,郭老這一開口,便直指了他的逾越,他是林妃的弟弟不假,可是,他不是皇帝的弟弟,哪能稱臣弟呢?郭老這樣說,分明是指責他冒充皇家弟子呀。
林國舅想通自己一直以來給自己埋的雷,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撲嗵一聲便跪了下來,沖皇帝連連磕頭求道:「皇上開恩,臣糊塗。」
「行了。」皇帝無奈的抬抬手,這林國舅確實是越發的糊塗了,不過,這是林妃的弟弟,是他最疼愛的三皇子的舅舅,他還真不能把人怎麼樣,「一旁聽着。」
「皇上。」林國舅卻沒有站起來,仍趴在地上對着皇帝說道,「皇上,臣是無意的,並不像康大儒說的咆哮金殿,臣只是覺得,此女雖然有功於社稷,可是,當年游家一案,乃是皇上御筆親判,此女此時提及重審游家一案,豈不是……豈不是在質疑皇上英明嗎?皇上萬不可心軟允了此女要求,那可是會讓皇上被人詬病的啊。」
九月頓時蒙了,游家的案子,居然是皇帝親判的?那為何之前外公沒提醒呢?
「林國舅,你這麼說是覺得皇上同你一樣糊塗嗎?」康子孺再一次開口,「皇上乃英明君主,天朝上下,誰人不知,你竟敢在此懷疑皇上的英明?誰給你的膽子?還是說,你是覺得皇上沒了你的提點,就作不了主了是嗎?」
最後一句,語氣已經輕飄飄到極點,卻偏偏讓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可是頂大帽子啊,誰敢應?滿朝文開皆低了頭,大氣不敢出一個,他們不是瞎子,此時還能看不出郭老和康子孺的用意嗎?此二老可是皇帝最最親密的好友,王爺是皇帝亦父亦兄亦友的小皇叔,康子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二老從不會一起出現在朝堂上,可今天,他們居然一起出現了,還連連向林國舅發難,這代表什麼?這代表着,林國舅要倒大霉了。
「皇上,臣並沒有……」林國舅也是大驚,連呼無辜。
「行了。」皇帝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的幾個,有些頭疼,今天是為了封賞福女,現在卻變成了聲討林國舅,唉,他就知道鐵牛這小子跟着小皇叔一起出現就沒好事,果然,沒好事,「朕相信林國舅也是無心的,別跪着了,一邊聽着。」
「謝皇上,皇上英明。」林國舅連叩了三個頭,才退到一邊,小眼睛隱晦不明的看了看康子孺。
康子孺卻是連正眼也不搭理他,看到林國舅一退,他也退回了郭老身後。
「福女,游家與你,是什麼關係?」皇帝一開口,便到歪了的樓拉了回來,重回到九月的請求上。
「游家唯一逃出生天的公子遊春,乃民女的未婚夫婿。」九月想了想,直接攬上關係,要不然,她還真沒有立場為遊春求恩典,她不知道的是,她這一說,歪打正着的對着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的目光頓時複雜了起來,游家當年的案件,是林國舅辦的,那時,一條一條的罪證放到他的御案前,正巧,他因為西北戰事不斷心煩,也沒有深究,便批了林國舅所奏,定了游家的罪,後來,他覺得不妥重啟案卷時,游家已經伏罪了,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最近,郭老又帶來了所有證據,更是證明當年的事全系林國舅一手操辦,他才知道游家還有一個兒子逃出了生天,這些年一直在謀劃着平反,他便派了人去查,發現此子才華不凡,擁有輕易報仇的實力卻一直堅持搜尋證據想通過正道平反冤情,這份心性便足以讓他讚賞了,所以,他便動了心思,想等案情結了招遊春為附馬,可這會兒,九月提說遊春是她的未婚夫婿……
皇帝看了看一邊淡然的沒有任何動作的郭老,心裏不由一嘆:小皇叔的外孫女啊,罷了罷了,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你有何證據證明,游家是冤枉的?」皇帝心裏明鏡兒似的,正好,既然都捅出來了,那就乾脆捅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