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氣說是四季分明,實際上往往過完冬天沒多久就會趕到一絲炎熱。墨子閣 www.mozige.com哪怕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春雨,可今日用飯時林樞的額頭都出了汗。
晚飯過後,林家兄妹倆依如往常,兩人一貓,在院子裏吹着風兒享受着清閒。
「今日我碰到忠順王爺和世子了……」
林樞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給黛玉說王府提親的事,家中沒個女性長輩,很多事讓他這個直男來辦很彆扭啊。
黛玉只是嗯了一聲,蹲在地上陪白晶晶玩轉圈圈的遊戲,不時還蹦蹦跳跳,玩的不亦樂乎。
林樞看着自己帶大的小丫頭還是一副小姑娘的樣子,對高萬姜的惡意無限放大起來:這頭豬,去拱別人家的小白菜行不行?
「唉,忠順王爺今日跟我提親了!」
「啊?哥哥,難道王爺要招哥哥為郡馬?這可不行,我只要媛姐姐當我嫂嫂!」
黛玉拽着白晶晶尾巴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氣,吃疼的白晶晶喵喵叫了一聲,轉身露出兩顆牙齒,看了看自己的鏟屎官,溫柔的舔了舔黛玉的小手。
「雖然婉兒姐姐很不錯,但哥哥不能當負心人,否則……否則……反正我只要媛姐姐當我嫂嫂!」
黛玉氣呼呼的抱起白晶晶,站在林樞面前咬着嘴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靜靜的等待林樞回應。
林樞苦澀的說道:「我是說,忠順王爺想替世子聘玉兒為世子正妃……」
「撲通!」
「喵喵喵?」
可憐的白晶晶在黛玉發愣的瞬間掉落在地上,翻身落地後疑惑的看着黛玉,喵喵叫喚發現她呆呆的沒有反應,擔憂的在其腿上蹭着。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而又害羞的消息,黛玉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林樞站起身揉了揉她的腦袋,粗糙的大手揉亂了髮髻,卻也讓黛玉的心靜了下來。
林樞繼續說道:「我答應了……」
「哥哥做主就好!」
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能依靠的,只有林樞這個唯一的長兄。
雖然黛玉對自己的婚姻之事懵懵懂懂,但她還是相信這個從小到大就將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哥哥,一定會替她找到最好的歸宿。
驟聞婚事,惶恐之感難以避免,黛玉不由的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抓住了林樞的大手,眼睛裏的惶恐之色讓林樞心疼。
唉,終究還是個小孩子,哪怕黛玉能面斥廖余鋒那樣的國朝大將,也能逼退威勢赫赫的大將軍王,可她仍舊沒有走出當年的陰影。
嫁人就要離家,離開他這個唯一的親人,這對於黛玉來說太可怕了!
林樞安撫說道:「我提了兩個條件,一是若想娶你,高萬姜今生不得納妾,只能守着你一個人過……」
這條件想來世子不會答應吧,哥哥這是在婉拒王府的提親。
黛玉心中稍安,她問道:「那第二呢?」
「我告訴他,玉兒崇尚兩情相悅,他想要娶你,必須付出真心,得你同意!」
「那王爺有沒有怪罪哥哥?這麼一來,哥哥怕是會惹怒王爺,王府會不會報復咱們家?」
黛玉都能想像出忠順王在聽到這兩個要求後暴怒的樣子,她第一個反應是會不會對哥哥的前程有影響,忠順王府會不會遷怒林家,報復林家。
有這樣的妹妹,林樞怎麼能不感動。
「王爺自是生氣,不過高萬姜答應了!」
「啊!怎麼可能?」
黛玉還以為哥哥犯迷糊了,伸手踮起腳想試試林樞的額頭燙不燙。林樞手指一點,摁住她的腦袋:「他的確答應了……」
林樞將今日茶樓中的事情和與賈赦的分析統統講了一遍,供黛玉參考。這事他不能瞞着黛玉,有時候心思細膩的黛玉比自己看得更深,想得更透。
