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羽城回來,蘇陌帶回了兩萬五千兩銀票。
這筆錢自然也得入了鏢局的賬目。
江湖上的事情紛紛擾擾說不明白,福伯伺候了蘇家三代,這種事情不能說見過,只能說經歷太多。
所以根本不問來歷,只要蘇陌安全,錢自然是越多越好。
喜出望外之後,就開始置辦家業。
雜役,丫鬟,馬夫,廚子。
該忙活的全都忙活了起來。
否則,如果這家裏家外都是福伯一個人操持的話,這會哪有功夫在兩個人身邊伺候着?
不需要做飯的時候,早就去門房候着了。
雖然說紫陽鏢局如今業務仍舊未曾真的展開,但是總有人登門,有人登門就得有人操持,否則偌大的一個鏢局,叫不開門豈不是貽笑大方了?
只不過新來的小廝,做事仍舊不太熟稔。
有事通傳也都畏畏縮縮,似乎生怕蘇陌吃人一樣。
這讓福伯多少有些不滿,琢磨着回頭得好好教教。
蘇陌和楊小雲這邊卻是對視了一眼。
「這就來了?」
楊小雲有些驚訝,剛說到他們,他們就到了。
「人在哪裏?」
蘇陌問那小廝。
小廝趕緊說道:「在門房用茶。」
蘇陌微微搖頭:「來人是誰?可有拜帖?」
「有。」
小廝一愣,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從懷中拿出了一份帖子,雙手遞給了蘇陌。
蘇陌看了一眼,又轉給了楊小雲。
「風無相親自來了?」
楊小雲有些驚訝:「這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蘇陌看了那小廝一眼,對福伯說道:「七絕堂非比等閒,門房用茶不是待客之道。福伯,您走一趟吧,前廳用茶,我稍後就到。」
「好嘞。」
福伯答應了一聲,領着那小廝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耳提面命的說着什麼。
蘇陌則看了楊小雲一眼:「七絕堂在西,風無相這一趟絕不是簡簡單單的為了見我。」
「見你只是順便,他們這一趟目的應該是天羽城,去見花前語……不過對咱們來說,此事終究得有個了結。」
楊小雲若有所思的說道:「小陌,你可想好了如何應對?」
「得饒人處且饒人,是君子之風,卻不是江湖之道。
「不過最終如何處置,卻得看他七絕堂是如何做人。」
楊小雲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小雲姐剛才說,落霞城近日來發生了三件大事,這才剛剛兩件,第三件卻是什麼事?」
蘇陌這會卻也不着急就去見風無相,福伯從這到門口得幾步,引着人進來奉茶也得有點時間,正好有功夫閒話兩句。
「這件事情你應該也有所預料才對。」
楊小雲笑着說道:「要不,你猜猜?」
蘇陌愣了一下,這關子賣的莫名其妙。
不過略作思忖,便已經恍然:「既然是我能猜到的,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嗯……魏大小姐正式入主落鳳盟?」
「沒錯。」
楊小雲嘆了口氣:「我卻是到了現在方才反應過來,她在玉柳山莊送出來的這份大禮,固然是對你我有用,可是對她自己卻更是有用。說是大禮,不如說是……順水人情。」
蘇陌啞然:「背後指使殺我之人,無論是誰,左右逃不開這落鳳盟的八大盟主。魏大小姐未曾加入落鳳盟,實則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位置。
「她身份非同小可,不可能從小做起,否則的話,大盟主這位置什麼時候才能夠落到她的頭上?
