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到了!」
船員們歡呼,藍色的海平線上,出現了陸地。
上午,艦隊六條商船,經過漫長的航行,終於抵達了巴達維亞。
巴達維亞炎熱而又忙碌。
魏安在船艙里還特意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了天子賜予的緋袍銀魚,他端正了烏紗帽,走出船艙。
巴達維亞港的荷蘭人也對這隻艦隊到來,十分高興。
自從失去台灣後,荷蘭人的巴達維亞、台灣、長崎航線也因此中斷了很長時間,他們失去了遠東七成的貿易額,一度讓巴達維亞都變的死氣沉沉。
好在范德朗終於與大明談成了貿易通商條約,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可總算恢復了航線。
這六條大商船抵港,也讓港口的商務們非常興奮,這意味着無數的財富。
魏安站在甲板上,打量着這個明顯很陌生的港口城市,處處顯得不一樣。
比廣州炎熱的多。
現在本來是冬季,但這裏卻跟三伏天一樣。
「準備入港停泊、卸貨,所有船員,沒有批准,一律不得私自下船。」
魏安重申紀律。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航海貿易,這還將是一次大明官方的宣示國威,建立外交的行動。
很快,港口裏范德朗前來迎接。
這位原遠東艦隊司令,雖然在台灣打了大敗仗,但因為成功的與大明簽訂了貿易條約,反而得到了十七人理事會的表揚。
不僅沒把他跟之前帝汶那個倒霉的商務一樣扔進監獄,反而在那位接替范迪門總督的新總督水土不服,返回荷蘭後,被任命為了新總督。
范德朗的主要任務,就是跟大明建立友好關係,以恢復遠東的貿易量和利潤。
這次六條大明商船前來,無疑也被范德朗視為自己的功勞政績,他親自乘小艇來到廣州號,上甲板歡迎魏安等到來。
「尊敬的魏市舶使閣下,之前收到信說你將率商船隊前來,我在這是日夜思盼啊,之前與魏大使在奉天幾次交談,也是十分投緣,這次大使前來,我真是萬分高興。」
范德朗上前抓着魏安的手使勁搖晃着。
魏安之前與范德朗有過幾次見面,但說不上熟,現在見他這副許久不見遠方親人的樣子,倒是只能呵呵笑着。
這刺眼的陽光下,范德朗身上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汗味加上洋人那特有的狐臭味,讓他都快要暈倒。
卻還只能儘量保持微笑。
眼看着范德朗還想擁抱,他趕緊扯回手,「聽說范司令榮升總督,真是可喜可賀啊,以後咱們直接打交道,也是方便多了。」
過於熱烈的寒喧後。
魏安也是公事公辦,說明了這次前來的主要任務,以及攜帶的貨物等,范德朗聽說了貨物數量後,非常欣喜,真是出人意料的多。
尤其是生絲、瓷器、茶葉這些可都是極熱銷的好東西。
「請大使閣下入城休息,我這就派人負責幫忙卸貨。」
「船上熱,讓船上的水手、商人們都進城吧,我早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清靜舒適的休息之地。」
魏安帶着手下踏上碼頭,感受着這座城池的勃勃生機。
港灣、碼頭,城內運河相通,城堡、炮台、市政廳,基督教堂,還有學校、熱鬧的市場。
在這裏甚至還有專門的華人街區,裏面甚至有茶街、瓷街、碗街等,而這座城市仍還在建設之中。
一群華商前來迎接。
范德朗告訴魏安,為首之人是華人甲必丹。
魏安來前做了不少功課,知道這是荷蘭人、葡萄牙人等洋人,在南洋殖民地推行的一種僑領制度,任命在南洋經商謀生或定居的華僑領袖做為僑民的首領,以協助他們處理僑民事務。
在南洋,華人很多,既有定期往返的華商,也有些已經在本地落地生根的華,甚至有些已經在此很多代,他們形成了影響力不小的華人團體,也有了比較有威望的首領。
比如當年荷蘭人建立巴達維亞之前,附近不遠的萬丹港,就有許多華人華商,荷蘭人就想盡辦法吸引這些華人前往巴達維亞居住、貿易。
他們授封一些華人有威望的首領為甲必丹,讓他們來協助他們治理華人。
甲必丹在荷蘭語中,本就是商船船長或首領的音譯。
不過這些甲必丹雖替荷蘭人管理華人,但其實也沒什麼真正的大權,頂多跟內地皇權不下鄉,縣令把鄉里的管理權交給大族族長或是士紳們代為管理自治是一樣的,幫助管理,協助徵稅徵兵等等。