黛玉抱着白晶晶機械的擼着貓,林樞陪坐一旁,安靜的等待着。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月上枝頭,微風中不時有鳥蟲鳴叫,似乎在彰顯此時此地的安逸。
「大舅舅與哥哥應該是猜對了……」
黛玉的臉上沒有了方才的焦慮與惶恐,恢復了平靜。她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替林樞分析道:「婉兒姐姐曾與我說過,忠順王府中的侍妾不少,甚至還有兩個庶子與一個庶女,雖是錦衣玉食,卻無一人有封號爵位。」
「皇家血脈,哪怕是庶子庶女也是身份高貴,像兩位老親王,家中的庶子最低也是國公爵,庶女也有縣主的封號。但忠順王府的那幾位,不但聖人與陛下不過問,宗正寺與禮部也是提都不提。」
「我曾好奇問過一句,婉兒姐姐說,王妃曾提出奏請封爵,被王爺攔了下來,說是等成年時,給些錢財或是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就行了。」
「還有一事哥哥可能沒注意過,自陛下登基以來,無論大選還是小選,宮中妃主給各王府賞賜秀女,從來都是繞過忠順王府的。坊間流傳王爺好男風,這樁事也是原因之一。」
像忠順王高永恆這種與其餘宗室與眾不同的王爺,在消息不靈通的老百姓心中,往往會變得更加具有戲劇性。
既然宮裏不給賞賜秀女,那不就證明了王爺不喜歡美女喜歡男寵嗎?這思路沒毛病吧?這很恰當!
「至於大舅舅說的其他緣由,說實話,我並不是熱衷於朝廷大事,只是覺得哥哥一個人支撐家裏太辛苦了,就像多做一些事。那日琮哥兒突然來府中報信,我是腦子一熱,就帶人沖了過去……」
說道此處,黛玉有些害羞,她紅着臉說道:「剛開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只是那高永儀太過分了,竟想傷害哥哥,我就趕鴨子上架,與他拼一場。」
說完這些,黛玉昂頭崛起嘴巴,憤憤不平的說道:「王倫帶回來的消息我都聽說了,坊間都有傳言,說我膀大腰粗,能倒拔垂楊柳!」
哈哈哈……
林樞不厚道的笑了起來,惹得黛玉狠狠踩了他一腳。
「明明我家玉兒柔弱不能自理,什麼倒拔垂楊柳?都是瞎傳。改日我去坊間轉轉,聽到誰敢這麼說,就抽他幾鞭子。」
林樞好不容易將氣惱的黛玉安撫下來,打趣一聲說起了正事:「這婚姻之事,還是需要你自己拿主意,你若是不同意,別說忠順王府,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成。」
「我明白了。」
黛玉甜甜一笑,哥哥既然這麼說了,她自然相信。自己終究是要嫁人的,與其找那些不曾相識的人,還不如在認識的人裏面好好考察考察。就像大舅舅說的那樣,先找機會試探試探高萬姜也不錯。
賈赦與林樞也沒商量好該怎麼試探,黛玉古靈精怪的一笑,跟林樞嘀嘀咕咕的說了好一陣,兄妹倆有些不厚道的笑着,直到王嬤嬤來催黛玉回房睡覺,這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林樞頂着黑眼圈去了皇城,黛玉則請來張嬤嬤與陸嬤嬤打聽忠順王府的事情。
再得知忠順王府提親之事後,兩位嬤嬤似乎早有預料,一點都不驚訝。
「若說忠順王世子,的確是宗室中的另類。九王妃自幼對他管教嚴格,別說侍妾,身邊連個長相中上的侍女都不曾安排。」
張嬤嬤好笑的說道:「治德六年,世子已經十四了,甄氏還想藉故賜下身邊的宮女,卻被九王妃攔了下來。聖人也說世子年歲漸長,身邊卻個體己人,王妃便求了皇貴妃,求了一位精通膳食的老嬤嬤……」
「姐姐說的是萬太妃身邊的惠嬤嬤?」
「就是她。」
陸嬤嬤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咱們隨娘娘進宮那年,惠嬤嬤還曾教過我熬煮藥膳呢。世子倒是好福氣,聽聞早些年,那位惠娘娘就是因為惠嬤嬤煮的藥膳,才能容顏不改,甚得聖人寵愛。」
「惠娘娘?」
黛玉有些疑惑,宮裏好像沒有什麼惠娘娘啊?
