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率金吾騎兵奔至兗州城下。
身後八千騎兵旗幟飄飄,後面還有無數旗幟招搖,仿佛十萬大軍匯聚,煙塵瀰漫。
「監國駕到!」
八千金吾高呼,黃龍旗獵獵。
在一路北伐,招降、擊潰多支清軍後,朱以海也繳獲了不少戰馬、鎧甲,金吾騎兵也一路擴充至了八千騎兵。
八千騎兵身披綿甲,往那裏一排開,也有排山倒海之勢。
兗州城上,征南大將軍譚泰面色陰沉的站在那,始終沒有說話。
此時兗州仍有不少馬,一萬八旗和一萬遼東漢軍,一萬八旗駐於兗州城中,孔有德和耿仲明各率本部幾千人,分駐城外東西,因為得不到山東河南等地兵增援,又無糧草補充供給。
而北京也派來加急使者,命令譚泰不得輕敵浪戰。
朝廷對戰死的尚可喜厚撫,對敗戰的孔有德也安撫,甚至對失職的耿仲明也不追究,偏對譚泰這個大將軍處了嚴厲懲罰。
由一等公降為三等侯。
副將何洛會也被剝奪世職,仍令戴罪立功。
有攝政王的嚴厲懲罰和約束,二人都不敢輕易出戰,尤其是因為孔耿二人消極,不能積極打探到明軍情況,譚泰也就只好在兗州城中等着過冬。
孔有德和耿仲明被拒絕入城,只得在城外駐紮,天氣漸寒,他們抓來許多民夫,整天幫着修建營寨,硬生生的把臨時營地建成了半永久的城寨,有壕溝有土牆,有墩台有箭樓等。
寨子裏還修了許多土房、木屋,免的天冷帳篷太冷。
大家都忙着修寨子也自然沒時間去做其它的。
明軍一直撲到兗州城下,結果譚泰的八旗龜縮城中不出,而孔有德和耿仲明分守東西寨,更是龜縮不出了。
「明軍如此雄壯,難怪尚可喜兵敗身死,僅這近萬甲騎,便已經非常了得了。」
城頭上,何洛會看着那無數明軍,也不由的感慨。
「這都有幾分關寧騎兵的味道了。」
「你說這魯王怎麼能這麼短時間湊出這麼多精騎?」
譚泰也無奈,他找誰知道啊,「你看那騎兵後面,旗幟隱隱綽綽,我估計只怕還有更多的人馬,之前不是說明軍打杭州城時,紅衣大炮都有數十門,而且比我們的還要更重射的更遠嗎?那裏可能就有紅衣大炮!」
「那咱們守的住嗎?」何洛會都有幾分懷疑了。
畢竟這明軍能夠從紹興一路打到這山東兗州來,確實太出人意料了啊,清軍自關外起,那也是攻城破寨的老手了,但他們攻打城寨也就那老三樣,先圍,再挖溝壕切斷與外面聯繫,然後紅衣大炮轟。
當年明軍在關外修城守城的本事可非常了得,硬逼的韃子們練就了一手同樣了得的攻城戰術。
以往清軍主要是攻,如今換成自己來守,而對方兵強馬壯,還有許多更厲害的火炮,這不由的讓他們開始擔憂起來。
紅衣大炮攻城的效果可是非常顯著的。
「咱們兩萬人馬,據城而守,應當能守的住。」
「我就怕城外的那二王不可靠啊。」
「不至於吧。」
「他們投降或許不至於,可我就怕關鍵時候二人棄我們而逃啊。」
滿漢互不信任,也是極正常的。
可眼下情況,雙方仍不信任,那可就更加難守城了。
「那就唯有死戰爾,我一萬披甲八旗,難道還守不住一座兗州城?」
兗州城做為魯藩鎮守了二百多年的封地,整個城池很大也很堅固,城裏還一座王城,現在已經是八旗駐防的滿城了。
不過譚泰也不是很有信心,因為早在崇禎十一年清軍入關時,就曾殺到山東,攻破了這座兗州城,當時的魯王朱以派城破後自殺,鎮國將軍朱以海被砍了三刀未死。
譚泰很想直接率八旗出城而戰,但現在搞不清明軍來了多少人,又不太信任孔耿二王,加之有攝政王的嚴令不許出戰,也只好守在城中。
朱以海帶着八千金吾甲騎在兗州城下耀武,並不是來攻城的。
因為他只帶了八千甲騎來,並沒有帶步兵車營,也沒帶大炮。
他這次深入到兗州城下,是為了掩護其它人馬把兗州城周邊也給拆了,當然,這也僅是附帶。
他這次來其實還只是為虛張聲勢,真正目的還是掩護北伐明軍開始撤退。
故意出其不意的來到城下,做出攻城態勢,也只是嚇嚇韃子,而且騎兵速度快,想走也容易。
「韃子真不敢來戰?」
諸將看着城內和城外寨子裏的清軍不敢吭一聲,都萬分驚訝,他們並不知道朱以海已經通過錢謙益的密報,知曉了清廷和多爾袞對如今山東局勢的部署對策。
韃子一時摸不清形勢,又無法出兵南下,於是只好穩妥起見,特別是在江西反正消息傳回後,據說多爾袞氣的吐了血,然後一天內派了三拔使者到兗州,警告譚泰等不得浪戰,讓他們就堅守不出,絕不能再輕易上明軍的當了。