巴達維亞的商業繁榮,離不開華人的貢獻。
華人不僅提供穩定的中國商品,還控制着東南亞多地的香料種植和供應,吸引華人前來,也讓荷蘭人在南洋的殖民貿易中保持了足夠的優勢。
不管是牽頭貿易還是徵收稅款,荷蘭人都喜歡通過甲必丹。
當年荷蘭人封鎖萬丹港,然後又開出豐厚的條件吸引華商離開萬丹來到巴達維亞,在約三十年前,第一任甲必丹蘇鳴崗授任時,華人僅四百餘人在巴達維亞居住。
幾年前,荷蘭人攻佔了葡萄牙人控制多年的馬六甲後,在廢墟上重建馬六甲,特從巴達維亞招募了一批華人移民前往,並任命了一位華人首領為馬六甲甲必丹。
「巴達維亞的修建,全賴甲必丹率領華人工匠,這高聳的城牆,三條城中運河,這些年來,巴達維亞幾乎所有的建築都是華人工匠完成的。」范德朗在魏安面前,沒有吝惜對華人的稱讚。
曾獲得巴達維亞總督授予金牌的首任甲必丹蘇鳴崗,是福建人,十年前告老還鄉,後來又被荷蘭人請他去台灣,幫助招商移民,他在台灣呆了三年,但並不成功,最後見時局動盪,又返回了巴達維亞,三年前病逝,埋骨當地。
蘇鳴崗為巴達維亞確實做了許多貢獻,比如他最開始為巴達維亞招來了四百華人,然後經過多年努力,到十年前卸任時,華人已經有了數千人。
他在任期間,因貿易中斷無船來巴,他還曾親自前往福建,為巴達維亞招來七條商船,滿載絲綢瓷器。
而且一直為東印度公司代為徵收華人的人頭稅、賭博稅、關稅、屠宰稅等,幫助交易,收取佣金,他甚至獲得了鑄幣權。
荷蘭人在巴達維亞的各種築城建設,基本上也都是蘇鳴崗承包的。
他還曾是荷印評議院的議員
在巴達維亞的華人中,不論權勢還是財富,都無人能出其右。
蘇鳴崗做了十六年甲必丹,還是華人組織,巴國公堂的會長。
他擁有四條商船,開了數個賭場,擁有一個鑄幣所,他甚至不僅跟荷蘭巴達維亞總督關係密切,甚至跟萬丹蘇丹也關係友好。
他死後,整個巴達維亞都為他扶靈送葬,他的陵墓甚至豪華的如同國王陵墓,甚至還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蘇鳴崗街和蘇鳴崗港口。
「小的楊昆拜見大人!」
一名身着絲綢漢服的華商上來拜見魏安。
「楊昆是我們巴達維亞第三任甲必丹。」范德朗告訴魏安。
蘇鳴崗十年前卸任後,第二任甲必丹是林祿林六哥繼任,也是一位有名的華商,但只任職三年便病逝,去世後就是楊昆接任。
楊昆也是福建人,是蘇鳴崗的同鄉,而且是他女婿,還是他以前的重要合作夥伴,他們當年一起經營海上貿易,一起在巴達維亞打拼,承包巴城建築業務,開賭場,代徵稅收等。
這位看着不起眼的黑瘦男子,是此時巴城數千華人的首領,也繼承了巴國公堂主席一職。
「楊會長好。」魏安對這個楊昆也有事先了解,知道這人不簡單,不僅是華人首領,甚至跟這邊土着蘇丹關係也好。
反正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來這裏經營的華商既受他庇護,又需要向他交保護費。
楊昆向魏安引見巴城的一眾華商們,這些人雖然遠在海外,甚至有些人已經完全把家安在此地,甚至有幾代了的,可面對這位故國天朝來的大使,仍然還是非常尊敬,甚至有幾分畏懼的。
畢竟,這位魏大使這次不僅帶着商貨來,還帶着炮艦來,那戰艦並不比荷蘭人的差,而大明去年直接把台灣攻下,迫荷蘭人投降賠款,這讓巴城的華人們也大感興奮。
以前大明對於這些拋棄家鄉背棄祖墳的商人,是瞧不起甚至敵視的,根本不當自己子民,就算在外面被殺人,他們也不會管,甚至可能還要說一句殺的好。
但現在那位紹天帝,不僅能痛揍荷蘭人,威懾葡萄牙、西班牙人,還能記得他們這些人,在與各國的通商條約里,還有提起他們這些海外棄子,給他們利益保障,知曉這事誰不激動。
背井離鄉飄洋過海出來,其實也只是為求生發財,國家還記得他們,還能保護他們,誰都感動萬分。
魏安這次來,要建立大使館,常駐巴達維亞,負責與巴城荷蘭東印度公司聯繫,並負責保護在巴城的華商僑民。
大明與荷蘭人的通商條約里,就有關於大明享受領事權這一條。之前荷蘭東印度公司對在巴華人,就限制他們離境,而現在大明要求荷蘭人取消這條限制,要允許華商可以隨時回國,來去自由。
只要華商想回國,就可以向大使館申請,然後大使館會安排他們搭乘商船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