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
紅璃趴在床上看着書,似乎毫無察覺到身後人的靠近。
三步,四步……
一隻手稍稍伸出,瞄準對方翹起的部位……
「黑陽。」
紅璃突然出聲,讓身後妄圖悄咪咪接近的某人動作一僵。
「客廳桌上剩下的半袋芝麻糖,還有我忘在書房的整包水果糖,幫忙拿過來,謝謝。」
「嘁。」
黑陽不爽地嘖嘖嘴。
「糖糖糖,遲早給你吃成高血糖!」
「不會不會。」
紅璃頭也不回,兩條小腿兒胡亂蹬着,生怕被子壽命長似的。
「我輩修士,何懼糖分!」
「啪嘰」
「啊!你特麼,嘶……」
紅璃身子一僵,驚呼出聲,咬牙扭頭看去,發現黑陽已經轉身去幫她拿糖去,撇了撇嘴。
「嘁。」
「……」
「是這兩袋不,自己瞅瞅。」
黑陽再次推門而入,隨手將手裏的袋子一扔,精準將紅璃爆頭。
「真的是,吃的就在床頭放着不好嗎,扔的家裏到處都是。」
「嘿嘿,這樣才有家的感覺,不亂不叫家。」
紅璃被爆頭也不惱,反正她頭鐵,東西到手上就行。
「多謝黑陽哥哥啦!真棒!修行怎麼樣啦呀?」
「你說話正常點兒。」
黑陽蹬掉鞋子,趴到紅璃旁邊,隨手拽出根芝麻糖叼住,雙手調整了姿勢,將嘴空出來,這才回答。
「就像你看到的,輕輕鬆鬆,就是沒想到那香正好用完了,我原本想着會剩下一點兒的。」
「菜雞。」
「罵誰呢?」
「你。」
「好傢夥!」
黑陽眉頭一挑,腦袋湊到紅璃臉龐,惡狠狠道:「世道變了是吧,你都敢這樣跟我跳了?」
「打是親罵是愛,證明我愛你嘛。」
紅璃嘴裏含着水果糖,語氣淡然地將書本翻頁。
「你別鬧,看書呢,沒素質。」
「啪嘰!」
「啊,錯了錯了。」
紅璃果斷認慫。
「大哥高抬貴手,別跟紅璃一般見識。」
「呵,就非得挨兩下是吧。」
黑陽翻了個白眼,真用力是不可能真用力,這屬於恐嚇威懾,且不妨礙他吐槽。
「我懷疑你是故意惹我,然後來滿足你那不可告人的癖好,嘖嘖,詭計多端的紅璃。」
「嗯是是是,我故意,我癖好,我詭計多端行了吧。」
紅璃擺了擺手。
「說了別鬧,看書呢,女主帶領的起義軍已經快要打到王都了,造反平天下,就在今日!」
「草,這書也是可以買到的嗎……」
「別小看你家紅璃的路子啊混蛋!」
紅璃輕哼一聲,為自己爭辯道:「書是紅璃進步的階梯,一本好書更是如此。
如果有本據說很好看的書、或者我很感興趣的書搞不到手,會難受好幾天欸。」
「然後……」
黑陽試探道:「不惜一切代價把它弄到手?」
「這不至於。」
紅璃露出死魚眼,擺了擺手道:「要是付出的代價超過預期的話,那就放棄。
我又不傻,有這個時間和精力我都可以弄到更多好書了。」
「不過話說回來……」
頓了頓,紅璃突然扭頭看向黑陽,指着自己嘿嘿笑道。
「老媽一直在我耳邊說什麼大家閨秀要博覽群書,提高文化素養,積累知識底蘊,心中有書氣自華。
吶,你看我現在讀了這麼書,是不是顯得很有文化人的氣質呀?
嗯,紅璃也可以被叫做大才女、知性美人兒,才貌雙全吧?」
「呃……」
黑陽嘴角一抽。
「有沒有可能,媽讓你讀的是那些經典名著之類的書,而不是你書房裏的那些呢?」
「胡說,大家都是用字編纂的,憑啥我的這個就不行?」
紅璃揮了揮手上的書,爭辯道:「就像你以前給我講的寓言童話故事,只要能學到知識明白道理不就是收穫嗎?