「故此,揪出這背後之人,便成了題中之義。
「我猜現如今魏大小姐雖然進了落鳳盟,卻仍舊未曾任職……怕是要等花城主那邊整合之後,再施施然空降而去天羽城,成為新的天羽城副城主……只不過這排名怕是得往後挪一挪,暫且作為第八盟主吧?」
「後續之事尚未發生,不過卻極有可能。」
楊小雲說道:「當日那左邱楊就說過,有傳言說魏大小姐不忍落鳳盟內部傾軋傷及無辜。這件事情,傳的卻比想像之中的更要猛烈一些。以至於落鳳盟內人心思變,百姓更是對這位未曾謀面的魏大小姐感官極好。
「有了人望,再加上又是魏如寒的孫女,出任這天羽城的副城主,固然是不太符合規矩,卻也合乎人情。」
說到這裏,楊小雲看了蘇陌一眼:「想必,你對此早有洞悉。當日不願意去見花前語,這部分佔據了多少?」
「嗯……一半吧。」
蘇陌微微搖頭:「落鳳盟內是一團亂局,一個左邱楊絕不是結束,跟魏紫衣稍微有幾分交情姑且也就罷了。見了那花前語,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么蛾子。
「少見,也就少了幾分麻煩。
「不過魏紫衣若是能夠繼任天羽城副城主,那這一城之力,可盡數掌握在了他們的掌中。
「再有魏如寒……八大盟主卻是有三位達成一致。
「這盤棋,總覺得,他們怎麼下怎麼有,不像是臨時起意。」
「都是人精。」
楊小雲不禁感慨。
蘇陌哭笑不得:「在這江湖上廝混,若是只有武功沒有腦子,早晚得被人給坑死。尤其是幫派這種地方,傾軋之慘烈,殺人見血卻也不見血。更是不能存了絲毫小覷之心……嗯,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去見見這位風大堂主了。」
「走。」
至此兩個人也不再耽擱,起身朝着前廳走去。
如今這紫陽鏢局的大廳,雖然未曾翻新,不過卻是打理的乾乾淨淨。
一行人正分別落座,只不過桌子上的茶水,卻是未曾動彈分毫。
蘇陌遠遠而來,就已經雙手抱拳,朗聲笑道:
「七絕堂風大堂主親臨,晚輩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說話之間,卻已經進了大廳之內。
霎時間,廳內眾人同時抬頭看向了蘇陌。
有人目光審視,有人略帶敵意,也有人謹慎提防……
蘇陌對這些人的目光記在心上,卻並未看在眼裏。
只是看向了為首的一人。
這人有一把年紀了,鬚髮皆白,卻是鶴髮童顏,面色紅潤不見絲毫蒼老之態。
此時站起,哈哈大笑:「蘇總鏢頭客氣了,咱們不請自來,還請蘇總鏢頭莫要見怪才好。」
「哪裏哪裏。」
蘇陌眸光看向對方:「七絕堂威震江湖那會,晚輩尚且是個孩子,沒想到今日能夠得見風大堂主尊顏,實乃三生有幸。」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引薦楊小云:「這位是鐵血鏢局少總鏢頭楊小雲。」
「見過風大堂主。」
楊小雲也是抱拳見禮。
無論七絕堂在這件事情上是否存在理虧,風無相親自造訪,終究是江湖前輩。
一碼歸一碼,蘇陌和楊小雲作為江湖晚輩,該有的禮數卻是不能扔下的。
風無相聞言哈哈一笑:「原來是鐵血龍槍的女兒,楊少總鏢頭近年來多走江湖,聲名遠播,老夫這耳朵里也是灌滿了。」
寒暄之後,蘇陌伸臂做引,眾人分賓主落座。
「風大堂主千里迢迢,來到晚輩這紫陽鏢局,着實是讓紫陽鏢局蓬蓽生輝,卻不知道是所為何事?」
蘇陌笑意盈盈。
風無相一時無言,明明是個江湖晚輩,說話做事卻極為老道。
接人待物磊落大方,卻偏偏揣着明白裝糊塗。
其目的無非就是站穩一個『理』字。
正考慮該如何說法,就聽到『砰』的一聲響,一人豁然站起,拿手點指:
「你何必明知故問?」
風無相眉頭皺起,瞥了那人一眼,冷聲說道:「坐下!」
「大堂主,這小子仗着玄機谷那邊不知如何廝混而來的名聲,在咱們面前裝老江湖!