張嬤嬤給陸嬤嬤使了一個眼色,岔開話題道:「惠娘娘已經病逝好些年,咱們不提此事了。老奴聽說惠嬤嬤去了王府,算是打了甄氏的臉,無能狂怒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在九王爺和王妃那裏碰了釘子。」
放着好好的美艷宮女不要,卻要走了一位只會煮飯的老嬤嬤,忠順王府這是明擺着與甄氏劃清界線。
「總之,忠順王世子,除了有個不太靠譜的爹之外,在宗室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陛下曾跟娘娘說過,他願意用五皇子跟九王爺換兒子……」
黛玉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五皇子好可憐,明明智慧過人,卻被皇帝如此「嫌棄」。
「哥哥說五皇子哪怕成不了聖賢,也很可能成為名傳千古的大宗師,陛下怎麼能這麼說呢?」
陸嬤嬤也笑着解釋道:「五皇子幼時氣走了數位師傅,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都躲着他走,陛下實在頭疼。相反世子爺就是另一個極端,幼時便尊敬師長、好學勤奮。京城誰不夸世子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陛下也是頭疼五皇子,世子爺太讓人省心了。」
咚咚咚!
「姑娘,忠順王府的夏嬤嬤來了,還送來了一車的禮……」
……
隨着韃靼納貢稱臣,原先的四國談判徹底告吹。
瓦剌與羅剎國在京城的使團基本失去了作用,每日不是向禮部提出抗議就是不斷與自己國內通信。
可惜路途遙遠,一封信快馬打個來回都得兩個月,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今兩國的邊境上到底是個什麼形勢。
五軍都督府有與兵部快速調整着大軍部署,根據皇帝和內閣的指示,穩住東北方向,加大對西北數鎮的軍力部署。
林樞剛將擬定好的策略扎子送到內閣,就收到了勤政殿的旨意:內閣輔臣、武英殿大學士張黎、英國公、京營節度使張岳以及去年派往河南的諸位官員已經抵達京城以南五十里的地方。
皇帝委派皇太子高萬承代自己出京城二十里迎接,內閣並六部各級官員遣使陪同。林樞這個東宮輔臣,自然要跟在高萬承的身後出京。
咚咚咚……
鼓聲陣陣,張岳一身戎裝,明光鎧穿在身上威嚴赫赫,筆挺的身姿絲毫沒有年約六十的蒼老。
眼見太子儀駕在前,隱約已見一身團龍服的皇太子與眾文武迎了上來,立刻抬手示意。
「下馬!」
待高萬承已經抵達二十步處,張岳右手橫握,捶在胸口,甲冑發出嘭的一聲,昭示着老將軍年雖老矣,尚能飯爾。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緊隨其後的張黎、賈政等人紛紛作揖長拜:「臣等拜見太子殿下!」
「拜!」
「拜見太子殿下!」
嘩啦一聲,身後的將士們紛紛拜下高呼,旌旗隨風招展作響,與萬千甲冑的撞擊聲展示着大楚赫赫軍威。
「英國公免禮……」
「張師辛苦了,快快請起!」
「諸位將士辛苦,本宮代父皇敬大家一杯!」
高萬承對於這些禮儀流程已經十分熟悉,他禮賢下士,完美的呈現了大楚儲君的風采,引的將士們紛紛高呼大楚萬歲、陛下萬歲、殿下千歲!