我還記得很清楚:《懶小鴨》、《睡美人》、《白給公主和七個小爛人》、《中指姑娘》……
這些都讓我記憶深刻,對我的成長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你可不要污衊好人嗷!」
黑陽心虛地別過頭。
「我什麼時候給你講過那種奇怪的故事了。」
「喂喂,敢做不敢當是吧?」
紅璃露出死魚眼,不爽道:「用不用我給你複述一遍啊?」
「咳咳,不用不用,我想起來了。」
黑陽訕笑道:「好像就是我講的哈哈哈……」
「這還差不多。」
紅璃哼哼一笑,繼續低頭看書。
黑陽趴在她左邊,伸出手將第一頁和紅璃看到頁數之間的紙頁捏住豎起,這樣他就能從第一頁開始追起,也不會影響到紅璃看書。
不過沒一會兒黑陽就覺得一直捏着這疊紙太麻煩,就將手撐到了自己看的那頁不讓它被遮住,紅璃同樣自然地伸出手支撐,一起讓中間的頁數豎起。
而兩人的姿勢也從正趴變成側躺,黑陽面朝右,紅璃面朝左,小兩口一起靜靜地看這本小說。
兩人看得並不算很快,而是很仔細地逐字逐句去讀,完全不在乎這樣是不是會花費更多時間。
他們不需要考慮接下來還需要幹什麼,也不用心急地去一目十行,沒有很大的壓力推着人走,也沒有焦慮的鞭子抽打着向前。
他們就像是手牽手行走的旅人,不在乎下一站是哪裏,不急着到達目的地。
因為沿途的風景很美,他們甚至可以停下來駐足欣賞,待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人催促。
這是他們一直夢想的慢節奏生活,但又和真正的慢節奏有些差別。
黑陽紅璃在地上打造自己的城邦,這是只屬於二人的小城。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他們這其實算是自閉症,封閉自我心靈、逃避現實社交,帶來的只會是無止境的孤獨。
可問題是,他們是和相愛的人一起自閉,孤獨是什麼,完全感受不到。
事實上,真正的孤獨是你走在人潮中,卻沒有一人肯為你駐足。
一個個陌生的面孔邂逅再永別,五彩繽紛映入眼中只剩黑白,越是嘈雜反而覺得越是寂靜地可怕,笑得越大聲越像是在掩蓋內心的空虛。
老少男女同樣冷漠的臉,碎成迴蕩在耳邊無意義的囈語。
世界之大,卻仿佛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孤寂之中,你想要吶喊都做不到,哭泣更不被允許。
你需要戴上一張與大家相同的面具,內心的臉孔再痛苦也不能露出——會被嘲笑。
可他們一邊嘲笑,一邊又羨慕着對方,或許在不久地將來,他們也能將內心深處的痛苦痛快地宣洩出來。
而在那之前,面具帶好別掉。
走在黑暗中,等待着短暫的黎明在未知的時刻到來,然後再次陷入黑暗,直到邁不動腳步。
你知道不會有人理解你的苦,再真摯的話語也只會讓人感到厭煩。
對方心中同樣焦急地趕往下一個目標,沒人有時間聽你的心裏話,就像你也不願意聽他們的矯情。
你以為把自己鎖在房間的人很孤獨,可對他們來說,只有那時候,才能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意識到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
摸着自己的心跳,啊,我還活着。
這,才叫做孤獨。
而這兩位,是知心相愛的情侶。
財富自由,身體健康,他們可以一起去做任何事情,在對方面前宣洩所有的感情,知道自己對祂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知道有人在乎着自己。
這,一點兒也不孤獨。
無所畏懼的人最可憐。
……
「等一下,我記個東西。」
紅璃突然出聲,按住書頁,黑陽下意識地將手墊在看到的地方,防止一會兒找不到頁數。
「嗯哼?」
黑陽一臉問號地看向紅璃。
「記什麼?別告訴我你紅璃看書還會摘抄好詞好句嗷,我會嚇到的!」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紅璃得意洋洋地掏出個袖珍小本,抽出本子裏夾着的筆,對着書上內容抄寫着什麼。
「這是在五行宗的時候才養成的習慣,是不是顯得我更像大才女啦?」
「唔……」
黑陽皺着眉頭看着一副乖乖女模樣的紅璃認真記着筆記,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兒。
「我看看你寫的什麼。」
黑陽伸出手想要把本子拿過來,紅璃卻一個轉身面朝牆壁,給黑陽露了個後腦勺。
「不可以。」
紅璃輕哼一聲:「這是好學生紅璃認真記錄的筆記,花費了很多心血的,不能隨便給你看!」
「嗯?」
黑陽眉頭一挑,直接捏住紅璃白皙的命運後頸,讓後者身子瞬間一僵。
「小璃小姐,我允許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你確定不給我看?」
「啊這……」
紅璃突然意識到,將後背露給某個饞她身子的傢伙屬實是失了智!
雖然在這方面,躺在他身邊也算不上多安全,可至少那樣他還需要把自己翻個面兒,現在連面兒都不用翻了,開袋即食……
想想瞬殺當初叫啥名字來着……哦對,陰險的背刺,嘶!
「哈哈哈,怎麼會怎麼會,我開玩笑呢,哈哈哈!」
紅璃訕笑兩聲,被掐住後脖頸的她動彈不得。
「我怎麼可能不給我親愛的老公看呢,別說區區筆記,老公大人想看什麼都行,哈哈哈,哈哈嗚嗚嗚黑陽大人饒命!」
「這還差不多。」
黑陽滿意地鬆開手,看着脫困的紅璃嗖地一下扭過身子訕笑着跟他面對面,點了點頭:「好了,拿來吧。」
紅璃:「……」
「嘻嘻!別吧~」
紅璃露出個甜甜的笑容,眨了下眼睛,惡意賣萌。
黑陽:「???」
「喂,拜託給點兒反應好嗎?」
紅璃看到黑陽疑惑的表情,有些不爽道:「你的女友紅璃正在賣萌討好你,給點反應可以嗎?
