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申時初,欒廷三提着酒罈碗筷和兩包熟食,登門拜訪。
欒廷三剃掉了滿臉滄桑的鬍鬚,將他的劍客裝扮換成了一身嶄新青佈道袍,頭上挽一個道髻,看着怪怪的大不一樣,擺開碗筷拍開封口, 倒滿兩碗酒水,舉碗道:
「我心結解開,特意來找你喝酒。我想通了,其實道修劍修都是為了追尋大道,怎麼走都行,是我以前太過執着,自尋煩惱, 耽擱了好些年時候。」
張聞風恍然, 欒廷三如此洗心革面改變形象, 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舉起酒碗回敬笑道:「恭喜你心境更進一層,內心通透天地寬,請!」
世間劍修又少一個,何廣君將要更加孤單了。
兩人碰碗一氣喝盡,接下來慢慢夾菜吃酒,閒聊着交流劍術和九宮飛星步的感受,說得興起,起身在石廳內比劃幾下,又坐下繼續喝酒吃菜。
欒廷三這個老江湖交朋友很有一手,幾碗酒一喝,多年老朋友一樣,沒有甚麼隔閡,兩人稱兄道弟了。
張聞風借着酒興問道:「幫我安排清閒的巡風使,是欒兄你向高大人的建言?」
高軼和欒廷三都是微雲觀修士,位屬同門,故而有此一問。
他實在想不出, 還會有誰幫他的忙,替他在兩位大人面前美言幾句。
欒廷三搖頭道:「依我的意思,張兄弟你與我組一隊是最好,高師叔卻說,你幫了杜丫頭的大忙,他這個做師父的總得稍還人情,坐鎮此地的三位大人,各有一組巡風使名額,我和師兄不要,他做主給你了,還說你若是不喜歡做巡風使,儘管與他說一聲。」
張聞風笑道:「這樣挺好,清閒自在,一樣能夠打殺鬼物。」
他沒想到高軼是杜慧劍的師父,估計這個當師父的看到自個徒兒鐵了心要走劍修路子,一頭扎進死胡同,以前夠頭疼的。
他指點的一語改變了杜慧劍的選擇,高軼是承了他的情。
如此甚好,無意中栽了一回花。
欒廷三笑道:「搞不懂你,有一身好本事為甚要藏着掖着?多殺些鬼物,多賺功勞不好嗎?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喝了一口酒,又道:「今日上午, 妖族那邊派遣來幾個傢伙,空口白牙要求咱們這邊放回兩個叛逆狐妖,以為臉大呢,被高師叔他們拒絕了,吃到嘴的肉怎麼可能再吐出來……高師叔讓我提醒一句,晚上巡夜小心妖族搗鬼,多些提防,隨便在外面轉轉得了。」
後面一句是他自己添加的意思,巡夜本來就是閒差,鬼物要出來也防不住。
張聞風放下筷子,抱拳沖空中說一句客套感謝話。
他沒有多問收留兩個投奔的狐妖有甚好處,欒廷三已經透露是「吃到嘴的肉」,這些機密還是不要打聽為好。
即使與欒廷三成了朋友,仍然要有界限感,做人得懂分寸。
一頓酒喝了快一個時辰才散去。
送走欒廷三,張聞風從山坡下去,離黃昏還有半個多時辰,他往南邊草木茂盛的方向走,走出三里多遠,看到草叢被踩踏出一條稀疏的路,便站着等了一會。
驢子從遠處呼嘯奔來,停在觀主身邊。
它這些日子繞着瘠石嶺奔跑練功,每天至少兩個時辰,效果顯著,嗅着觀主滿身酒氣,它不滿道:「觀主你不夠意思,偷偷喝酒也不叫我,咱們還是不是同道了?傷感情啊。」
聽得這貨把喝酒上升到同道的高度,張聞風啼笑皆非,罵道:「出息,天天惦記口腹之慾,不琢磨些有用的,要不我用幻術再考驗下你的心性如何?過關了我將你每三天一壇酒水的待遇,提升到一天三壇,讓你從早到晚都有酒喝。」
驢子趕緊躥出數丈遠,腦袋亂擺叫道:「我開玩笑了,觀主你別當真,我這些日子勤勉用功,沒一天懈怠,心境又有提升。走了,我跑步去。」
它寧願保持三天喝一壇酒的待遇,也不願被觀主拿幻術整。
倒不是危險,太出糗了。
「回來,話還沒說完,你跑甚麼?」
張聞風將驢子叫回來,四處看了看,「我新領悟了一門法術,找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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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子唰一下躥出十丈外,如同驚弓之鳥,耳朵豎得筆直,隨時準備開溜,叫道:「觀主你找雲秋禾試去,她修為高皮子厚,我實在是吃不消……」
「你回來,這次試招沒有任何危險,我新學會一門隱匿術,你幫我找找破綻。」
張聞風再次叫住驢子。
這貨實在是嘴賤欠抽,三番五次編排雲秋禾皮子厚,讓雲秋禾聽去,還不可勁收拾它,到時拉都拉不住。
驢子聽得是隱匿術,頓時來了興趣,湊近來催促道:「你快躲起來,我瞧瞧有甚麼特別的,早說嘛,害我擔心你又變花樣坑我玩。」
張聞風不計較這貨的口無遮攔,他好像也沒坑過驢子幾次嘛?