不可再犯孔有德尚可喜的錯。
要是這兩萬人馬再上當覆沒,那清廷可就真的再也擋不住明軍,到時朱以海就能橫掃整個山東和河南,甚至進入北直。
要知道洪承疇已經到了武昌,他給多爾袞上了一道奏章,談及現在湖廣和江西、川陝的形勢,認為湖廣現在徹底糜爛了,江南也一樣。
如今只要重建駐軍,一靠八旗駐防,但八旗數量太少,所以還得依靠漢軍。但他直接跟多爾袞提出,山東、河南、北直的綠營兵不要,說這些兵太軟弱不堪戰。
這不是洪承疇這個福建人瞧不起北方人,而是在明末時,這幾個地方早反覆拉據打爛了,確實也沒幾個好兵了。
他指名要求山西、陝西和遼東兵,說這些兵艱苦能戰,然後又要求從那幾地的綠營中抽調青壯精銳敢戰者,大約要求給他調三萬左右駐防湖廣,加上一萬五左右的八旗,然後才能保湖廣不失。
再以此為基礎,再在湖廣本地招募一些土蠻等,足兵然後足餉,再足訓,並配齊裝備,再展開對江西、四川廣西等地反攻。
在此之前,沒法再打了,他甚至都提議主動把已經成廢墟空城的長沙給放棄,因為實在沒法守,要麼朝廷乾脆把三順王或吳三桂這樣的大將,封藩長沙攜家眷鎮守。
這樣一來,他們肯定會十分賣力的鎮守。
洪承疇的這道奏摺,據說讓多爾袞氣的踹了桌子,本還指望着湖廣那邊能夠再有所進展,起碼也要進攻牽制下明軍。
誰知道洪承疇居然還想放棄長沙這樣的重鎮,想憑江而守,只守洞庭湖北。
江西反,湖廣爛,多爾袞也只好再次派了幾拔使者到兗州,再次警告譚泰他們堅守,不得浪戰。
朱以海知曉了這麼重要的情報,自然也就有恃無恐,趁着運河還沒結冰,他的兵乘船沿運河而上,濟寧、東平、安平、東昌、臨清,一直到了北直隸的南面邊境上。
基本上如入無人之境。
山東根本沒人敢守,更不敢來戰,明軍剛到東平,山東巡撫就嚇的把兵直接調到濟南去增防了,運河上的東昌、臨清這些重鎮,都顧不上。
實在是兵力太少也太弱,分守各城,那就必然是各城皆破的下場,只能集中去守濟南。
不過朱以海也沒讓他們更加深入。
濟南易守難攻,不能輕易去惹,萬一被兗州的這兩萬清軍再堵了後路,可就進退無路了。
至於北面的德州等地,更是不能去,再去那就要深入北直,北直綠營雖不能打,但北直有不少駐防八旗,孤軍深入,同樣會被包圍。
朱以海也只是仗着現在掌握了清軍上層的部署,知曉清軍部防甚至他們的命令,才敢這樣捋捋鬍鬚。
他在這裏威嚇兗州清軍,那邊趁機掃蕩一波。
清軍想議和,朱以海當然也通過錢謙益等內線知道了。
知曉多爾袞想議和行緩兵之計,朱以海也樂得將計就計,他比韃子更需要時間緩和。
有心議和,卻更得表現強硬,這才有了這齣看似極為冒險的八千甲騎耀武兗州城下的舉動。
八千金吾在城前不斷吶喊挑戰。
兩萬清軍龜守城寨不出。
夜晚,朱以海就在城外紮營,擺出一副歡迎來襲的態勢。
孔有德和耿仲明十分能忍,堅決不開營門,一派一兵出寨。
倒是譚泰有些忍不住了,後半夜的時候,派了幾千八旗,分做幾路,佯做進攻,虛張聲勢。
可明營卻沉穩的很。
就靜靜的不動如山。
一名韃將不顧譚泰佯攻的命令,帶兵直衝大營,結果迎接他的是無數的銃箭,甚至還有不少小炮。
轟隆隆的半天后,那位韃將丟了幾十具騎兵屍體,慌忙退回,然後第二天早上,這個韃子佐領的腦袋就被掛在兗州城門上,那支騎兵的軍官們,全都被撤職,每人罰一百鞭,罰充馬夫。
接下來,就兩軍相安無事,再無動作了。
朱以海在兗州城下天天練兵,甚至搞起騎射比賽,如此呆了整整半個月後,一個大霧迷漫的夜晚,明營人叫馬嘶動靜不小,惹的清軍都十分緊張,全員披甲,頂着寒風吹了一晚上,結果等到上午霧散後,他們才發現,十里外的明營已經沒了。
明軍拔營撤離了。
譚泰小心的派出輕騎偵察,最後得到報告,明軍已經沿運河南撤,濟寧城空無一人,城牆也拆的差不多了。
騎兵不斷有消息傳回。
明軍撤離魯橋鎮,撤離夏鎮,撤離徐州,撤離清河,撤離淮安·······
淮河以北再無明軍。
此時,已經是十月中旬,淮河已經上凍了。
譚泰等終於可以長鬆一口氣,趕緊向北京報喜,明賊終於全都撤離淮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