張岳、張黎被太子高萬承請上了太子儀駕中,同乘一車,緩緩駛向京城。林樞則是與一同返京的杜子沐寒暄幾句後,與賈政同乘一車回京。
賈政的變化之大,完全出了林樞的意料。
榮國府的人無論男女,大都長相俊美。賈政與賈敏可是親兄妹,自然也是俊秀之人。
可面前的賈政早就沒了往日的儒雅,皮膚黝黑粗糙,像是去了一趟漠北吹了好久的風沙一樣,與田間老農無二色。
「樞哥兒是不是認不出我了?」
賈政看到林樞驚訝的表情後毫不在意,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原本我還想着等黃河以北的地方春種結束再回京的,可張閣老說剩下的事交給京城來的巡按就成,這才跟隨欽差行轅一同回來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守在田間地頭,生怕那些種苗出了問題……」
隨着賈政嘮嘮叨叨的講述,林樞也算是明白了為何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榮國府賈赦賈政這兄弟倆一直別苗頭,與其說是爭那個爵位,還不如說是誰也不服誰。
賈代善當年一紙遺折,讓賈政失去了科舉正途的資格。先不提他的學識怎樣、能不能考上,光從賈政的自身抱負來說,他不想當一個混吃等死的人。
當年賈敬賈赦在東宮混的風生水起,京城無數人提起寧榮兩府,都會說出賈敬與賈赦的名字,誰能記得榮國府還有一位政二爺?
等他去了工部後,原本也是興致勃勃的想做出一番事業來,可現實卻澆了他一盆冷水。宮中變天,寧榮兩府如覆巢之卵,隨時可能煙消雲散。
元春入宮他的確有「賣女求榮」的心思,哪怕王子騰說的那些話他半信半疑,但他實在太想證明自己了,其他的都賈政都顧不得了,只要能證明他賈政不是個廢物,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惜事與願違,榮國府好不容易慢慢穩定下來,賈政才發現他根本什麼都做不了,甚至只能每日機械般的坐在衙門喝茶閒談。
直到河南之行,賈政終於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先是輔佐林樞平叛大名府,然後在林樞領兵支援開封后坐鎮後方,恢復大名府的民生經濟。
再到後來前往開封,輔助張黎重建河南,春種時更是被張黎委以重任,巡視黃河以南諸州府的農事。
再回京之前,張黎曾與他有過深談。欽差行轅早已將功勞簿送到了皇帝案頭,賈政排名遙遙在前,回京之後不說連升三級,一個從三品的文散官是跑不掉的。
三品服緋,只要他能得一個亞中大夫的從三品文散官,就算是步入了高官重臣之列。將來無論朝廷給他安排什麼實職,都不會低於四品官職。
政二老爺終於可以獨掌一面,不在是榮國府赦老爺的附庸了!
林樞當然不知道賈政的心裏到底在想着什麼,不過見其雖有疲憊,卻眼中泛着精光,便知道他這會精神很好,甚至有些亢奮。
他將榮國府近來發生的事與元春誕下小皇子的詳細情況說了一下,提醒說道:「二舅舅還需注意,娘娘誕下皇子,京中有不少人正打着榮國府的主意……」
實在是賈政在這一方面有前科,林樞可不想莫名其妙在多出一個賈雨村來。
不過看賈政的樣子,好像是明白了不少官場中的彎彎繞,鄭重的點頭說道:「樞哥兒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其實前兩日在驛站碰到了幾位以前的友人,他們的明里暗裏都在說願為羽翼的話。真是沒想到,當年他們也都是有風骨之人,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賈政唏噓幾聲,又恢復了神采。興致勃勃的跟林樞探討着種植土豆的經驗,什麼何種土壤可以種植到什麼樣的密度,該如何澆灌施肥,需要注意什麼蟲害……
有些事就是林樞自己都不知道,無意間說了一句差不多就行,還被賈政鄙夷了兩眼,訓斥他土豆關乎萬民之口糧,乃國朝重器,怎可輕忽?
林樞苦笑賠罪,捧着賈政說了幾句後就上了心。這位爺可是跟隨老農在田野間刨了許久的地,有些種植的經驗的確是他自己不不了解的。
如今土豆是要大面積全國推廣,每一個小問題都可能帶來大麻煩,挨幾句訓而已,賈政帶回來的種植經驗那可是極其珍貴的。
看到林樞向學生一樣認真聽着,賈政也滿意的當起了老師,詳細的解釋着自己主持春種時發現的問題和收穫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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