與驢子往南多走了三里,交代一番,讓驢子站着別動別回頭,他走去十五丈外的右邊一處灌木叢後,蹲下來,吸取邊上樹木的木氣覆蓋自身,很快,他感知自己氣息不外泄絲毫,有淡淡綠色環繞,使得他的身影和周圍綠色幾乎融為一體。
十數息後,驢子放出妖識往身周仔細尋找一遍。
驢子驚咦一聲,沒找到觀主身影,連着尋了三遍,才發現端倪,叫道:「這隱匿法子妙啊,如果躲樹洞裏,或者躲土坑裏再蓋上枝葉,近在眼前都難以用妖識發現。」
轉過身來,用妖眼術又仔細找一遍,道:「晚上應該更好用,白天裏用眼睛能看到,妖識分辨的主要是氣,眼睛看的是形。」
「還有待完善,這門隱匿術在樹林裏能發揮大用……」
張聞風將木氣還回給樹木,站起身笑着突然收聲,他察覺懷裏揣着的法盤異常,微微一頓,伸手取出一直不知用途的小巧暗青色盤子。
驢子腦子活泛,道:「觀主,你把那隱匿木氣在我身上試試?」
它看出觀主能夠瞞過妖識,是那一層覆蓋身上的淡綠木氣起作用,很感興趣提議,對於所有能夠增強安全感的東西,它都很上心。
張聞風打量一下驢子的體型,道:「你個兒太大,佔地方,消耗幾倍木氣可能沒效果,我先找雲秋禾試試,熟練後再在你身上嘗試。」
揮了揮手,打發用完就扔的驢子趕緊消失。
他摩挲着手中法盤,露出思索神色。
驢子嘀咕着「用驢朝前,不用驢朝後」,「過河拆橋太快了啊」,「有好事盡想着女人,有危險就想到驢子」等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被觀主一揮拳頭,甩着尾巴跑得飛快,不敢打擾觀主又在想什麼坑人壞主意。
張聞風原地蹲下去,他剛剛只是些許察覺懷裏法盤在散發一圈一圈的極微弱光芒,只看到一個尾子,不明白是什麼緣由觸動了法盤的動靜。
但是法盤有新變化都是好事,就怕死水一潭白費力氣。
思索半響不得要領,他將法盤揣回懷裏,伸手往邊上的另一顆小樹吸取木氣,緩緩施展他領悟的隱匿術,用神識觀察着法盤的變化動靜。
隨着木氣將他整個身體裹住,有絲絲淡綠木氣接觸法盤,暗青色法盤慢慢地泛起絲絲不起眼的一圈一圈黯淡光澤。
張聞風恍然醒悟,忙拿出法盤,將更多的淡綠木氣注入盤子裏。
看着越發明顯的變化,他嘴角露出笑容,可算是找到了這面師祖留下的木行法盤的使用突破口子。
通過不同的嘗試,得出結論,這枚法盤需要木氣滋養。
不管是從樹木吸取的木氣,還是他用元炁轉化的木氣,都需要,無底洞一樣消耗了他兩成元炁,換了十顆樹吸取還沒有餵飽,仍然只是微微泛起光澤。
他不會做竭澤而漁的事情,每顆樹只抽取少部分木氣生機。
忙到天色將黑,他收起仍是渴求不滿的法盤,往瘠石嶺據地走回去。
後面有的是時間將法盤的能量補充完善。
倒要瞧瞧,這件吸收了如此多木氣的法器到時能給他什麼樣的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