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不像嚴苛綾,不像玄貞小師父和同燈法師等人,沒有什麼好準備的,於是在這幾天裏,他帶着幾個同樣無需準備的年輕朋友在這顆星球上逛了逛。
其實這裏有點像是宇宙的時空節點,不過它是這個宇宙特有的產物,是這個位面的位面核心。區別在於如果一個宇宙擁有甦醒的時空節點,來去宇宙時就必須通過時空節點,而位面核心則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它只是提供了一個獨特的空間,神靈們可以藉助它更好的來往與掌控外界的位面,也能更方便的與異位面接觸,功能遠不如時空節點強大。
像是一個低配的位面中轉站。
這顆星球沒有外界的地球大,是一顆荒蕪的小行星,沒有生命,沒有光亮,沒有溫度,寸草不生。
但它上面卻有着人類生活過的痕跡。
陳舒看見過一棟荒蕪的小屋,純由石頭搭建的屋子,帶有明顯的西洲風格,只是已廢棄不知多少年了。
陳舒看見過一連片的宮殿,是中央之國歷代神皇生活的地方,處處都是他們留下的痕跡。
陳舒看見過一座小院子,房屋和外界的差不多,有着籬笆,院子裏長着青草綠植,中央有一棵茂盛的棗樹,周圍還無時無處亮着自然光,像是真的有人生活一樣。
直到走近才發現——
草是假的,樹也是假的。
這位神靈不知耗費了多少功夫,打造出了這樣一個院子,只是為了模仿自己曾經的家,模仿得分毫不差。
陳舒看見了一座石山,石山高兩千米,繞其一圈不知多少公里,上面卻密密麻麻抄滿了經文,讓人腦中不由得想像到一位佛陀在這裏鎮守時,用手指在山體上抄刻經文的畫面。
一天又一天,一年復一年。
一本又一本,一遍復一遍。
實在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還有別的,一處一處,一景一景,即使數萬年前留下的東西,也依然被這個空間、這顆星球完美保存着。
看着這些畫面時,陳舒內心極受震撼。
這其實是無數個極度枯燥的日子,一位位神靈在此煎熬度過,所遺留下來的一丁點訴說那些光陰的畫面,可組合起來給他的震撼卻遠比那些激昂壯闊的傳聞史詩更強。
「原來他們也只是凡人啊……」
陳舒不由發出感慨,同時一下意識到——
這個位面核心原本是一個靜止的世界,空無一物,接近絕對零度,在這裏,本來是連時間也不存在的,唯一運動的物體,是神靈們。
……
六天時間即將過去。
嚴苛綾在與異獸們、在與來自本位面另一顆星球的九階生靈們共同準備。
作為御宗修行者的她,不僅將擔負起兩顆星球生命形式截然不同的戰友之間的交流任務,也將與這些異星九階共同作戰,互相配合——御宗為了彌補後期乏力的問題而研究出的九階秘法,以及異星體系與人類修行者交流這麼多年研製出的新技術,將藉助她與地球的修行者們配合,在某種程度上發揮出1+1大於2的效果。
……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玄貞小師父緊閉雙眼,在離開本位面之前,最後一次通過位面記憶和請神術,向過去這顆星球上出現過的最強的九階修行者發出邀請。
如同御宗一樣,道門的請神術也是越前期越厲害,越後期就越乏力。
尤其到了九階,無論你請哪位九階,都不可能與他生前一樣強大,可連這位沒有成神的、落後於時代的九階生前的實力都比擬不了,又如何與同時代的頂級九階相比擬呢?
道門也為此研製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那便是九階才可修行的雙重請神術。
請神術玄之又玄,不僅將臨時獲得對方的思維、記憶、戰鬥技巧和經驗,軀體和靈海也將發生對應的變化。這就為雙重請神術的理念提供了可能。前提是這位道門修行者必須達到九階,能承受住這個過程的副作用,並且要對請神術有一定的造詣,能夠看得夠清楚,找得夠精準,能夠同時去找兩位。
道門一般是取兩個差異最大的體系,各請一位。
獲得九階武修的軀體強度、靈修或劍修的遠程作戰能力,一個負責遠程打擊,一個負責近戰和防禦,同時取雙方之長避雙方之短,且避免在運轉過程中雙方發生衝突或能力重疊浪費。
在這個過程中,施術者必須保持意識,在中間協調,這是與尋常的請神術不同的地方。
玄貞小師父已練習了很久了。
可該找哪兩位呢?他沉默了很久。
最終做下了決定。
至少先進行一次嘗試——
那是5025年秋,南洲。
曹辭的分身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但他依然平靜的站在這天地間,面對着異世界力量的噴薄。
再不化道,就要被徹底侵蝕了了。
突然又想起了去年孤島上放的煙花。
從前聽孟景明說過,聽那和尚、那道士都說過,這煙花如何如何好看,他向來覺得太短暫,剎那光華,沒趣得緊,沒想到臨終時卻偏偏想起了去年除夕時那島上的煙花。
一朵一朵盛放於夜空,眨眼就暗淡下去。
人生何其短暫,不也要盛放一把?