「揣着明白裝糊塗,跟咱們故弄玄虛,着實是不爽利的很。」
那人大聲說道:「您如今讓我坐下,我口中雖然能夠服氣,但是心中卻一百個不服。」
風無相眼角之間冷光一閃,就聽到蘇陌笑了起來。
回頭去看蘇陌,就見到蘇陌滿臉笑意的問道:「這位前輩,倒是性烈如火。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刀堂掌刀,掌刀使王雄!」
王雄抬頭看向了蘇陌:「小輩,掌劍使縱然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卻跟咱們幾個沒什麼關係。我們今日登門已經算是給了你天大的臉面,你卻如此不知道好歹,反而在這裏故弄玄虛,豈不是可笑至極?」
蘇陌看了風無相一眼,發現這七絕堂大堂主固然是臉色鐵青,然而卻任由對方開口,全然沒有阻止的意思。
當即就笑了笑:「那依前輩來看,晚輩應該如何?」
「哼,咱們今日登門,不是仗勢欺人。而是登門道歉,掌劍使之事與我七絕堂全然沒有半點關係。如今,人也被你殺了,我們也來道歉了,這事你認了也還罷了,若是不認……」
王雄眼睛一眯:「卻也別以為我七絕堂,好欺負!」
「夠了!」
風無相怒道:「你坐下。」
王雄狠狠地瞪了蘇陌一眼,這才坐下。
風無相轉而看向了蘇陌:「手底下的人沒有規矩,讓蘇總鏢頭見笑了。」
「沒事沒事。」
蘇陌擺了擺手:「只是今日所見,卻是讓蘇某弄懂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
風無相靜靜的看着蘇陌。
「昔年七絕堂在這江湖上也算是有一號,名聲響亮,讓人佩服。
「然而近年來這名聲卻是江河日下,岌岌可危。
「晚輩原本還不知道為何,今日再看七絕堂諸位的做派,卻是讓蘇某恍然……
「大堂主尚未開口,掌刀使便已經迫不及待。
「卻不知道這位掌刀使前輩,你到底是不將晚輩看在眼裏,還是未曾將風大堂主看在眼裏?」
蘇陌偏了偏頭,看向了風無相:「亦或者,風大堂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這大堂主之位,傳給了這位王前輩?若是如此,倒是說的過去了。在這裏,卻是得祝賀王大堂主,統御七絕,揚名江湖指日可待啊。」
「你……你胡言亂語什麼?」
王雄這屁股還沒沾到椅子呢,就呼啦一下站了起來。
蘇陌這話殺人誅心,可謂狠絕。
話語之中不僅僅將風無相牽扯其中,七絕堂各堂之間沒有一個能夠置身事外。
但凡這消息傳出,縱然他一時三刻之間不得就死,然而將來必然舉步維艱,更有可能會被風無相忌憚。
須得知道,傳言這種東西,初時多是不以為意。
可是聽的多了,難免胡思亂想。
縱然是風無相定力非凡,不會被這話影響,但是七絕堂內只要有一個這樣的聲音存在,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明里暗裏,他王雄這條命怕是就得交代在這番話里。
一念及此,卻是眼珠子都紅了,猛然抬頭怒視蘇陌:
「鼠輩,你敢壞我名聲!?」
話音落下,探掌之間,就聽到嘩啦一聲響,單刀入手,一步之間就已經到了蘇陌的跟前,揮刀就斬!
掌刀使武功自然非同凡響,只是這一刀不等落下,手腕卻已經被蘇陌的大開陽散手拿住。
內力順勢而入,王雄未曾斬殺蘇陌,反而是撲通一聲跪在了蘇陌的跟前。
隨手按壓,另外一隻手抬起一掌,就要落在王雄的腦門上。
「手下留情!!」
風無相一聲驚呼,卻已經到了跟前,探手之間想要攔下蘇陌這一掌。
卻未曾想,蘇陌反手一拍,迎着他的單掌而來。
兩掌交擊只在一瞬,風無相身形一震,猛然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蘇陌看了他一眼,隨手又是一掌落下,打在了王雄的天靈蓋上。
王雄周身一頓,死屍倒地。
蘇陌看了看面前的屍體,眉頭皺了皺,對遠處正駭然看着自己的風無相說道:
「七絕堂這道歉的法子,晚輩今日算是領教了。諸位且請回去,蘇某不日將前往七絕堂為打死掌刀使之事,給諸位道歉。如果諸位敢有絲毫不滿……
「哼,那也別以為蘇某就是好欺負的!」
這話卻幾乎是原封不動的重複了一下王雄的話,話音落下,滿場皆寂。
不僅是因為這番話,更是因為蘇陌這一身武功。
掌刀使既然能夠處於這個位置,自然本身武功也有可取之處,然而出手殺人,尚且未曾明白髮生了什麼,就已經死在了蘇陌的掌中。
風無相何等武功?
