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南下飲馬揚州水……」
大祭司輕聲念叨着,抬頭望去時場外蠻族鐵騎臉上全是狂熱的神情,往向那個身影甚至比起祭拜蠻神還要來的虔誠。
「這就是你的底氣所在嗎?」
「大祭司,這也是本王手底下兒郎心之所向。」
蠻王目光直視着大祭司。
「好一個心之所向!」
大祭司喃喃的開口道。
「大祭司的恩情本王沒齒難忘,可眼下正是我蠻族千載難逢的機遇,本王斷然不會錯過。」
蠻王目光掃過,所有的蠻卒俱是挺起胸膛,口中喘着粗氣,冷冽的刀身印襯這清冷的月光,場外的鐵騎,胯下馬匹四蹄翻飛,泥土飛濺,手中的長弓已經握住,箭矢已經搭在了弦上。
劍拔弩張的場景已經持續一盞茶的時間。
「為了我蠻族千秋萬代的功業,還請大祭司成全!」
張元輔咬牙高呼道,眼下的場面怕是一個不小心就是陷入內鬥之中,顧不得太多擠身在大祭司身前躬身不起。
「如若不然呢?」
大祭司沒有理會張元輔口中所言蒼老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蠻王。
「那便請大祭司登天,侍奉蠻神!」
話音落下二品純粹武夫如同山嶽般的氣勢在場中瀰漫開來,大祭司只覺得身前的空氣都變得黏稠起來。
「引弦!」
呼爾部落的首領的目光在蠻王和大祭司的身上遊走,最終狠心對着身旁的百十名親衛開口道,箭矢搭在弓身,弓弦已經拉開,箭簇遙遙對準大祭司的方向。
既然已經把部落中的所有都壓在了蠻王這一邊,那麼自己便已經沒有了退路,當初自己和蠻王爭這位置的時候還只是覺得那人不過憑藉着大祭司的支持才僥倖坐上了那個位置,短短十餘年間那人就已經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有人開頭,後面的事情自然好辦了越多,上萬把長弓已經拉成了滿月,鋒利的箭簇上有寒光涌動,大風颳過,箭尾的羽毛輕輕晃動。
「請大祭司登天!」
蠻王的手高高揚起,激盪如雷的聲響在金帳王庭的上空響起。
「罷了……」
「蠻族鐵騎踏上涼州地界之日,我祭司所自當併入金帳,聽王庭令!」
這句話說出口時大祭司身上所有的生機都仿佛被抽乾一般,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張元輔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急忙上前攙扶住。
「大祭司三思啊!」
身後數名老祭司滿目蕭然道,十餘名侍神者同一時間跪倒在地,明晃晃的刀兵和銳利的箭簇絲毫不能動搖他們的心神,對於他們來說能為了蠻神的榮光即便流干身體裏的每一滴血液也是值得的。
大祭司沒有多言,推開張元輔的手一步步往圖騰柱的方向走去,周身上萬蠻兵如同潮水一般分開讓出一條路來,看着大祭司老邁的身影眼中神色莫名。
「恭送大祭司!」
「恭送大祭司!」
「恭送大祭司!」
張元輔高呼道,四周的蠻兵也是自發的吼道。
蠻王此刻眼中並沒有太多的喜色,今晚本來已經做好了大開殺戒的準備,如今確是這麼個結果,比預想中好了許多,可莫名的還是痛快不起來。
相比自己而言,大祭司是個糾結的人,
十餘年前上代蠻王老邁被那北地屠夫打斷了脊梁骨,整日鬱鬱寡歡只知道尋歡作樂,搞得整個王庭烏煙瘴氣,所以當年他捧自己上位。
這十餘年間自己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中,自己不信自己的改變,暗中的佈局他會看不清,可他還是沒有阻止。
神權是他一聲的信仰,算算年歲,那大祭司怕是活了百二十年有餘,百年前他接手大祭司之位時,正是神權春秋鼎盛之際,他依舊遊歷在戈壁之上遍灑蠻神的榮光。
過後神權衰弱,乃大勢所趨,他曉得這個道理,同樣頃畢生之力,傳播蠻神的榮光,後來扶持自己上位更是讓神權徹底蓋過的王權,鼎盛至極。
可當自己腦殼裏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時,大祭司還是沒有除掉自己,因為他確確實實看到了蠻族的改變,被北地屠夫打斷的脊梁骨從王庭開始已經挺直了起來。
如今更是有望族群離開這苦寒之地,所以他妥協了,天平傾向了族群。
還記得當初他說過的那句話,他首先是蠻人,然後才是大祭司,一生徘徊在族群和神權之間,大祭司真的很累,很累了……
蠻王抱拳,
很是鄭重的對着大祭司老邁的身影鞠了一躬。
……
呼爾部落
凜冽夜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腳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後倒退。
有血液飛濺,有頭顱落地。
馬有糧只覺得莫名的舒暢,北上以來一天之內三場屠殺,着實痛快,要是那諸元奎那老殺才在這,指不得得高興成什麼模樣,回了北涼城自當多喝兩大碗酒慶祝一番。
「殺不完了。」
徐閒長發束在腦後,整個人如同從血水中撈出來一般,內襯已經黏糊糊的,身上的甲冑上滿是刀痕,唯獨手中的驚蟄劍已經劍身冷冽不沾鮮血。
「是啊,人太多了。」
「便是二十萬頭豬今晚也殺不完。」
馬有糧嘆了一口氣,望着漫山遍野的蠻子有心無力,六萬鐵騎殺二二十萬蠻子,看起來並不是很誇張的比例可放到現實中你才會知道二十萬人是什麼概念。
「消息怕是瞞不住了。」
「此地距離蠻族金帳不足幾百里地,算算時辰消息傳回的時間,蠻兵不出兩日便能趕到,到時候就不是幾萬蠻兵了。」
馬有糧語氣中有些唏噓。
「本來就沒想過瞞着,既然已經來了,不得殺個疼快嗎?」
「不破金帳勢不還,別忘了來時的口號。」
徐閒咧嘴一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翻身下馬繞開遍地的屍體往呼爾部落的大帳走去,數千親兵已經將大帳團團圍住。
掀開帳簾,
入眼是一位面色蒼白的蠻女,當滿身血氣的徐閒踏入帳中時,身上的白肉顫了顫。
往前邁了幾步,
「你不要過來……」
那蠻女手中的匕首瞬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眶微微有些發紅。