「該逃了……」
曹辭提醒着這群年輕人,便準備盛放自我。
想來這煙花一定很燦爛。
確實,當時那朵煙花燦爛極了。
可惜沒有人能看得見。
玄貞小師父緊記着五感消失前的最後畫面,從歷史中尋找的任何片刻,都再也沒有這親眼所見的一刻更清晰了。
恍然間他好像跨越了時間與空間,再度回到了那一年的南洲,與那道殘破的身影目光交錯。
「弟子玄貞,為道門第236代傳人,師承玉安觀千法真人,師祖為長佩真人,曹辭前輩你已身死,現我等將前往異位面,與第三位面爭奪本源,成則天下太平,敗則位面消亡,聽聞前輩一生向武好戰,請前輩助弟子一臂之力,助我們位面打贏這最後一戰!」
「……還是失敗了麼?」
曹辭悠然嘆了口氣。
……
那是4778年冬,玉頂山難得下了雪。
這顆星球剛結束了漫長的其中一次世界大戰,大益也迎來了難得的和平。
開創了千機術這門偉大法術、直接在現代修行者和古代修行者之間劃了一條分明的界線的天星真人,被譽為極可能接替靈聖的靈宗宗主捧着一杯熱茶,在玉靈殿的屋檐下躲着雪,靜靜的看着雪染千山。
剛結束戰爭回到宗門的他,內心無比寧靜,站在這裏便忘了時間,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史記記載,因為被迫參與世界大戰,手上屍山血海,天星真人回到靈宗後,便宣佈閉關,不再出世,於是乎,玉靈殿的大門一關就是十幾年,當他的消息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時,他已靈衰化道。
玄貞小師父腦中回想着天星真人弟子的回憶錄,心裏構建出了這位前輩和當年的玉靈殿,透過歷史,好像看見了握着熱茶感受溫暖的他,那茶還有氤氳正升起呢。
原來他心裏念的是和平……
「弟子玄貞……」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整個人氣質已大變,曹辭給他帶來了大海般沉默的暴虐,天星真人則給他帶來了草原一樣溫柔的遼闊,靈海之內構建出了複雜的千機術,身體皮膚迅速變得堅硬。
……
不遠處的高山之上,同燈法師身着猩紅的僧袍,靜靜盤坐着,默誦經文,身上好似蒙着一層淡淡金光。
且不斷有金光自虛空中冒出來,好似憑空出現一般,一道又一道,向他湧來。
……
外界,大益西北。
公路上人跡罕見。
一道身着鮮紅僧袍、頭頂被太陽曬得發黑髮亮的赤腳僧人沿着公路緩步行走,腳底沾滿了灰。
他的目標是前方雪山,那座雪山是當地人心中的神山,叫做仁克宗,仁克宗的山腰上有一座寺廟,那是他要去的地方。
寺廟裏有位尊者,德行、學識都很了不起,為表示對尊者的敬重,他自然該一步步走過去才是。
便如此一步接一步,緩慢的向它靠近,看起來就在面前的仁克宗,卻是要走半天才能使它在眼中放大一點點。
不時有遠行者的車輛從身邊呼嘯而過,也有人停下來,問他去哪,想載他一程,或送水與他,都被他微笑着婉拒了。
漸漸已走到了山腳下。
仰頭便是仁克宗,以及山腰上的寺廟。
那座寺廟本身不小,可仁克宗實在太過偉大,靠得如此近時,整個視線里全是它。寺廟坐落在半山腰,對比之下,小得像是大山上的一個小芝麻點,一條小路彎彎扭扭,從山下一直通往山上,視線被壓縮後,它看起來就像是垂直的通往天上的一條路,人怎麼能爬得上去呢?
「咚……」
寺廟裏有鐘聲傳來。
僧人好像聽見了耳邊的誦經聲,細若蚊吟,綿綿不絕。
來遲了麼?
僧人遙望仁克宗山腰上的尺止寺,又聽鐘聲傳來,悠長不絕,與耳邊的誦經聲合起來,讓人內心空靈。
又一輛越野車從身後呼嘯而來,明顯減速,停在他的身邊。
有一隻手伸出車窗,握着一瓶水。
「師父,喝水。」
「……」
僧人的普通話說得不好,口音很重,說出去別人聽起來也困難,乾脆不說了,只微笑着向施主擺手,待車輛離去,他就在路邊盤膝坐下,取下念珠,閉上雙眼。
佛門講究濟世度人。
現在是濟世渡人的時候了。
「咚……咚……」
鐘聲不斷響起,悠長不熄。
此時他的神情無比安寧,帶着微笑,一點也沒有「尋訪大僧而不得」的惆悵。
隨着呢喃般的誦經聲,仿佛有金光從他身上飄起,在虛空中消失不見,不知前往何方。
與此同時,整個世界,無論大益國內還是國外,都有高僧停下腳步,就地盤坐下來,誦念佛門秘經,無數座寺廟也如仁克宗山腰上的尺止寺一樣,響起悠長鐘聲。
這一刻鐘聲響徹天地。
不知多少香客、遊人駐足,尋訪着鐘聲傳來的方向。
無數僧人的念力化為火光,消散於虛空中,匯集到被神靈們稱作「大廳」的地方,匯聚成了同一盞燈。
同燈法師身上金光越來越盛了。
佛門秘法,萬火同燈。
大益皇室的修行靈法也參考了這門佛門秘法中的奧義,每當九階的孟益子孫臨近靈衰,便自願化道,化為一顆火苗融進孟益神靈這盞燈火中,使得本來最短命的大益皇室,成神後反倒最為長久。
還是那個道理——
這是一場不可重來的戰爭,面對黑暗中的敵人,對於力量的追求是沒有止境的。
……
六天時間眨眼即過。
頭頂再次出現了武宗皇帝的虛影,與她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連接着臨近位面的位面通道。
所有人都嚴肅了起來,包括沙雕群友們。
「與諸位並肩作戰——」
依然是益皇率先站了出來,對所有參戰者拱手說道:「榮幸之至!」
話音落地,又一次當先飛身而起。
密集的身影隨他同行。
進入枯萎位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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