上前救人,不僅沒有救到,反而自己被打的吐血而回。
玄機谷的消息傳出時間仍舊太短,很多人對此不甚了了。
雖然聽說了,卻也覺得江湖傳言難免誇大其實。
如今,雖然說是上門道歉,實則是想要漲勢壓人,讓蘇陌息事寧人。
否則風無相何至於任由王雄放肆?
卻哪裏想到,蘇陌真就如此武功蓋世!
至於走……哪裏能走?
真走了,這件事情就真的就此定了下來,只等着蘇陌上門,挨個找他們清算就是。
可不走……該怎麼說?
風無相到底是七絕堂的大堂主,思慮之快,讓人驚訝。
眼看着那王雄死屍倒地,他忽然深吸了口氣,卻是暢然一笑:
「好!多謝蘇總鏢頭!」
蘇陌眉頭輕輕一挑:「風大堂主何出此言?」
「這王雄早就已經該死,於七絕堂內欺上瞞下,縱容弟子為所欲為。本就已經為七絕堂所不容。
「方才之所以讓蘇總鏢頭手下留情,不是想要救他,只是這樣的人,不值得蘇總鏢頭髒了自己的手。」
風無相說到這裏,正色抱拳說道:
「方才這王雄口出無撞,說話也是顛三倒四。今日咱們哪裏是來上門道歉?分明就是上門道謝。
「掌劍使和這掌刀使都是一丘之貉,蘇總鏢頭幫着咱們撥亂反正,七絕堂上下受此恩惠,卻是無以為報,唯有區區薄禮,略表心意。」
他說話之間,對餘下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
當即立刻有人心領神會,連忙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蘇總鏢頭,這是咱們上下的一點心意,還請您笑納。」
蘇陌一時之間都有點無語,這前後變化着實是太快,宛如江湖風雨,讓人措手不及。
「七絕堂果然非比尋常,當夜那位掌劍使,在蘇某的面前,便是指鹿為馬,手段着實是上不得台面。
「當時蘇某倒是有過詫異,不明白他何至於有這樣的手段。
「如今再看風大堂主,卻是恍然大悟。
「有道是,上行下效,誠不欺我……」
蘇陌淡淡的看着風無相:「風大堂主是將蘇某當成了三歲孩子了嗎?當真以為蘇某會相信這番話?」
風無相的表情頓時僵住,他給的台階,蘇陌沒往下走,當即深吸了口氣:
「蘇總鏢頭,你待如何?」
「今日諸位能夠登門,至少也算是有點心意。既如此,若是將諸位全都留在這紫陽鏢局,傳出去江湖上的朋友難免說我蘇陌沒有容人之量。
「我看不如這樣,風大堂主一身武功經天緯地,蘇陌斗膽跟風大堂主請教三掌。
「三掌之後,恩怨兩消,不知道風大堂主意下如何?」
風無相一愣,方才一掌他就已經知道蘇陌內功深不可測。
三掌?
這不是得將自己給活活打死?
為今之計,恐怕只有走為上策。
只是抬眼之間,卻是心頭狠狠一沉。
七絕堂,掌器使,如今僅存五位,全都在他身邊凝望着他。
他們本來是因為風無相被打飛出去,搶過來扶着他的,可這會,卻下意識的手掌用力,不想讓他離開。
蘇陌的話雖然不多,然而意思卻很明白。
無論如何,只要風無相接他三掌,恩怨就此作罷……
換言之,風無相不管接了這三掌之後,究竟是死是活,至少……他們能活!
……
……
ps: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