比如說眼裏冒個愛心被迷得神魂顛倒什麼的?」
「哈,你那是賣萌?」
黑陽露出震驚的表情。
「你那不是在做鬼臉挑釁我?」
「你什麼意思啊!你說我長得不夠可愛?!」
「我說你賣萌不標準。」
「呵,笑話,好看的人做什麼表情都是萌的,對自己顏值不自信才需要講什麼標準!」
紅璃看向黑陽,突然眼睛一亮。
「要不你示範一下給我看?」
「哈?」
黑陽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
「我可是走硬漢路線的欸,你讓我賣萌給你看?別開玩笑了!」
「快點兒!」
紅璃一瞪眼。
「哦……」
黑陽撇了撇嘴,想了想,比出個剪刀手伸到面前。
「這樣?」
「給紅璃大爺笑一個!」
「啊這,這樣?」
黑陽擠出個笑容:「怎麼樣?」
「唔……」
紅璃皺眉打量着黑陽,伸出白嫩手指挑起黑陽下巴,詢問道:「那個,就這樣,這個動作。
你能露出那種,三分不甘,三分屈辱,三分羞憤,還有一分被迫順從的那種表情嗎?
就是說,想像一下你現在是良家夫男,結果被街頭兒的小混混紅璃堵到死胡同,一臉壞笑地調戲你,你眼含淚花,十分抗拒可又無力反抗,一時間心頭苦澀酸痛。
嗯,就這樣,你可以露出那種表情嗎,拜託了拜託了,我超級想看!」
「我覺得我應該對你平時閱讀的書籍進行一次大規模審核,給你腦袋裏的廢料淨化一下。」
「你不能那樣做!我們是未婚夫婦欸!我的行為合情合理!你應該滿足我的要求!」
「呃,這樣?」
「情緒渲染不到位。」
「那這樣?」
「表現地再屈辱一點兒,嗯,對方很過分,紅璃她甚至伸出腳丫子讓你去舔她腳趾,這麼過分誰能忍得了?試問誰能忍?!
是不是很憤怒,是不是想一拳砸在她的臉上,是不是……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不是這樣的!你才是弱勢的那方!」
「……」
「……」
「好吧好吧,讓我們看看最終效果。」
紅璃拿着手裏的留影石,靈力注入,顯影成像,露出黑陽一臉滑稽的表情。
「還不錯,不是嗎?」
黑陽一臉正經。
「不錯你個頭啊!」
紅璃頭上蹦出個井字,無語道:「這跟我想的根本不一樣欸!明明我都那麼激怒你了,你這傢伙原來脾氣這麼好的嗎……」
「好了,廢話少說。」
黑陽伸手,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你要玩我也配合了,現在快讓我康康!」
「呃,就,看一眼行不?」
「嗯?」
黑陽挑了挑眉頭:「本來我都沒什麼好奇的,結果你越藏着掖着,我越想看了。」
「啊這……」
紅璃長出一口氣,輕哼一聲,將小本子拍到黑陽手裏。
「好吧好吧,給你看給你看,滿意了吧!」
「這還差不多。」
黑陽翻開小本子,結果第一頁他就繃不住了。
【用來巧妙罵黑陽的小髒話大全——記錄人,小璃。】
第二頁……
【1,*******2,********3,******】
黑陽黑着臉「唰唰唰」地過了一遍,面色複雜地嘆了口氣,隨手將它扔到紅璃面前。
「還你還你,我真的,沒話說,紅璃你是我哥,你是我姐,我承認之前說話有些大聲了,你可千萬別罵我嗷!」
「可惜,論陰陽怪氣還是差你一籌。」
紅璃護寶貝似的把小本本收起來,一臉不爽:「這幾個月的成果都被你看光了,那我還怎麼打出絕殺效果啊!」
「我懷疑你不止這一個本子,這個太新了。」
「廢話,我當然還有好幾個了,狡兔三窟懂不懂?
而且也不全是針對你的,還有獵馬專篇,族譜消失語錄,以及黑話大全……」
「你能不能記點正經的東西,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那種?」
「查漏補缺,我只記我認為有用的!」
紅璃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之前在一本書里看到一句話,說女人是本難讀懂的書。
這樣比喻的話,你璃我那就不止一本書了,看到我書房裏那汗牛充棟的存貨了嗎,我就是一書房難懂的書,哈哈哈!」
「呃,那種不可描述的書籍……」
黑陽嘴角抽搐:「也是你嗎?」
「啊這……」
紅璃一臉正經的臉頰飛過兩朵緋紅,依舊裝作若無其事道:「當然,它們對夫妻生活會有很強的指導作用,四捨五入也算是工具書吧?」
「……」
黑陽沉默了一瞬,露出笑容。
「書房的書只要我想,遲早能夠讀完,你本身才是需要用往後餘生一直讀下去的書啊。」
「哈,這個,這個不用你說,我早就知道了,哈哈哈!」
「又在嘴硬。」
「我沒有!唔……」
好吧,也不是很硬。
一月十八號,晴,黑陽紅璃在家讀了一天的書,受益匪淺。
沒錯,他們就是這麼愛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